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皈灵

　　白驹过隙，倏忽即逝，三日时光，也在小打小闹中匆匆的过去了。

　　我知道今天是个对灵界而言天大的日子，可是心里却多少有点悠然，总觉得这样的日子，本来与我也没有什么干系，不过看个热闹，早到一点迟到一点好像也没那么打紧。

　　于是一直不慌不忙，直到花羽毛实在等的不耐烦了，进来一把将我拉住，飞也似的赶到了圣英殿，只是到了才发现，终究还是来早了。

　　圣英殿，与其说是殿，倒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圆场，圆场正中心一支粗大健硕的慧灵神柱拔地而起，一直向上延伸到了那穹苍不知出，仿佛贯穿天地。

　　往日里，这圆场空旷的很，站在一边看另一边，另一边便仿若是那天地交接之处，而此刻，圆场上集结了灵界三族的仙灵，千万年一度的圣灵子选拔大会，但凡能走路的，上至万岁的老人，下至一岁的幼儿，都会来观望一番。如此这般，再空旷的地界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紧邻着慧灵神柱的地方，有一圈圆圆的高台。婆婆立于高台之上，左手执金光法杖，杖顶龙头向右侧首，龙口中含一颗白玉法珠。她闭着双目，似乎在与慧灵神柱相互感应。

　　婆婆左手边站着一位姑姑，她的皮肤很白，应该是由于许久不见阳光所致，她很少参加灵界的盛会，身上的华服也略微有些不合身量，我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总觉得里面充满了怨毒的气息，很是可怖。

　　婆婆右手边的姑姑便讨喜很多，珠圆玉润的身躯，胖胖的手指套满了十个戒指，虽然眼睛一笑就会眯成一条线，但她仍然十分爱笑。

　　我和寰煜自然是不能站在那个高台上的，即便强如翎坤，也只能恭敬的站在台下，高台是各族最高的长辈才能踏及的。

　　寰煜撞撞我的胳膊，桃花眼中满是疑惑的看向高台。

　　我慵懒的挠挠耳朵，道：“婆婆左手边的是灵瑜族的白姑姑，婆婆右手边的是灵璇族的丘姑姑。”

　　寰煜眨眨眼睛，悄悄的附在我耳边，“这白姑姑是真的白，丘姑姑也着实壮如山丘。”

　　我噗嗤一笑，花羽毛这般形容，好像也不无道理。

　　突然人群中骚动的声音大了起来，不出所料，是翎坤。

　　今日他一身墨色玄服，黑发高束。脚踩着一道流光翩然而至。身侧不少女仙灵都目光炯炯，颊带飞霞。而翎坤，如我初见他时一般淡漠，若我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难免会浑身不自在，翎坤却依旧沉静如水，淡然如冰。

　　记得偶然在圣灵湖的众灵口中听得凡界有一词，曰“高冷”，莫不是指的就是翎坤这种，又高又冷之人？

　　“翎坤，这边。”寰煜倒是极其热情。

　　翎坤凤眸看向寰煜和我，欣然走了过来。

　　我不经意的抬头，正好与他的眸子撞在一起，老实说，他这般长相，对视的第一眼着实令人不免心神荡漾一番。

　　“我记得，你叫鸾溪。灵珂族，鸾溪。”声音如清风徐来，我竟觉得有些悦耳。

　　不曾想，他竟记得我。

　　千年前，我随婆婆去灵瑜族，大堂之上，婆婆与白姑姑商讨着一些晦涩而无聊的灵界事宜，我与翎坤分坐两边陪同。

　　闲来无事，看到身后有一篮子别致夺目的锦绳便信手拈绳，我本没有学过如何用绳制物，却不知为何，心一动手便动了起来，行云流水般的打了一个攒心梅花络子，这络子花样很是别致，我虽见过凡间画册上有那些花样，可不知怎的，我手上打出来的这一只，竟比那画册上的还要精致三分。

　　我不禁暗自腹诽，难道自己真真在女工方面无师自通天赋异禀。想着过几天便是婆婆的寿辰，届时用这漂亮的络子装上些许槿鸳花瓣可以做成香袋送与她做礼物。

　　过了许久，我手上已经打完了两个络子，婆婆终于议事完毕，带我返程。

　　我将其中一个络子放在篮子里，全当是借用灵瑜族锦绳的谢礼。

　　彼时拜别，婆婆带着我与翎坤匆匆一次擦肩而过。

　　他那时不过比我略高一点。

　　只记得，他一身玄色衣衫，侧脸线条分明十分好看。

　　我侧眸看他，他却未回头看我。

　　当时只觉得，这少年郎比族里那些仙灵都好看，可惜就是太冷漠了些，不如他们朝气蓬勃。

　　我问：“婆婆，他是谁？”

　　婆婆摸摸我的头，“他是翎坤，是个很好的孩子。”

　　我撇撇嘴，“难道溪儿不好吗？”

　　婆婆哈哈一笑，眼角又添些许细纹，“溪儿当然好。”只是，翎坤稳重，天赋绝伦，堪当大任，溪儿只需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便好。

　　我只觉得婆婆那时看我的眼神愈发柔和，便撒娇似的在婆婆怀里蹭了蹭。

　　翎坤随白姑姑回到堂内，经过装满锦绳的篮子时，脚步骤停。

　　他那双波澜不惊的凤眸中此刻满是错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纤长的手指拿起篮中的攒心梅花络子，仿若珍宝一般，在手中握了又握，忽而紧紧的攥住，因为太用力而指节发白。

　　翎坤回头看向堂外，悠长的甬道上早已空无一人。

　　微寒的风席卷着几朵梅瓣，一瓣两瓣，缓缓的落在左手的掌心，与右手中小巧的络子相映。

　　“姑母，那个女孩是谁？”

　　白姑姑消瘦的脸庞抽动了一下，两只眼睛像突兀的核桃一般，“灵珂族鸾溪，一个孤儿。”

　　鸾溪。

　　鸾，溪。

　　翎坤慢慢的松开紧握的那独特手法编织的络子，轻柔的将它身上的褶皱一一抚平，然后收入衣袖之中。

　　不过我和婆婆走后的这一切，我是不得而知的。

　　千年过去了，面前的翎坤，已然比我高出一个头去，他的眸子里映出略微有些发呆的我。

　　“喂。”寰煜拽拽我的衣袖，“鸾小溪，翎坤有那么好看吗？你这眼睛都快看直了。”

　　我瞬间哭笑不得，“寰小煜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起的太早，现在有点儿晃神罢了。”

　　翎坤笑而不语的看着我，那双凤眸仿佛要把我的模样再细细端详的揣摩几遍。

　　被他盯着久了，我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回一句什么。

　　倏忽间，慧灵神柱嗡然作响。

　　大会要开始了。

　　我暗自喘了一口气，借这个机会暂且躲避了翎坤的目光。

　　婆婆左手提起法杖，咚的一声点向地面，一股深厚的灵气席卷而来。

　　“颂！”

　　窃窃私语的圆场安静下来，众仙灵从四面八方将目光汇集到慧灵神柱之上。

　　婆婆法杖再次提起，杖起杖落，以落地之声为号。

　　众灵双手交叠在胸前，双眼虔诚。

　　“慧心厚德，佑我灵疆，祈神以祷，福泽四方。我心诚然，以求神示，圣灵之子，护我安康。”

　　“慧心厚德，佑我灵疆，祈神以祷，福泽四方。我心诚然，以求神示，圣灵之子，护我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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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遍一遍的吟诵，慧灵神柱光芒越来越盛，然而那光芒并不刺眼，金色的灵气幻化为一个一个如萤火虫一般的光点，荡漾在整个天空中。

　　“嗡！”

　　慧灵神柱一阵嗡鸣，一道光从神柱跳脱而出，以光身为臂，以光尾为掌，似受神灵指引一般跨过众灵冲向了翎坤。空气中散落的光点开始舞动，柔和的光柱将他整个身躯都笼罩了起来，慢慢的吸浮而起，陡然加速，悬停在灵柱面前。

　　“嗡！”

　　第二声嗡鸣震彻云霄，落在了灵璇族泽婪身上。

　　灵璇族泽婪，也算是在灵界极有名气的翘楚。泽婪的姿色算是上等，胸前的伟岸一直是我无法企及的，像她这般肤白貌美身材绝佳的尤物，一向是男爱女厌的，然而我却不似其它女仙灵那般表面羡慕实则嫉妒。

　　我们说不上是什么闺中好友，但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只是最近大家不似我这般懒散，皆忙着提升自己的境界，所以许久不曾见。

　　泽婪喜欢翎坤，灵界合界上下皆是知晓。而翎坤，却从不回应，柴米油盐不近。

　　如泽婪这般的美人，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我记得圣灵湖的林老太说，凡界若是寻常女子长成泽婪这样，定是要选进皇宫内院去做妃子的。虽说我不太明白凡界的妃子是何等分量，但总归一定是顶好的头衔。奈何翎坤无法慧眼识珠，泽婪的痴心却千年未变。

　　此时一旁的寰煜突然推推我，“鸾小溪，你们灵界的圣灵子，就是靠这只灵柱选出来的。”

　　我停下祈福的颂词，收回神往的心神，悄声回应他，“对啊，慧灵神柱是我灵界创界以来最为通灵之物，万年以来我灵界所有的圣灵子都是它选出来的，事实证明由它遴选出的仙灵确实是各族最有潜力的年轻一辈。”

　　寰煜点点头，转头看向神柱，“不过它现在似乎在犹豫。”

　　我也疑惑的抬头，确实，这次的间隔时间有点久，莫不是这灵柱也有选不出来的时候？

　　众仙灵似乎也察觉到了慧灵神柱的异样，皆抬首凝望。

　　“嗡！”

　　神柱终于发出了第三次嗡鸣，鸣声古朴，相较前两次，我竟然有点耳鸣，这次的嗡鸣声似是在我耳边炸响一般。

　　“鸾，鸾小溪，你。”寰煜在我身侧急急退开一步。

　　我来不及回应寰煜，眼前的世界被一片金色笼罩。

　　这光芒虽然耀眼，但是很温暖，似一双温柔的手将我托举而起，身体飘离地面，好舒服的灵气洗礼。

　　“灵珂族的圣灵子，竟然是鸾溪！”

　　“入门四阶的境界，竟能被神柱选中！”

　　“究竟是怎样的潜力，可以恐怖如斯？！”

　　耳边的嘈杂声逐渐变小，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的体内的灵力突然充沛，这一次灵力的醍醐灌顶，竟让我毫无痛苦的突破到了入门九阶，甚至隐隐触碰到修灵之境的瓶颈。

　　光柱吸力骤增，我倏忽间被拉到了神柱面前，与翎坤和泽婪并肩而立。

　　婆婆看着悬浮在神柱面前的三个圣灵子，左手握紧法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苍老的双眼中既有欣喜又有担忧，沙哑的开口：“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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