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白月光

　　花瓶落在地上，内室中的人还在砸东西，一边砸一边愤怒的大喊，宛如一个疯子，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却是晋国最尊贵的皇后。

　　戴着貂铛的宦官上前一步跪在珠帘外，朝着内室中的人影拜下，“娘娘。”

　　内室中的人并不回答他，一味砸了许多瓷器才渐渐止了怒火，“进来吧。”

　　弼温趋向内室，弓着背撩开珠帘再次伏下身去，“奴愿为娘娘分忧。”

　　王皇后发髻散乱，她指间拢过鬓发看着来人，“陛下要纳谢太傅的女儿。”

　　此事弼温来之前已听皇后宫中的小黄门说过了，他早已有了一番劝慰的说辞，“娘娘莫急，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奴听人说谢太傅素来疼爱他这个女儿，他未必舍得将女儿送入宫中，即便是入了宫……也未必生的出皇子。”他抬起一张笑的遍布褶皱的脸偷偷打量王皇后的神色，“娘娘不如通知大司马，从长计议。”

　　“一个谢萦嫣已经够让本宫头疼的了，谢家绝不能再有人入宫。”万幸谢萦嫣生下的是个公主，想到这里王皇后扬起嘴角，“我已着人通知阿兄了，只是夜长梦多本宫怕会出事。宴之那个废物，竟蠢到开城门迎叛贼入城，真是死有余辜！”

　　她话锋一转骂起了会稽内史王宴之。

　　王宴之如何说也是皇后的堂弟，况且在入城时已被叛军剁成了肉糜，听的她不无半点难过的话，弼温忍不住心底发凉。

　　王皇后说着拂开一旁站着的鎏金铜竹节长灯，“若谢石当真收复了会稽，会稽岂不入了谢家之手？”想到这儿她更是心底恨的发痒，陛下有意借谢家打压王家的势力已久，不光在宫中宠爱谢贵妃处处压她的势，还要让谢家人从王家手里夺走会稽。

　　“奴闻公子近日在京中养病，娘娘何不请公子入宫相商？”

　　弼温抬起头悄悄打量王皇后的神色，正巧此时一小黄门匆匆在珠帘外跪下，“娘娘，奉车都尉王彧求见。”

　　方才还一脸怒容的王皇后此时转换了神色，“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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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娥垂首侍立在甬道一侧，她的耳边传来极轻的环佩相撞声。

　　“叮——”

　　一片肃穆中，只着白衣长衫的男子踏着丝履和大长秋一起经过宫娥身旁，垂首的宫娥微微抬起头来，视线所及之处宛如松枝般的背影落入眼帘，白玉般的人，如芝兰玉树，饶是陛下的三位皇子都不及来人的贵气，弼温走在男子前方，路遇甬道中砖石不平处掐着嗓子提醒，“公子小心。”

　　男子平淡的声音传来，“多谢大长秋提醒。”

　　宫娥入宫许久知道能让皇后身边的大长秋弼温都称之为“公子”，且如此小心侍奉的只有一人——权倾朝野的大司马嫡子，也是皇后的亲侄儿，那是三位皇子都是抢着与之交好的人物。人人都道王与马，共天下，太子未立，那王四公子的尊贵还不是独一份儿的吗？

　　宫娥随着众人一起抬起头来，那两个身影已经走远。

　　甬道中吹来清风，恰似方才那公子经过时的感觉，如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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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石心有不甘，陛下要纳谢姝的意思他之前就已知情，原本他希望的是贵妃生下皇子，谢姝入宫固宠，如此皇子地位便能巩固，只可惜是个公主。若是谢姝入宫一朝诞下皇子，皇子虽出自他谢氏一脉，但他在谢家的地位便盖不过谢广了。

　　谢石靠近谢广，“看陛下的意思谢家要出第二位贵妃了。”

　　“阿兄慎言。”

　　谢广给了他冷脸，谢石讨了个没趣跟在后头轻哼一声朝着自己院落的方向去了，庾氏这才上前，“庭舒——”

　　“先前我未收下桓家的雁，看来这回是不得不收了。”

　　“桓家……就无别的法子了么？”

　　“阿父！”

　　谢姝在背后唤住他们，和她一道的还有他们的长子谢轶。谢姝几步奔至夫妻二人面前，“阿父，陛下当真有这番意思么？”她皱着细长的眉头，神情中也多了惆怅。

　　“陛下虽有此意，但也不会直接下旨召你入宫。”可若陛下当真明着来，谢家总不能抗旨。毕竟，陛下一向不按常理行事。谢广心中也是忐忑只得装出镇定的模样，对着庾氏说道“姝儿十五了。”

　　过了生辰便可及笄，可以许配了。

　　她还未曾及笄，陛下、桓家就已有了动作，身为谢家的女儿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朝堂的勾心斗角。

　　“轶儿，桓家议亲之事你以为如何？”

　　谢轶上前，“孩儿以为桓冲年迈，桓文尚未弱冠一时难成气候，否则桓家也不会未等妹妹及笄便托阮先生议亲，只怕桓冲时日无多。”

　　“你猜的不错。”桓冲一旦身死，蜀中便变天了，桓家能否再坐镇蜀中犹未可知。

　　“桓家不是向四姊议亲么？！”

　　庾氏轻叹一声，“薇儿的病如何作亲？自然是问的你。”

　　谢姝错愕的看着她，支支吾吾地说“可是我告诉阿姊是向她议亲的了。”

　　庾氏忍不住数落她，“好好的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谢薇虽不是嫡出，到底也是她看着长大的，那孩子的心性她怎么不清楚，若是让她知道议亲之事跃过了她去，可又要哭自己活不长久了。

　　“女儿不想嫁人。”

　　谢广叹气一声抚过她头顶小髻，“改日陛下一道圣旨，你便是不想入宫也无法了。”只不过陛下现在是在向谢家示好，不想用此等办法逼他们送谢姝入宫而已。

　　谢姝低垂下眼，她一直以为议亲于她而言是极遥远的事，就算要议亲也该挑一个她看中的人，而不是嫁给一个素未蒙面毫无感情之人。可是婚姻之事，竟全然不是她能做主的。

　　庾氏想到她的阿姊东海王妃多次向她暗示过要为钧儿求娶姝儿的意思，都让她回绝了，此时想来若真将姝儿许配给东海郡王司马钧也未尝不可。“庭舒，你觉得钧儿这孩子如何？”
　　有他谢广的扶持，司马钧有实权也是早晚的事。况且按司马钧的性子，姝儿也是不会受气的。

　　“孩儿以为不可。郡王表兄是先太子之子，陛下一直忌惮郡王，若妹妹嫁给郡王，那陛下对谢家的猜忌势必也是与日俱增。”当年桓公能废先太子而立陛下，难保谢家坐大之后不会废陛下而拥立司马钧，更何况司马钧本身便是先皇嫡长孙的身份？

　　“此事，容我再思量。”

　　谢轶还欲说话，后头匆匆跑来一人禀报，“大人，东海王妃与郡王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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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钧踏入院中，院中鹤亭处隐约坐着几人，有一女子趴在亭边的栏杆上与白鹤玩耍，手里拿着一块雪白的糕点，白鹤伸长着脖子想啄又不敢啄，走近方才认出，那逗鹤的女子乃是谢姝。

　　“表妹，昨日我找你许久不见便请了范大人寻你，才闹出了这一番事，今日母妃特携我来给你赔罪。”

　　谢姝听着声音辨清了来人，抽回手对着司马钧身旁较为年长的东海王妃福身，“昨日都是姝儿任性，未与表兄说便跟着姨母去了永安巷。”

　　东海王妃打量了她一会儿，“姝儿长大了。”

　　“我长大了，姨母还是没变。”

　　“你这嘴，跟塞了蜜饯一样。”东海王妃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中，带着她往小亭中走。

　　“并非我嘴甜，而是见着姨母自然就脱口而出。”

　　东海王妃揽着她笑个不停，庾氏也笑，“这丫头，打小爱哄人，这点倒是没变过。还好是个女郎，若是男子，这般花言巧语要唬的人家几个小娘子。”

　　她们姊妹之间自然是说不完的闲话，东海王妃从东海郡的风土人情说起，谢姝端坐在一旁听的困倦，加之昨晚又惊又吓没睡几个时辰，忍不住合上眼睛，她的脑袋突然一沉，谢姝这才抬起头。西席之上，司马钧瞧着她唇边染上了笑意。

　　偷偷打盹这事儿怪不好意思的，谢姝赧然。

　　东海王妃笑起来，“妹妹，你看他们两个如今不想处的挺好的。姝儿是我的外甥女儿，我能不护着她吗。”

　　庾氏面有难色，她和东海王妃虽亲，姝儿的亲事不是她一人能做主的，“此事等庭舒从尚书省回来我会与他提的。”

　　东海王妃笑着应了，“韬儿与王家五娘子婚期快到了，我是看着韬儿出生的，一转眼，他都要成亲了。”

　　“谁说不是呢。”庾氏呆呆的盯着手中茶盏，茶叶沉在茶盏底部，一晃二十多年，她与阿姊再也不是当年无话不谈的姊妹。

　　阿姊有阿姊的考量，她也有她的计较。

　　庾家也早已不是她们的家。

　　建康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黑云滚滚而来顷刻间遮蔽的方才的烈日，风涌入亭中，耳边那两只白鹤焦躁的发出鹤唳声。

　　庾氏慌忙站起来，“变天了，这雨真是说下就下，我们移步内室吧。”

　　侍女搀着东海王妃，她站起来扶过松了的凤钗，随着庾氏走过去。

　　一片叶子从树梢刮落冲着谢姝的面颊而来，她捂住脸，司马钧伸出大袖替她挡住来风，“表妹脚伤可好了？”

　　“好了些许，不太走动便可。”她跪坐了一会儿倒后知后觉的觉得疼了，“姑母用药油给了按了会儿，如今好多了。”

　　“那元凌便放心了。”

　　司马钧说此话并无不妥，配上他那关切的神情谢姝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她一手伸进袖中摸摸小臂上的鸡皮疙瘩，先司马钧一步蹿进了廊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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