我开棺材铺那些年

　　谷相惜并没有说去哪，但季淆在她的指挥下也明白了她要去哪里。
　　“高警官已经说这个案子结束了。”等红灯间隙，季淆转头对副驾驶位置上的人说。
　　“我知道啊！”谷相惜依旧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吕永山是自杀，可以结案了。”
　　季淆追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过去？”
　　“为什么呢？”她抬头，似是思考的表情看着他，几秒之后又开口：“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不就是想做就做了！变灯了，走吧！”
　　季淆无奈，但也看出来谷相惜是铁了心想管这件事了，他无力劝说只能朝吕永山家方向开去。
　　“为什么选我？”
　　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车厢内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有些吵闹。行至一半，开车的季淆突然开口，问出心中疑问。
　　“什么为什么？”谷相惜抱着手机看的认真，听到他说话顺嘴问了句。
　　“让我当你的司机。”季淆解释。
　　谷相惜放下手机，看他：“你真的在考虑？”
　　季淆没说话。
　　谷相惜思考了几秒，也意识到自己的临时起意的提议或许给对方造成了困扰，但仔细想想也能想到为什么是他的理由：“有两个理由，”谷相惜手指比了个胜利手势，“第一，我们两个在一起上班，第二，相比高一沉，我不讨厌你。”
　　季淆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又紧。
　　吕永山住在城中村，早几年就已经划分拆迁，但因为拆迁款等众多原因一直拖到今年年初才确定了拆迁时间。
　　城中村岔路居多，季淆开车到附近，再往前就是城中村。前方坑坑洼洼的石板路，狭窄的道路别说这辆二手车过不去，就是一个脚蹬三轮车都只能勉强通过。
　　“找地儿停车吧。”谷相惜开口说道：“这么窄也进不去，进去了等会出来都没办法掉头。”
　　季淆心里正有这打算，听谷相惜说完又朝前开了几米，遇到个宽阔的地方后把车掉头停在了那里。
　　谷相惜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一转头看到季淆也跟下来了：“你在车里等着就行，我一会儿就回来。”
　　“多个人多个帮手。”季淆说。
　　她看着他：“我从小学散打。”
　　“我不会拖累你。”季淆依旧坚持。
　　谷相惜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欲言又止。
　　季淆高高瘦瘦，一看就是缺少锻炼的人，前段时间两个人在龙凤山的时候，他上山还一步一喘呢！
　　两个人原地僵持了半分钟，谷相惜败下阵来：“我只有一个要求。”
　　季淆：“什么要求？”
　　谷相惜：“真有事儿的时候你先跑。”
　　季淆：“……”
　　城中村的地形极其复杂，岔路极多，弯弯绕绕的路上几乎很少碰见人，她只能摸索着寻找。
　　但因为吕永山家最近才出过事情，问过路后也不是太难找。
　　两个人走了十分钟，谷相惜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没想到还挺远，早知道我该带把太阳伞出来。”
　　“附近有超市，我去给你买。”季淆开口说。
　　“不用了，马上就到了。”她拒绝道，脚下又加快了一些。
　　穿过小巷子就听到前方传来的吵闹声，但因为周围有建筑物遮挡，谷相惜只能听见声音，看不到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小跑几步，绕过建筑物后入眼就是一个男人，肩膀上扛着摄像机，正朝着吕永山家走去。
　　她知道微博的影响力，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距离那条微博发出还不到两个小时，吕永山家里就有记者出现了，而且周围居然还有围观的邻居。
　　吕永山家前是个半个四分之一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中间有棵三人环抱的柳树，树下有个不成型的像是石桌一样的石头，尽管有些距离，但谷相惜还是能看到石头边缘被磨平的棱角。谷相惜记得之前高一沉说过吕永山喜欢下象棋，平时就和棋友或者周围的邻居在小广场下象棋。
　　他口中的小广场应该就是这里了。
　　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声，谷相惜收回视线看过去。
　　她在东北来说身高不算高，周围又有一层又一层看热闹的居民在，谷相惜就是想看到发生了什么，都看不到。
　　但钻进去……她瘦小的小身板经不住撞来碰去。正在她思考着要不要趁人不注意从侧面进去时，身边的人开口了。
　　“房子着火了，但好像只烧坏了电线，周围还是完好的。”季淆稍稍抬头，就能越过众人看到里面的情况。他缓声慢语给谷相惜做现场解说：“有记者冲进了他的家，被他赶出来了，刚刚的脏话就是他在骂记者。”
　　记者可能也没见过这么生猛的，战斗力比他们还强的采访对象，顿时被逼的连连后退，眼见着就要退到了木棍钉的大门，这时突然有个记者冲出来，冲着吕天恩大喊：“我警察局有认识的人，他们说你爸就是被杀死的，他们尸检的时候，老人身上全都是大大小小受过伤的淤青，据我所知你每周都会回来，每次你离开的时候老人身上就有新伤，周围的邻居都能作证！”
　　记者的话音落下，周围围观的人群中，响起几声“对啊”的附和声。
　　谷相惜朝那声音看过去，他们距离谷相惜不远，和吕永山的年纪差不多，可能是他的棋友。
　　“你放屁！”吕天恩大喊，双眼通红，“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他是我老子，就算我再不孝也不会虐待我自己老子！”
　　“那可不一定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院外，看戏的群众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几秒种后，附和声多了几个。
　　“可不是，老头现在都死了，你说没打就没打，这玩意死无对证了都！！！”院外一个记者喊道。
　　季淆：“说话的是刚刚咱们遇到的扛着摄像机的。”
　　吕天恩到底有没有虐待吕永山，从他死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死无对证。
　　吕天恩声嘶力竭的辩驳还在继续，谷相惜却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朝小广场走去，边走边拿出手机，边看边找角度。
　　季淆不太清楚她在做什么，但还是跟了上去。
　　“你看这个角度，”她侧头，看身边的人，同时把手机也递给了他：“这条新闻上的照片，是不是这个角度拍的？”
　　季淆接过来看向手机屏幕，里面是那条小网站上的新闻的截图，他手持手机找了半天角度才停下：“好像从这个角度拍的。”
　　谷相惜凑过去看了看，有稍稍垫脚：“他身高应该和你差不多！”
　　季淆点头。
　　谷相惜顺着手机摆放进角度的视线看过去，沉思几秒开口：“你说，这个拍照的人，有没有可能在这群人里面？”
　　季淆：“很有可能！”
　　两个人对视一眼，谷相惜朝人群走去，被季淆拦住了：“你过去问什么？”
　　“随便问问。”谷相惜说。
　　“现在场面够乱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季淆不松手。
　　两个人停下期间，吕永山家围着的人散去，原本在院子里的记者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院子里面只剩下吕天恩了。
　　谷相惜抽出自己的手，朝吕天恩走去。
　　院内，吕天恩疲惫的跌坐在地上，塌着肩膀。听到声音的瞬间紧张缩肩，警惕抬头看向前方。待看到来人是谷相惜后，松了口气：“你们怎么过来了？”
　　“看你需不需要帮助。”谷相惜并没有进去的打算，隔着门和吕天恩说话：“你还好吗？”
　　“好？”他苦笑着扯了扯嘴角，“能好吗，突然间被匿名爆料我杀了我父亲，还谣传虐待他，记者突然围堵上门，周围的邻居都在看热闹，对我指指点点，就连我儿子都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虐待他爷爷。”
　　他坐在地上，说话时有气无力，像是被那帮突然冲出来的记者榨干了最后的力气一般：“从出事到现在几天了，事情一天一个样，我真的……”说到这里哽咽住了，急速吸了几口气才开口：“我真的累了。”
　　谷相惜并不会说那些安慰人的话，甚至连安慰人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你恨你父亲吗？”
　　吕永山愣住了，可能也没想到谷相惜会问这个，他摇摇头。
　　谷相惜：“那我帮你证明你的清白，下葬的时候你换个贵点儿的套餐？我保证所有都是最好的服务。”

　　—— ——
　　从吕永山家离开，回去的路上谷相惜哼着歌，心情似乎很好。
　　跟在一旁的季淆实在无法理解她最后的做法，忍不住问她：“你帮他就为了不让这单黄了？”
　　谷相惜停下，侧头看他，“你看我像这种人吗？”
　　季淆沉默，其实他也说不准。
　　和谷相惜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他每每觉得自己看透了她，结果转眼就会做那些让他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越是接触，越看不清这个人，她像是一本答案之书，心中所想的任何问题，在这本书中的答案都可以完美回答上，可也是因为任意答案都能贴合他的问题，反而让他有更多的疑惑。
　　也，更想深入去研究。
　　“你想怎么帮他？”上了车，季淆问她。
　　谷相惜把手机递过去，“先去这个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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