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入君心（穿书）

　　从王宫回来以后，几乎每隔两三天，叶婷便会去一次宫里。

　　她如此频繁地出入王宫，倒不是有多少事情要和方小涵商量，而是觉得方小涵需要互/暖，她也一样。不然，说不好哪一个就会突然崩溃。

　　这些日子里，叶婷一个劲地往宫里跑，管家赵福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婢女们口中那个严苛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叶婷对这位管家愈发地琢磨不透。

　　不过，对于叶婷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府中唯一一个有权利约束她行为的人，对她不闻不问的态度，无疑使她出逃的机会大大增加了。

　　如今摆在叶婷面前最大的难题，已经不是能不能逃出这座镇国公府，而是怎样带着宫里的方小涵一起逃出去？其中的难度，她不敢想象。

　　然而最关键的，还是时间不等人。这时间就好似一根燃烧着的鞭炮，一路紧紧咬在身后，炸着火星，“噼啪”作响。

　　夕阳西斜，叶婷坐在庭院中，遥遥望着远处的假山，已经坐了很久。

　　侍女小翠几次走到她的石桌旁，将案上的凉茶泼去，换上新的。可那茶，叶婷一次都没有动过。

　　今日去宫里时，叶婷从方小涵口中听到了一件事，说国君近日可能要去东山狩猎。

　　方小涵说完这则小道消息，还不忘给她科普了一番：在古代，尤其是先秦时期，国君狩猎的意义并不单纯是为了娱乐，而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因为狩猎和行军打仗一样，是需要排兵布阵的，狩猎就是一场真实、危险的实战演习。因此，各国国君为了彰显自己的威势和力量，会以狩猎这种方式来炫耀本国武力的强大，借此达到慑服其他诸侯国的目的。

　　叶婷不知道这些知识方小涵是从哪里看到的，可她不得不佩服方小涵读书的涉猎范围。换做是她，别说是总结出这么长的一段话，就是让她把这些枯燥的文字看一遍，怕也是做不到的。

　　不过对于听到的这些，叶婷并不想表达任何的看法。如果一定要她说些什么，她觉得有两个字足以概括，而这两个字就是“呵呵”。

　　远处的假山，山顶立着一座四角小亭，枣红色的帽檐。

　　叶婷将手肘撑在石桌上托着下巴，目光虽然投向小亭，眼中却全无映像。

　　她在想，方小涵现在的身份是湘阳公主，怎样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带着一名公主逃出宫门？她设想过种种可能，可得出的结论几乎都一样，除非天神下凡，助她一臂之力。

　　等等，狩猎？狩猎！……

　　她忽然灵机一动，不久之后的那一场狩猎，会不会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野外狩猎由于种种的限制，侍卫防御的侧重点无疑会偏向国君的安危，再加上特殊的地理环境，以及可能会突发的种种状况……

　　最重要的是，因为她的妈妈喜欢骑马，她和方小涵从小就经常去马场，骑马对于她们来说，本就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

　　所有这些会不会意味着她们逃跑的机会大大增加了呢？如果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新的问题就变成了国君狩猎可不可以带着女眷？女眷又能不能是公主和郡主？

　　叶婷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她心里清楚，决定必须早早做出！一旦做了，便再无退路。

　　此时此刻，叶婷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千军万马逼到了悬崖的边上，要么一跃而下，求得一线生机；要么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落日下，那枣红色的小亭愈发变得暗淡，已看不清轮廓。

　　叶婷收回目光，慢慢端起了手旁的茶杯，杯壁透着一丝温暖，两三片茶叶浮在水面。

　　她轻轻吹了吹，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

　　两天后……

　　长乐宫，永寿殿。

　　十扇的百宝嵌花卉屏风前，一张紫檀木螺钿雕彩漆的榻上，祁太后侧身卧在上面，脚边跪着一名侍女，正轻轻为她垂着腿。

　　方小涵和叶婷恭恭敬敬地朝太皇太后行了礼，太后询问了几句日常，二人方被请去客席落座。

　　虽然穿越到这里的时间不长，但“祁太后”这三个字对于叶婷来说，仍然是如雷贯耳的，只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说起这位祁太后，她是夜阑国一代圣主武宣王的生母，也是当今国君冥月弘辉的嫡亲祖母。

　　时至今日，这位八十一岁的老人，已经亲历了夜阑国四代国君。

　　她十四岁入宫，从一个家境贫寒的下等宫女，到太子的案前侍女，到后宫的一名良人，再到生下皇子升为贵人……直到今日，成为这后宫中最终的胜利者。

　　叶婷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忽然萌出一份感慨，她是怎样一路走来，直至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不用猜也知道，又是一部后宫辛酸血泪史。

　　不过，在叶婷此时看来，这位祁太后倒是和平日里见到的老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安详温和，一样的轻声暖语。或许，这份淡然的背后，只是一颗看淡、看透的心。

　　因为心中存着许多顾忌，回复太后的问话时，叶婷和方小涵一直欲言又止，几经曲折，终于扯到了“狩猎”这个主题。

　　“老身知道，你们只是想去看看热闹，”祁太后边说边对跪在榻边的侍女摆了摆手，正在捶腿的侍女站起来躬身退到了一旁。

　　叶婷和方小涵的心，好似也随着这句没有说完的话，被提到了半空。

　　“按说女眷随行狩猎，也不是什么大事，老身也曾跟随先王去过几次。只是这一次，不同别的……”

　　祁太后说了一半，却没有再往下说，转而问一旁的侍女：“今日的早茶，都备了些什么？”

　　侍女低眉应道：“回禀太皇太后，是银耳木瓜羹。”

　　“嗯，”太后淡淡应了一声，“端上来吧，给她们也尝尝。”

　　侍女应是，祁太后阖了双目，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打起盹来。

　　面对祁太后这份不冷不热的态度，叶婷与方小涵对望了一眼，又默默垂下眼帘。

　　就此作罢？还是厚着脸皮再试一试？摸不清这位太皇太后的脾气，她们不敢造次。

　　没多久，几名宫女各持一案，依次步进殿内。

　　叶婷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碗银耳木瓜羹，她拿起汤勺，目光虽然落在羹汤上，心思却在别处。

　　屋内寂静无声，手中的汤勺轻触碗沿的声音，也听得“叮咚”作响。

　　一勺汤羹还未入口，屋内忽然响起了咳嗽声，不免让叶婷抬起了头，她发现方小涵已站起身来，朝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祁太后又咳了几声，一旁早有侍女端来茶水，服侍着她喝了两口。

　　方小涵走上前去，跪在了矮榻旁，拿出绢帕给太皇太后拭了拭嘴角的水渍，祁太后眯着眼睛瞧了瞧，没有说什么。

　　方小涵又将太后的一只手臂移到自己身前，用拇指在一处穴位上轻轻按揉着。

　　祁太后依旧闭目侧卧，任由方小涵揉捏手指、手臂上的几处穴位。

　　叶婷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刚才的确是被方小涵的举动惊讶到了，可当她缓过神来以后，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蒙古大夫？不不不，请原谅她的狭隘，这就是传说中的济世救人？

　　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叶婷终于放下心来，虽然明知道方小涵是在鱼目混珠，心里却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她不得不佩服方小涵装X的功底。

　　叶婷这边还没感慨完，只听那边的方小涵轻声道：“祖母，有没有觉得好一些呢？”

　　祁太后没有搭言，只微微睁开眼睛，略略仰了仰头，像是要坐起身，方小涵赶忙伸手扶着她坐了起来。

　　祁太后这才瞧着方小涵，柔声问道：“你这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方小涵眨了眨眼睛，一脸娇嗔亲昵地回道：“皇祖母有咳疾，听说太医令的法子总不见效。”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柔柔地将太后的手贴向自己脸颊，“孙儿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看医书，想为祖母治好这咳疾。”

　　看到此处，叶婷十分庆幸刚才没有把那一勺银耳汤放进嘴里，不然此时一定喷了。不过，手里端着的碗倒是晃了几晃，还好被她及时稳住了。

　　祁太后满是慈爱地抚了抚方小涵的发髻，又问：“孙儿都看了哪些医书啊？”

　　方小涵微微一顿，沉吟了片刻，叶婷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看得可多了呢！什么《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素问》、《金匮要略》……”

　　说到这里，方小涵偏了偏头，眸中带着喜悦：“孙儿这些天在看《灵枢·经脉》，刚才用的按揉手太阴肺经的方法，孙儿就是从这本书上学来的。”

　　祁太后点了点头，轻叹一声：“祖母老了。”

　　方小涵嘟着嘴巴，连连摇头：“皇祖母不老！等皇祖母的咳疾好了，湘阳还要和您一同去看王兄狩猎呢！”

　　祁太后轻笑一声：“你就这么想去？”

　　方小涵立刻跪坐端正：“孙儿想去看看，”她转回头看了一眼叶婷，又可怜巴巴地看向太后，“孙儿想和兰韵一起去。”

　　叶婷这才反应过来，话题好像转到了她，她如梦初醒地看向正瞧着自己的太皇太后，愣了愣，没敢说话。至始至终，她觉得自己顶多就是一个吃瓜群众。

　　“罢了，”祁太后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杯，啜了一小口，续道，“去便去吧！不过，还是那句话，今次不同别的，你们万不可生出事来，与你王兄为难。”

　　方小涵听到这里，眼睛忽然一亮，她一咕噜爬起来，在太皇太后的脸上“吧嗒”亲了一口：“皇祖母么么哒！么么么么哒……”

　　祁太后瞠目结舌地瞧着自己的孙女。

　　叶婷赶忙上前，一边面朝卧榻跪下，一边轻轻扯了扯方小涵的裙角。

　　方小涵回看了她一眼，恍然醒悟，两人一起朝太皇太后行了叩谢之礼。

　　祁太后摇了摇头，似是感叹自己真的老了，实在无法理解现在的年轻人。

　　只是对于狩猎的事，她似乎仍有些放心不下，免不了又叮嘱了几句，叶婷和方小涵皆是点头小心应是。

　　“国君那里，老身会与你们去说的，至于你的王兄答应与否，老身却不能担保，你们且回去等消息吧。”

　　叶婷和方小涵再次叩谢过太皇太后，见太后脸上略有疲惫之色，两人不便多加打扰，起身告退，离开了长乐宫。

　　回到了湘阳公主的“长宁宫”，叶婷拉着方小涵进到寝殿的隔间，确定四下无人后，迎头便是一句：“你是戏精投的胎吧？”

　　说完，叶婷自己都觉得好笑，又补了一句，“不想解释解释吗？”

　　方小涵瞥了叶婷一眼，淡淡回了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说完，她傲娇地伸手想要去推眼镜架，手已举到了鼻梁处，才想起鼻梁上并没有这个东西，于是吐了吐舌头，悠然自得地晃出了隔间。

　　叶婷看着方小涵的背影，忍不住粲然而笑，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笑过了。

　　几天前，她曾对方小涵提过一句，说祁太后对真正的湘阳公主很有几分偏爱，也许这一点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利用一下。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方小涵早在她之前已经想到了“祁太后”，并暗暗做了准备，只为能在关键的时候帮上忙。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今天的一幕。

　　不过，那么多的医书，又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看完！就算是功利性地跳阅，叶婷也不能想象这背后需要花多少的心思。

　　想到这里，叶婷的心里忽地涌起一股暖流，因为她最好的朋友正在用行动告诉她，她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们是相互扶持的，是不离不弃的！

　　叶婷默默地宽慰自己，咬一咬牙，再咬一咬牙，她们一定能达成所愿，看到明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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