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旅

作者:琬卿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海盗


      沈潋领着七八个老头老太太进了门,同郑兴打了招呼,先为他们安排了房间,而后任他们自己收拾,自己风一样地溜到了大堂,让郑兴召集了从何府带来的小厮们,说了些面子的话,把自己荷包里□□两银子全倒了出来,要郑兴下去分了,说是改日一定上门拜谢,便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
      席封平正与岳护说着话,见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皱了眉头道:“你就是再急,我现下也给你找不出些小厮来。”
      沈潋在他面前站定,抚着胸口道:“府上有这些粗使的老仆们也足够了。我把齐一遥调了过来,劳烦将军再为我调些普通的卫兵,这样衙役也有了。只是缺个书办。不过书办是要紧的人,还是我自己来寻吧,将军不必费心啦。”
      说着,上去将二人一左一右挽好,朝着前方的酒楼而去。
      岳护同席封平一齐露出了相当抗拒的表情,几乎是同时将她推了开。沈潋回头朝二人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也不强求,耸耸肩,便自己走在了前面。席封平抖了抖袖子,轻蔑地“哼”了一声,大步跟了上去。岳护则略微等了一等,跟在了二人身后。
      进了雅间,上了菜,沈潋为席封平叫了一壶黄酒,为三人都斟满了,朝席封平说道:“素日便听闻绍兴黄酒天下一绝,今日虽不能尝到正宗,想来也不会相差太远。”说着,便自顾自地尝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酒。”
      席封平不饮,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定要留我,想必不是为了品酒。不妨直说。”
      沈潋也不再绕弯子,放下酒杯,说道:“昨日我们往钱塘县大牢去了一遭,了解了些情况。牢里大多是些普通百姓,为了些无聊的罪名被关了进去,大约其他的县里也只是这样的情况。何必钱发了谕令,要各州县两周之内将牢狱理清。如此,大批的百姓便能继续安心耕种,眼下正是农忙,百姓们也暂且没有别的事。省内便没有麻烦的政事,无需操心。所以我打算处理处理倭寇同海盗之事。”
      席封平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咽下去,这才道:“倭寇让武僧去对付,早就说过了。谈点新的,你打算怎么对付海盗?”
      沈潋将碗里的米饭搅了搅:“海盗我并不熟,也不想贸然进攻。将军帮我介绍介绍情况吧。”
      席封平白了她一眼:“郑兴虽是何必钱的人,可这样的事也定然不敢欺瞒。你为何不去问他?”
      剥削你可比剥削他有意思多了!
      心里这样想,但无论如何不能直接说出来。沈潋立刻做出一副狗腿子的模样来,讨好地说道:“有将军在,要那些个人做什么?将军慧眼如炬,定能辨得清其中利害关系,想必对于海盗之事,定然了如指掌。”
      席封平心里受用,脸上却扭出了一种“这有什么难”的不屑表情,大发慈悲地讲了起来:“若说了如指掌还算不上,不过也算是知道个大概。海盗看着盘根错节,有五六千之众,但实际上也只分成三股势力,归三个人管着而已。”
      沈潋想着,席封平大概统共也只能招个五千多个兵蛋子,堆在地上一对一打都凑不够数,况且人家本就熟悉海上的状况,感觉他的处境也实在不妙,对他的同情多了几分。放下了筷子,扁着嘴盯着他看。
      席封平只当她是敬佩之情,越发满意,继续说道:“吴东峰祖籍江西南昌,从前受人欺侮,干脆将那人杀了,逃亡海上,在倭寇手底下待了些时日,也招了不少人,后来分了出来,专门做些抢劫的生意。李页新算是徐迟的手下,同徐迟都是浙江宁波人,往日只在海上贩些丝绸瓷器之类,攒了些资本,干脆贩起了军火,从漂在南边海上的葡萄牙人那里进货,卖往日本,抢劫还只是副业。”
      听起来这吴东峰倒是个莽的,徐迟同李页新还算是比较规矩的商人。当然也只是“比较”而已。
      “那他们有什么家属还在陆上吗?”
      “吴东峰和李页新家里已经都死绝了。也只有徐迟的父母还在臬司衙门大牢里关着。”
      沈潋叹了口气,说道:“那地上就再没什么人能同他们有联系了吗?”
      席封平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摇摇头,说道:“夫清同徐迟的夫人可能有些交情。”
      沈潋眼前一亮。
      席封平继续说道:“徐迟的夫人名叫卫琳婵,几年前在南各省是名动一时的妓子。她原是京城人氏,父亲是当时的工部左侍郎卫瑨。卫瑨虽然担了个肥差,可胆子极小,做事规规矩矩,也不敢贪图什么,只守着俸禄过日子。卫家是名门,祖宅便建在宫城东边,一百多年了,到他这辈,基业也大了不少。好巧不巧那日皇上登高远眺,正好看到卫家大宅,便顺口问了一句,底下的太监也奸猾,只说那是工部侍郎卫瑨的宅子,却不言卫家几百余口一百多年了都只住在那儿。皇上正恼怒着工部为自己建的太清观数月不成,只当是卫瑨贪了自己的钱,直接要袁晛定了个贪污的罪名,数额巨大,满门抄斩。当时朝中还有许多清流,同着不少官员上折子为他喊冤,几十个人被拉出去当场廷杖。几名内阁学士私下也去求情,皇上这才松了口,年不过十岁的,卖而为奴。卫琳婵便是那时跟着人牙子到了金陵的一处花楼,因为通情达理,又颇晓诗书,鸨母精心养着,不久便受万人追捧,名重千金。”
      沈潋对这卫琳婵好奇非常,露出了些向往的神情。席封平见她如此,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沈潋回了些神,有些不好意思,接着问道:“那夫清又是为何与她相识?”
      席封平叹了口气道:“夫清原名卫清,是卫琳婵的堂弟,两人又被卖到了同一家花楼。只是造化弄人,一个万人追捧,却跟了一个无名小卒;一个默默无闻,却被富商买了回去。”
      沈潋蓦地想到了夫白,连忙问道:“那夫白呢?也是卫家遗孤吗?”
      席封平只淡淡地道:“夫白不过是个孤儿,连家在哪里、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鸨母只见二人性子相近,又迎着客人的爱好,便起了这样的名字,方便赚钱罢了。”
      沈潋想着那两人温柔宁静的笑颜,心里泛起了酸。
      然而毕竟事关重大,只好将小心思藏了起来,问道:“夫清同卫琳婵同病相怜,不知日后相见,是否会念及旧情。”
      席封平想了想,说道:“你想用他?那人现在的确是对宣姐唯命是从。只是即便要用,也得先去问宣姐的意思。”
      沈潋苦笑了下:“若是有旁人能用,我也不愿割宣姐的心头肉。”
      席封平翻了个白眼:“暖床的东西,算什么‘心头肉’,只是舍得舍不得罢了。”
      沈潋倒觉得席封平可一点不懂得魏宁宣的感情。整日整日地奔波经营,只有这两个人在身边嘘寒问暖地服侍着,地位自然非常人可比。正要出言反驳,开口的瞬间才想起来自己那日在船上听到的情景,反应过来这货八成在吃夫清、夫白的飞醋,暗骂自己脑子不转弯,赶紧补充道:“是我错了,自然将军在宣姐心中才是独一无二,旁人算不得什么。”
      席封平怎么听怎么不是味道,可仔细一想仿佛也没什么错处,像是被鱼刺生生卡了喉咙,张着口,极其窝囊。
      岳护突然发声问道:“卫琳婵既如此风光,想必追求者绝不会少,为何却要跟一个无名小卒?”
      席封平定定神,敲了敲桌子,随意道:“谁知道。听说当时赎身的钱都是她自己出的。那么多富商大族愿意金屋藏娇,她倒铁了心去受苦。不过她或许是瞧上了徐迟的能力也未可知。”
      沈潋不由得嗤笑一声:“能力?什么能力?帮着倭寇打本国人的能力?平稳的日子不去过,偏要自讨苦吃,除了爱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席封平朝沈潋望去,有些调侃地说道:“女人的爱情都这么没道理?”
      沈潋侧过头,认真地说道:“可能名妓的想法同我们不一样。”
      沈潋转头见岳护认真聆听的样子,抬手打了他一下,责备道:“还不吃,你不饿吗!”
      席封平又饮了一口酒,装作无意的样子问道:“不知沈大人的爱情会挑怎样的人。”
      沈潋为他又斟了一杯,而后双手扶着脑袋边想边说道:“可爱的、单纯的、好看的……嗯,或许也带一点呆?”
      席封平稍稍掂量了下,觉得自己除了“好看”别的也都搭不上,有些别扭,又看着岳护的样子,不觉笑道:“难道符合条件的人你都喜欢吗?”
      岳护的脸果然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沈潋憋着笑,强行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见着岳护简直想要掀桌子离开的时候,才笑着继续补充道:“可是在我眼里,符合这些条件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啊。”
      岳护果然软了下来,泄了力气似的。
      两个人一动一静,一闹一稳,情到浓处,自不必说。席封平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沈潋突然想到了什么,朝席封平问道:“码头那里如何了?”
      席封平朝她举了举杯,“何必钱派了手下去看守,我也私下安插了几个机灵的人去盯着,定然不会有差错。”
      沈潋放心地点了点头,举杯同他一碰,饮了一口,又为岳护夹了些菜,继续朝席封平说道:“不知将军今日征兵的结果如何?”
      席封平有些不悦,说道:“并不很多。约莫有着一百多个,我看着倒也可用。”
      沈潋安慰道:“不过是第一日,或许没多少人看到告示也未可知。不必着急,顺其自然便是。只是定要招些心思耿直的,练起来也顺手一些。”
      席封平点头,道:“我也这样想。”
      两个人都有一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脑子简单的好忽悠啊。
      饭后,席封平正要去付钱,想起昨日沈潋发脾气的事,担心自己付钱反而伤了她的心,便有些踌躇。沈潋自然而然地走到柜台前,伸手去解自己的荷包,蓦地想起来那点银子刚刚全赏给郑兴了,顿时尴尬得厉害。
      岳护将她推到身后,默默地付了银子。
      沈潋微烫了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日后银子都交给你算了,由你付钱,看上去我也像个被人宠着的样子。”
      岳护还未作声,席封平嘲笑道:“堂堂抚台大人,竟然只有这点出息。”
      沈潋只无所谓道:“宣姐家财万贯,自然不计较这些。我们小门小户的,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穷人间的爱情就是这样的,将军不必在意。”
      席封平总算听出了不对,咬着牙恨恨道:“我同宣姐并非那种关系。”
      沈潋做出一个相当懂事的表情,点头道:“将军不必如此,我理解的。”
      席封平头顶冒火:她理解个毛线球!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993119/32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