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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往昔（四）
经过“爬高”事件之后，霍君兮在姜家住了下来。
时光如流，转瞬便是七年。
又是一年暑假，霍君兮和姜武意闲来无事，跑到楼顶上去乘凉。
这些年，在霍君兮的指挥、撺掇、奚落和挖苦之下，姜武意已经能够娴熟地掌握爬树技巧了。霍君兮认为，那是自己悉心教导的结果，但姜武意坚持认为，那是他自己克服重重困难，历经艰难险阻，掌握关键要领，运用超群智慧之后的结果。
总之，这俩人没事儿便会跑到楼顶上，往皂荚树阴凉里一坐，侃天侃地侃空气。
“霍君兮，大热天的你还戴着那块破玉，不怕长痱子啊？”两个少年穿着T恤短裤，晃着长腿坐在二楼楼顶上，乘着大皂荚树的阴凉，嚼着老北京冰棍，有一搭没一搭地逗闷子。一个细高白净，面若朱玉，顾盼生辉，一个身形结实，剑眉大眼，沉着内敛。
“你不也戴着么，这玉是奶奶专门去求来的，有本事你摘一个给我看看。”霍君兮对姜武意光耍嘴皮子不干实事儿的做派从来都是不屑一顾，每次都是嘴皮子耍的溜，出事儿了跑的欢。
姜武意神秘兮兮地，说：“哎，你发现没有，我的玉跟你的玉不一样了。”这才是他想要表达的主题。
“废话，你的本来就跟我的不一样。”奶奶说这两块玉是找高人给开的，一个刻了“武”字，一个刻了“君”字，那位高人说戴着能辟邪消灾，奶奶命令说谁也不准摘下去。
姜武意掂着挂绳给霍君兮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我这个绳子。”
“你换了？”霍君兮探过头，拎起姜武意脖子上的那块玉，仔细瞅瞅，“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什么时候换成这绳子了？”姜武意把红色的挂绳换成了黑色的，挂在少年白皙的脖子上非常惹眼儿。
姜武意撇撇嘴，道：“昨儿我就换了，这你都没发现，你是不是近视眼了啊？”
霍君兮气愤道：“你还敢说，昨儿你跑哪儿疯去了，半夜不回家，害我在爷爷奶奶面前帮你圆了大半宿。”
“我还能去哪儿，就跟楚肖去王府井转了转，你看这绳子咋样，他帮我挑的，还不错吧。以前那个红的土死了，一点儿也不好看，夏天戴着热的要死。哎，我给你也买了一根，喏~”姜武意从兜里掏出来一根一模一样的黑色挂绳，得意洋洋地递给霍君兮。
“不要。”霍君兮看都没看一眼，转身踩着梯子下楼了。
“哎~霍君兮，不要就不要，你急什么呀，狗脾气，说翻脸就翻脸。”姜武意也跟着霍君兮爬下梯子，爬到一半一跃直接跳了下来。
“你小心点儿。”霍君兮听到声音，赶紧转身去扶他，手还没伸过去就听到“哐当”一声。
姜武意龇牙咧嘴傻笑。
霍君兮皱着眉头问他，“没事儿吧？”摔断了一次腿也还是没记性，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没事儿，小爷我早就练成凌波微步了。”姜武意调皮地眨眨眼，嘿嘿的笑着，十五岁的少年，真好看。
霍君兮面色一紧，愣了一个神儿，嘴上道：“哎呦，这么重要的事儿我都给忘了。”原本抱着姜武意的手故意一松，那孩子“吧唧”又结结实实摔了一次。
“靠，霍君兮，你要谋杀啊。”姜武意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霍君兮使坏成功，拍拍手一脸无辜，道：“给小爷你一个展示凌波微步的机会嘛。”
姜武意指着他，道：“你越来越坏了霍君兮，小爷我诅咒你明年考不上大学，考上大学科科挂，挂了科补考全部，通，不，过！”
霍君兮笑了笑，没搭理他。霍君兮考不上大学，那大概只有一种可能，明天高考要取消。
两个人打着嘴仗，溜到厨房重新翻开冰箱，每人拿了一根冰棍。奶奶规定每人每天下午只能吃一根，刚才那个在房顶上偷吃的不作数，这根可以躺在客厅沙发上光明正大地吃。
他们都喜欢吃葡萄味的，吃完一嘴紫汤儿。
姜武意拿着冰棍，毫不客气的霸占了家里最大的沙发，他已经长到快一米八，需要更多的空间伸展他那两条大长腿，干脆就把双脚直接搭在了茶几上，一边儿打游戏一边儿吃冰棍，白T恤成了接冰棍汤的抹布，汤汤水水顺着脖子一个劲儿地流。
“擦擦，看你那吃相。”霍君兮甩给他一个毛巾。
“嗯。”他拿起毛巾，胡乱搭在了脖子底下，活像在剃头。
霍君兮拽过他手里的冰棍，摇摇头，拿着喂他吃。
霍君兮喂着姜小爷吃冰棍，顺嘴问道：“小武，你到底想没想好，暑假后去哪个学校上高中，你要再不着急定……”
“再不着急定就没有学位了。”姜武意一边儿打着游戏一边儿模仿爷爷的语气，“你怎么跟老爷子一样磨叽，本少爷风流倜傥，聪明绝顶，就算没学位他们也得给我找一个学位。任谁都能看出来本少爷这种资质的学生千年一遇，将来是要成名成家挂在学校走廊里面供后辈瞻仰膜拜的。你们爷俩呀，啧啧啧，眼光还是差一些，需要再修炼。”
“我看你现在就可以挂到墙上去。”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浑厚地穿过客厅，姜武意吓得赶紧把脚规规矩矩放到地上，游戏机藏到身后，咽了口唾沫，偷偷看霍君兮。
霍君兮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爷爷说：“爷爷，我们俩逗着玩儿呢，小武已经定了，要去我们学校上高中。”
姜武意眼睛溜圆，嘴巴张大，只有口型没有声音，问霍君兮道：“我什么时候说了。”姜武意不想去霍君兮学校，在家爷爷奶奶管着他，在学校霍君兮管着他，他还有活路么？
“嗯。”姜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有小君看着你，我们就放心了。”
姜武意心有不甘，嘴上便秃噜了，“爷爷，你们不能老这样儿，能不能尊重一下人权？一点儿法律意识都没有，这么做纯粹属于精神虐待。”
“想要人权是吧？你过来，我给你人权。”老爷子说话儿就拎着一根小棍儿过来了。
那小棍儿是老爷子专门为教训孙子订做的，姜武意琢磨好些年了想把它给碎尸万段，但霍君兮告诫他最好不要那么干，否则，小棍儿很可能会变成大棍子。
姜武意见老爷子拎了武器，赶紧蹦跶到了霍君兮背后，抱着霍君兮当人肉盾牌，道：“不是，爷爷，您怎么这么不禁逗呢，开开玩笑都不行吗？在家里要什么人权，咱家还不是您老一人说了算么，嘿嘿，我听您的，百分之一百听。”
“等我回来再修理你。”老爷子这会儿有事要出门，没空听他耍嘴皮子，“对了，楚肖刚才打电话来了，说是一会儿过来找你玩儿，你没在我接的。”
姜武意不满意地嘟起了嘴，道：“爷爷，您能不能不要总接我电话。什么嘛，人家都老大不小的了，万一哪个女生打过来，多尴尬啊。”
霍君兮微微蹙眉，抬头看了他一眼，默不做声吃冰棍。
“哼，好的不学，学人家早恋，敢有女生打电话到家里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老爷子气呼呼地出门了。
姜武意冲他背后做了一个鬼脸，偷偷说：“给你找孙媳妇都不愿意，像姜思勉一样带个男人回来你就高兴了。”说完想起霍君兮在旁边坐着，有点儿尴尬，毕竟他爸是姜思勉那位，姜武意清了清嗓子，“老爷子退休了没事儿干，只能管管我们。”
“起开，都蹭我身上了。”霍君兮沉脸抡开姜武意胳膊。
姜武意双手撒开霍君兮，躺回他那舒服的大沙发上去了。
霍君兮继续吃他的冰棍，把姜武意当成是空气，姜武意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
又生气了啊，小气吧啦。霍君兮最近狗脾气愈发病入膏肓，姜武意琢磨他可能是准高三综合症。
姜家两个孙子，一个没心没肺，一个冷若冰霜，能在一个屋檐下和谐共生，也算是奇迹。
姜武意被霍君兮冷得难受，抬头看到有个人在院子里晃荡，像抓到救星一样，大喊大叫，道：“楚肖，这边儿。”他着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小武。”进来的少年个头跟姜武意不相上下，小麦肤色，单眼皮，薄嘴唇，剃光的头发刚见新茬。
姜武意笑嘻嘻地问：“你怎么这会儿跑来了，不嫌热啊？”
楚肖道：“不热。”
姜武意道：“我给你拿根冰棍儿。”
楚肖看着姜武意脖子上的挂坠问：“你带上了啊，还挺好看的。怎么是单的，另外一半绳子呢。”
姜武意拎着一根冰棍儿递给楚肖，道：“拴狗了。”
“啊？那么短……”楚肖话说到一半，想起来姜武意没有狗。他感受到了客厅里的尴尬气氛，心里猜到了八.九分，便道：“下次我去王府井再给你买一根。”
霍君兮冷冷地声音传来，“我们家穷的连根绳子都买不起了吗？”他不怎么待见楚肖这个人，这会儿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特别想呛楚肖一顿。
楚肖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看着霍君兮，道：“姜家肯定是买的起的，你们家我就不清楚了。”
霍君兮从沙发上站起来，甩手把冰棍扔到垃圾桶里，瞪着楚肖。
周围空气瞬间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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