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旅

作者: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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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识


      魏宁宣带着几人走进船舱,屏退了下人,这才说道:“从济宁到杭州,走运河,也就需要个四五日,几位便在我这里安心住着。”
      沈潋连连道谢。
      魏宁宣继续说道:“沈姑娘不妨同我介绍介绍这几位朋友的身份。”
      沈潋道:“那是自然。”
      她本准备逐个介绍下去,谁知刚刚介绍完岳护,席封平蓦地将兜帽一摘,淡淡地唤道:“宣姐。”
      魏宁宣登时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连忙上前两步,问道:“义父说你进京请罪去了,如今怎么还要回到浙江来?皇上怎么说?不会因为义父之事牵连你吧?”
      席封平抬眸冷笑:“皇上?皇上让我替父赎罪,平定倭寇、剿灭海盗,否则便要我席家满门性命。”
      沈潋尴尬地望了岳护一眼,岳护甚是不解,有熟人不是好事吗,她怎么是这般反应?
      魏宁宣仰头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回主位,眼神温柔地说道:“你不必过于忧心,你的能力宣姐是知道的,左不过多费些事罢了,平定倭寇绝不会有差错。只是这段时间要更加费心了。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尽管开口,宣姐尽力为你去办。”
      席封平罕见至极地露出了一个十分孩子气的笑容,十分轻松地说道:“宣姐不必如此,你替织造局经商,已经有诸多无奈,保全自己便是,不必再操多余的心思。”
      魏宁宣抿抿嘴,接着问道:“你现在是什么官职?”
      席封平目光坦然:“浙江总兵。”
      魏宁宣立刻挺直腰身,身体前倾,瞳孔一缩,紧张说道:“那岂不是将浙江大局尽数交托给你?如此一来,便是想避也避不开了……”
      席封平反而笑道:“浙江存亡,便干系着我席家的生死。既然如此,将尽数兵马全部交付于我,我才能放开手脚,无所顾忌。宣姐怎的连这样的道理也不明白?”
      魏宁宣定定地想了想,颓然道:“的确,这也是个好处。不过登高跌重,祸福相依,你是个聪明人,不必宣姐来提醒。”
      席封平上前,将她拥在怀里,沉稳地说道:“小时候总是宣姐这样护着我,如今也换我来护着宣姐吧。浙江局势,影响宣姐的生意。江南稳定,宣姐的路也好走一些。”
      魏宁宣喃喃道:“我本想护你一辈子的。如今义父失势,你也刚过加冠之年,席家处境堪忧,浙江风雨飘摇,如何能将这些都压在你的身上……”
      她眼眸微红,被席封平抱在怀里,只露出了精致的半张脸,那半张脸上尽是担忧与无助,与平日里的精明干练全然不同。
      席封平失笑:“宣姐想到哪里去了,父亲已经远离朝堂纷争,当下正可安度晚年。我任职浙江,也是一人之下,行事方便得很。日后还浙江一个太平,封侯拜相岂不是唾手可得,到时宣姐还要为我贺喜,怎么如今竟只说些丧气话?退一万步说,即便当真获罪,先掉的定然也不是我的脑袋。”
      魏宁宣一怔。
      沈潋咬着牙想道:对啊,先砍我,再砍你,前后脚的事,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多遂心的事哪!
      魏宁宣将他推开,坐直了身体,认真问道:“你说的‘一人之下’,是谁人之下?”
      席封平只道:“宣姐刚刚还打了招呼,竟没有想到?”
      魏宁宣蓦地朝沈潋望去。
      沈潋尴尬一笑,忙道:“不敢不敢,席将军文韬武略,在下实在不敢冒居将军之上。”
      席封平又换上了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只冷冷道:“皇上让你做,你做了便是。”
      要是敢挡我的路,定然让你死无全尸。
      沈潋读懂了他的眼神,立刻保证:“在下绝不让将军为难!”
      席封平又回到椅子上坐下。
      魏宁宣望着二人不禁失笑。
      她转过头,对席封平说道:“我同沈大人也有些交情。”
      沈潋立刻跪了,诚恳地说道:“在下此前多有冒犯,望宣姐不要计较。”
      岳护与席封平脸上探究的表情如出一辙。
      但显然二人没有想到一处去。
      岳护知道几年前沈潋开始帮着李旋处理一些往来运输之事,虽然他并未参与,也不清楚个中情况,但沈潋做事一向有分寸,怎么可能得罪于人?
      席封平则颇为好奇:宣姐能在织造局及一众商人之间游刃有余举重若轻,手段高超又是百般玲珑,怎会被她一个小姑娘占了便宜?
      魏宁宣则笑着将她扶起,毫不在意地说道:“世道如此,沈大人同李大人也是要吃饭的,况且二位拿了银两,便能保证我往来进出一路通畅,也省了我不少事。沈大人说的‘冒犯’,实在是无从谈起。”
      席封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朝沈潋恶狠狠地说道:“你一无官职二无特许,竟然连江南织造局的银子也敢贪!”
      沈潋一抖。
      魏宁宣连忙将他按住:“你不知道情由,这话便不能乱讲。我虽是为织造局做事,但严格讲来并非织造局的人,不过是一个代理商罢了,只负责完成织造局的任务。往来运输,人情花费,并不能算到织造局的头上,织造局也没有理会的打算。”
      她摆弄着桌子上的几个琉璃小盏,说道:“我往各地运输货物,河道监管衙门便要落钱,当地的知府大人也要落钱。譬如济南府,商船要走运河,必须有府台大人的批文,才能进入码头。到了码头,又必须上交各船货物的清单,交付衙役清点,若不想耽误时间,便要求总管大人行个方便。诸如此类的事,本来就是司空见惯的,也实在难说什么,各地全都是一样。只是济南一府有些奇怪。我做了八年织造局的差事,直到三四年前,济南一直并不曾收取这些银钱。”
      沈潋有些不自在,恰好魏宁宣又含笑朝她望过来,探究地说道:“三四年前,沈府台开始压了我们的折子,李总管也立了诸多的规矩。小商小贩也还不要紧,只是我们这些人,从此也过上了‘雁过拔毛’的日子。我猜,这些变化,怕是与沈大人有关吧。”
      岳护总算是彻底清楚她包里银票的来源了,一时间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沈潋赔着笑:“是在下对不住了。”
      席封平怒目而视。
      沈潋认错态度良好:“宣姐算一算,在我这里花了多少银子,我悉数退还便是,宣姐不要生气才好。”
      魏宁宣笑着说道:“沈大人说的什么话。如今世道如此,袁党当道十数年,脏的人多了去了,只你一人不干净?给你们的钱对我而言并不算什么,这些年不怕各位笑话,我也落了他们织造局不少银子。都是为官里做事,人情打点不要银子?犒赏属下不要银子?官府的人更是一个个饿狼似的,净等着银子花呢。靠那点子公粮,早就饿死了。”
      沈潋惭愧地道谢。
      席封平狠狠地瞪了她几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魏宁宣无奈道:“你一个武官,不知道这里的干系,沈大人也有自己的苦衷,何必步步紧逼?”
      岳护心里想着:这话倒也不错。毕竟靠老爷的家底,只光说送袁行之的那三百两金子,沈潋得攒上个一两千年。
      见魏宁宣有意维护,沈潋安心不少,拱手说道:“多谢宣姐体谅。我与席将军是至交好友,宣姐不必如此疏远,唤我名字便是。”
      席封平冷了脸,心里骂她厚颜无耻,攀关系攀到了他的头上!然而心里别别扭扭,转过头默不作声,竟也不直接反驳。
      魏宁宣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看穿了他的心思,但仍然不知道沈潋深浅,便试探道:“自古‘士农工商’,士官为大,商人最轻。沈大人官居三品,如何能与我等小民以姐弟相称?”
      沈潋笑着说道:“宣姐这是不信我。眼下我们不谈政治,只谈亲疏。宣姐是席将军的义姊,论感情,更是胜似亲姊一般。我与将军志同道合、祸福与共,自然宣姐也是我的姐姐。如今我管着浙江一省,倘若宣姐需要,可直接告知于我。由我来做,毕竟比将军更加名正言顺些。”
      席封平仍然一副瞧不上她的样子,刻薄道:“凭你也想帮宣姐做事?宣姐的智谋远胜你千倍万倍,你倒当真看得起自己。”
      魏宁宣正要阻止,沈潋毫不在意道:“无关才智。只是如今身份使然,的确能提供诸多方便。从私情论,宣姐路途平顺,将军也感我一份情,待我用心些,我二人同舟共济,自然是最大的好处。从家国论,江南织造局是大周东南的钱库,国库富足则万难可解,日后抗倭之战粮饷充足,我与将军也便没了后顾之忧。”
      魏宁宣赞同道:“潋丫头果然好见识。只是官商有别,日后当着别人,可万不能唤我‘宣姐’。”
      沈潋乐不可支地应了。
      席封平只缓缓地咀嚼着“用心”二字,有些怔忡。
      魏宁宣站了起来,懒懒地说道:“今日也不早了,船上还有几间空屋子,我让小厮帮忙收拾一下。你们路途辛苦,尽早歇下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众人谢过,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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