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你有男朋友吗？”

　　“诶？”

　　“没有的话，晚上的联谊正好可以找一个，”于薇劝道，“你这么漂亮，又有气质。肯定会很抢手的。”

　　大学生活，绕不开的一个话题就是谈恋爱。宿舍四人，除了胡清清有个从高中谈到现在的男朋友，其余三人均为单身。新的环境、新的人选，大家都是跃跃欲试。开学一个多月，已经成了好几对帅哥美女出双入对了。

　　这次联谊活动是由于薇所在的学生会组织部组织的，是首次面向新生的大型活动。按理说，原雪这个室友怎么着也该去捧个场子。

　　“我就不去了吧，”原雪笑笑，“你们玩得开心。”

　　与此同时，于薇也已经被马艳梅拖走了。小个子、细声细气的马艳梅用原雪刚刚好能听见的声音抱怨道：“哎呀，你就别喊她了。你给人家脸，人家还不把你给当回事呢。走，我们走。”

　　转瞬，几人就关上了门。宿舍里只剩下原雪一个人。夕阳西下，狭小、拥挤的室内光线昏暗，冷冷清清。

　　原雪也不在意，在铺上躺下，开始翻看手机上店长发来的“晴天雪”近况报告。销量、利润都还可以，这位新上任的店长还提议，现在品牌在市内已经打响了，如果资金、人脉足够，可以考虑拉合伙人，在全省范围内逐渐开张各个加盟店。

　　她回复：再等些时候吧。

　　放下手机，她小睡了一会儿。到了晚上八点多，去楼道里打热水，碰上对面寝室一个女生，看到她很惊讶地问：“诶？原雪，你怎么没去联谊啊？”

　　原雪掰开水龙头，听着热水拍打铁皮桶子“哒哒哒”的响声。这类社交活动她以往跟随白泉去过很多，都是一个宽大的、光线暧昧的场子，呈列着美食、美酒，各界名流的身影交错，谈笑风生。学院的联谊场面肯定没这么大，但性质其实差不了太多。所有目的不纯的交际，她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毕竟现在的她，没有目的。

　　“睡过头了，没赶上，”她打了个哈欠，问，“你呢？”

　　“我啊，诶……”女生捂着脑袋，叹了口气，“我是发烧了，头昏得很。”

　　打了热水，回去。没过多久，原雪又接到了女生的联络，说是希望有人陪同去一趟校医院。看到通讯录上的名字，原雪才记起来，女生原来叫米文丽。

　　就是在一同去往校医院的路上，忽然，一个篮球砸了过来，正中红心地砸到了原雪的脑门。原雪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就跑来一个男生。路灯昏黄的灯光下，他很高，有一米八出头，穿着松松垮垮的球服，肌肉线条流畅、有力。他短发清爽，额上是微微的汗珠，脸孔棱角分明，十分帅气。

　　“对不起、对不起，”他赶忙抱回篮球，摆手道歉，“这位同学，你没事儿吧？”

　　原雪摸了一把额角温热的血液，说：“算了。正好去校医院看看。”

　　“我……”

　　男生看到流血了，也是一愣，似乎还想说什么道歉的话。原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后来，三个人一同去了校医院。米文丽挂吊瓶、原雪处理伤口，男生则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帮着忙活这忙活那。等到事情都弄得差不多了，男生还没有走。原雪出声提醒：“没事儿了，你回去吧。”

　　他说：“我送你回去吧。”

　　米文丽忍不住窃笑。米文丽晚上要住院，男生要送，自然是送的原雪。

　　男生看着原雪，眼神清亮。这样简单、不含杂质的眼神不由让原雪想起另一个人。

　　那男孩儿，也是这样。仿佛天生就是活在阳光里的人，暖洋洋的，令人安心，他不懂得什么勾心斗角、利益角逐，就只是简简单单的陪伴。每一个表情、动作，每一句话，都发自真心。

　　“我不会忘记你的。”

　　他说了。他都那么说了，她又怎么可能忘记他。

　　眼前的男生还在等待答复。原雪谢绝道：“谢谢了。不用了。”

　　没有理由的。即使男生已经自我介绍过，他叫谢宇川，和原雪是一个学院的，联谊进行到一半觉得没意思，就溜出来打篮球……同一学院的男女宿舍楼就在对面，两人显然是顺路的。谢宇川的请求其实很礼貌，也合情合理。

　　但原雪根本不顾及那些。她精力有限。没什么关系的人，她连多一分钟的时间都懒得浪费。

　　她就这么走了。也没管身后的两人是什么反应。

　　约莫十点多钟。几个舍友活动完，回到宿舍。

　　“听说你碰到级草了？”

　　“级草？”

　　胡清清解释：“就是谢宇川。这一届帅哥挺多的，我们都觉得他是级草。”

　　“哦，”原雪说，“你们怎么知道？”

　　“听说的，”于薇笑笑，“谢大帅哥活动到一半，找了个借口就跟几个朋友溜出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他朋友说，敢情他是半路上邂逅了一美女，魂儿都丢了，跟了人家一整个晚上。”

　　马艳梅瓮声瓮气地补了句：“哎哟，我说你怎么不愿意跟我们去联谊。原来是为了邂逅级草呀！”

　　原雪：“……”

　　半晌，她说：“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打球砸到我，然后跟着去了一趟校医院。”

　　几个舍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我懂的样子，低声窃笑。

　　于薇倒是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拍了拍原雪的肩膀：“你真的不考虑找个男朋友？”

　　“不考虑。”

　　“为什么呀？”

　　原雪想了想，说：“没有为什么。”

　　就是觉得……浪费时间。

　　当然，这句话就不知道几个舍友会怎么解读了。或许觉得矫情，或许并不理解……那些都不重要。反正原雪照样是独来独往，过自己的日子。除了必要的交集，和别人几乎没了交集。

　　这个备受关注的漂亮女生为人冷漠、性格孤僻也就这么流传了出去。原本跃跃欲试的一众男生都是望而却步，被吓退了大半。这却没有吓退谢宇川。那边原雪显然没有想法，这边谢宇川却不依不饶地展开了追求。

　　上课帮忙占座、食堂帮忙打饭，有事儿没事儿地发微信找她聊天，真是各种办法都想到了。他看她的眼神是热烈的，尽管她也不清楚那热烈究竟从何而来，毕竟他们就只有过一面之缘。

　　大概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看对眼了。她想。很浅显的感情。

　　被追求的感觉介于白泉和万明轩之间——谢宇川这些不辞辛苦的付出谈不上像白泉那样，是明目张胆地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付出和回报永远把控在一个合适的比例上；却又不像万明轩那样，什么都是真诚的、默默的，不求回报的。

　　她可以肯定，至少他是想得到她的。

　　其实这样才比较正常。

　　不同于她和白泉，彼此纠缠、密不可分，可以说是朋友、同事、前后辈、炮友、男女朋友，却又什么都不是，只是一段无法定义的畸形关系；也不同于她和万明轩，明明互相在乎着，却又一直难以真正触及到，非要说是什么关系，顶多……也就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的双向暗恋罢了。

　　这样的追求，发自真心，也求回报。其实才是正常恋爱关系的开端。

　　“你真的不考虑找个男朋友？”于薇又一次忍不住问原雪。

　　这些天谢宇川的表现，于薇都看在眼里。级草人帅、性格好，妥妥的男神一枚。明明身后有大把女生追求，却都不予理会，只一心一意地追求原雪。于薇不知道，对于这么优秀的追求者，其他女生羡慕都来不及，原雪到底还有什么好拒绝的。

　　不过自己这个舍友向来神秘。原雪的种种，于薇也实在看不透。只隐隐的感觉……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衡量。

　　原雪张口：“我……”

　　还没说完，宿舍的门就被胡清清推开了。对方火急火燎地朝原雪说：“小雪，你快下去吧。谢宇川他买了好多东西，在下面等你。”

　　“啊？”

　　原雪又问：“什么情况？”

　　“哎哟，你就别问了啦，”马艳梅也走了进来，幽幽地看着她，那眼神说不清是单单的起哄，还是的确带了点儿羡慕嫉妒恨，“反正下去就对了啦。”

　　原雪无奈，下了楼——

　　差点儿没被眼前的阵仗给雷了。

　　谢宇川戴了一顶棒球帽，身穿红色夹克衫和破洞牛仔裤，十足的时髦。而他手上所提的……大概是……一袋药。

　　感冒药。

　　“那个……”对方显然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勇气十足地上前，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原雪，“听说你感冒了，就给你买了点儿药。你……要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原雪：“……”

　　她的确是感冒了。但只是一点儿，并不严重。也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流传出去的。

　　满满一袋子药就那么在她眼前晃。有感冒灵、润喉片、中成药、退烧贴，应有尽有。她杵在那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尴尬。

　　半晌，她忍不住笑了。其实这样普通的大学生活也挺有意思的。

　　她伸手，接过袋子。在谢宇川眼睛一亮的时候，又直接说：“谢谢你。但是下次不用这样了，我也不会再收了。”

　　他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

　　这男生身上多少有些和万明轩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普通男生会有的表现。但又不同，她也说不上是不同在哪里。上了大学，校园不再禁止恋爱，她能看到形形色色的普通男生喜欢上她的时候，表现是怎样的。一定不是像白泉那样，把她当成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而是更偏向于万明轩那样，让她心安的，只是纯粹的喜欢。可即使如此，那男孩儿在她心中也还是独一无二的。

　　他给她的感觉，没人能再给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忍再多说，转身走了。

　　谢宇川不甘心地又跟了一步，忽然大声问：“为什么？”

　　她顿住脚步，还没有说话。他又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闻言，女孩儿回过头。谢宇川永远忘不了那画面，像电影里的镜头，一帧一帧，来往的人流中唯有她是那么耀眼。黑发雪肤，微垂的眼。轮廓精致，线条柔和。眉梢眼角细微的表情有种缓缓绽放的、动人的生机。

　　可是她说：“你就当做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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