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好妈妈

　　张翠芳回到家中还心气不顺的很，李红霞正在屋里忙着炸丸子，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把熟了的丸子捞了上来，端着半碗肉丸子进了堂屋，脸上挂着笑道：“妈，你回来啦？快尝尝我刚刚炸的丸子。”
　　一边说着一边朝大宝小宝使了个颜色，两个孩子显然是熟门熟路了，连忙围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碗里的丸子。

　　要换做平时，张翠芳肯定就先让两个小的吃了，只是此刻她心里正憋着火，看了一眼这半碗肉丸子，神色更是不好了：“红霞，我们家什么条件你不会不知道吧？有肉不知道做红烧肉吃？这得胡咧咧掉多少油啊！”

　　李红霞听了非但不恼，反而神秘地笑了一下：“妈，这肉和油啊，可是人家眼巴巴送过来的，说是供销社里发的年货，吃不完就送咱们了！足足有五斤肉，三斤油呢！”

　　一说到供销社，张翠芳心里就猛地一跳，见李红霞这番喜笑颜开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是谁又上门来过了！

　　张翠芳烦躁地将装肉丸子的碗往旁边一推：“吃吃吃，就知道吃！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不知道啊？丽华都没说去相看，你收了人家这些东西看你咋办？！”

　　说是说看李红霞咋办，其实也是想到了自己这边也拿了的那些好东西，麦乳精还在屋里头锁着，可是两盒糕点和糖果，可是拿了出去送给小儿子刚刚定亲的丈人家了！

　　小儿子秦立业今年刚刚定了亲，照村子里的习俗，过年就该提点东西去老丈人家，所谓瞌睡来个枕头，正好张翠芳这边就得了点好东西，既不要自己花钱，又能送的体面，怎么不开心

　　可现在秦丽华一口一声的不答应去相看，这可怎么给人交代过去？要是给交代，这些送过来的东西都得原原本本的还回去！

　　一想到要把东西还回去，张翠芳心里头肉疼的跟什么似的！而且现在吃也吃了，用也用了，拿什么还？！

　　李红霞的反应比张翠芳还要强烈，闻言一下子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比铜玲还大：“啥？！徐建设这么好的条件，妈你都亲自去说了，丽华还说不去？？！”

　　李红霞上次以为秦丽华只是抹不开面，一时没有想通，想着母子两个好说话，这小姑子耳根子又软又一向听她爸妈话，她婆婆一去说，这事儿准成。万万没想到，这秦丽华也有不听她爸妈话的一天！
　　同时她又不由自主地捏了捏口袋里的十块钱——这可是今天徐建设来送东西的时候，给大宝小宝包的红包，一出手就是一个孩子五块钱啊！

　　这秦丽华真的太不识好歹了，这么好的人家，能看中她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还拿起乔来了！

　　想到这里，李红霞眼睛眯了眯，把装肉丸子的碗塞给两个孩子让他们去一边玩去，然后才低声对着张翠芳道：“妈，我看丽华心里是还放不下明杰，才不乐意去相看的。但是丽华糊涂，您可不能糊涂啊！徐家可是好几户人家都盯着的呢！我听说隔壁村的宋家二姑娘最近老去供销社找徐建设，可别我们丽华不上心，倒是让别人抢了先！她啊，就是一时间没想开，才会不同意的，你说咱女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徐家条件好，徐建设也是一表人才的，人家头婚的姑娘都想嫁，看上我们家丽华，那是有着上学时候的情分，可别白瞎了啊！”

　　原本张翠芳虽然心里气，也放了狠话，但是想到女儿的坚持，也有动摇过要么到时候再去买点东西赔给徐家，实在不看就不看了。

　　只是现在听儿媳妇那么一“分析”，确确实实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心里也越发觉得自己不容易，为女儿操碎了心，女儿还不领情！这对秦丽华的怨念，又上了一层。

　　李红霞和张翠芳做了快十年的婆媳，哪里还不知道张翠芳的心理，看张翠芳脸上的表情，连忙又趁热打铁、加了一句道：“再说了，咱也只是叫丽华去相看相看，又没说一定要嫁给徐建设，不就是看看么？有啥大不了的！”

　　是啊！看看又不会怎么样？要是丽华实在看不中那徐建设，那就看不中呗！至少也去相看了，那些送的东西也不用还！

　　一想到这里，张翠芳心里压着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一拍大腿道：“就是！还是你想的明白！我这就和你公爹说去，我就是绑也把这死妮子绑过去，还真是以为翅膀硬了能飞了！”

　　秦丽华上辈子过的有些浑浑噩噩的，现在从头把之前经历过的事情再经历一遍，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似的，一下子就看清了很多东西。

　　以前只觉得作为子女听从父母的话是对的，也从没深想过其他，总觉得父母也是为了子女好。可是仔细想想，为什么她妈张翠芳明明在知道徐建设有家暴前科的情况下还要一味劝她嫁到徐家？为什么她哥哥嫂子在这件事里也是上蹿下跳，尽力撮合？为什么之后知道她被打了，每次徐家拿出点小恩小惠给他们秦家后，家里人都一面倒地去劝解她？

　　有些事不能深想，越往深处想，心里就越寒。

　　只是对于她妈今天说的话，她也不能不想想对策，如果说到时候真的她爸过来了，这事可就不好收场！

　　秦爱国平时别看着闷声不响的，但是在秦家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张翠芳平时在外头叽叽喳喳好像能干的很，可是只要秦爱国一发话，那也是得乖乖听他的。更别说秦爱国在对待子女的态度上，基本上就算是家里的老幺秦立业也不敢违抗的。要知道秦立业可是连他妈也敢呛声不听的人啊！

　　就算秦丽华自己心里清楚她的选择肯定是对的，但是在父母的想法里，她现在就是脑子不清醒、违逆父母，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

　　总不可能让秦丽华和她父母说她是重生回来的，对自己未来的一切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吧？她要是敢这么说，一向有些迷信的爸妈就真的认为她现在是脑子不清楚、鬼上身了！

　　虽然不想将家人想的那么不堪，但是如今她只是一个拖儿带女的寡妇，夫家那边一个人都没有，在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下，很容易就会被她爸妈架着走！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农村可不像几十年后，大家那么尊重什么个人的思想、人权啥的。秦丽华可是听说过，隔壁村子里张屠夫的女儿之前喜欢上了一个知情，父母不同意，就想和那个知青私奔，被村里人发现抓了回来后，就几天的功夫，张屠夫一家就押着女儿嫁给了村里另外一户人家！

　　秦丽华不知道那个女人现在过得好不好，幸福不幸福，只知道她现在孩子都已经生了三个了，那个知青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仿佛年轻时候的那一点波澜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原本就只是那样一个农妇而已。

　　或许很多时候父母是一心为了孩子好，可是却也绑架了太多孩子的想法和人生，甚至就算孩子反抗，在周围人看来，那也是不对的。

　　真正的个体自由，离此刻1980年的秦丽华，还很远很远。

　　所以当何大婶借着问织毛线方法的功夫，来打听今天上午秦丽华她妈和她争执的事情时，秦丽华一点都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何大婶为人是热心肠，但是往往热心肠的人也会嗓门响、嘴巴大，东家长西家短是她们最爱探听的事情。

　　秦丽华就是想借着何大婶的嘴巴，将这件事情先宣扬出去，有一个舆论的基调，这样才不会出现她父母强迫她去相看的事情——要知道农村人也是最要脸面的，尤其是关系到这种儿女亲事方面。

　　“倒也不瞒何大婶，今天我妈过来就是来和我说徐家想要相看我的事情。”秦丽华一边手下不停，给何大婶做着示范，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何大婶一听到这里，两只耳朵都要竖了起来——徐家？哪个徐家？该不会是那个徐建设家吧？！哎呦喂，这事要是真的，得是多大一个新闻啊？！

　　何大婶呼吸都停了一拍，连忙凑上前细问：“你说的不会是那个离了婚的徐建设家吧？”

　　虽然脑子里一盘算，也就徐建设家好像最符合，但是心里却还有点不信，毕竟徐建设头一个老婆是城里人，自己也是城里人，咋会看上他们乡下这种泥腿子？不过仔细打量了一番秦丽华的样貌，又觉得并不是不可能。

　　秦丽华微微点了点头，但是却皱着眉头诉苦道：“何大婶你是知道我的，我和我家明杰的感情那么好，才几个月功夫就叫我去相看我是不乐意的。而且我还听说徐建设这人喜欢打老婆，头一个老婆就是被打跑的，我和我妈说了她还不信，所以今天就和我妈起了点争执。”

　　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说一个女儿对自己母亲的无奈：“我知道我妈也是为了我好，觉得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但是我说实话吧，我情愿跟一个差点的过穷点的日子，也不想带着两个孩子去徐家。你说他们家条件这么好，为啥不还找一个城里的？找我一个农村的算怎么回事？我听我一个认识的老同学说，城里人家的好姑娘都不愿意嫁哩！说是打老婆打的太狠，要不是第一个老婆跑的快，搞不好人都可能被打没了！你说这样的人家我敢嫁吗？”

　　其实秦丽华并没有这么一个老同学，但是这些事情她都是后来从身边人口中听到的，做不了假。只是那个时候消息传播的慢，又是家丑，捂得严实，只知道徐建设和他前头老婆吵架打了她才离婚，却不知道那个女人是生生被地几处骨折、头破血流，被娘家人抬回去的！

　　本来何大婶也对打老婆这个事不以为然，但是听到说城里没人愿意嫁给徐家，所以才到乡下来找，就突然觉得秦丽华真相了——要不是打老婆打的太厉害，怎么会去乡下找老婆？估计不是一般人家的打法，是要往死里打啊！

　　再加上何大婶也有一个小女儿，家里就这一个女儿，也是宝贝的很，又没有和徐家有任何的利益纠葛，倒是很快站到了秦丽华这一边，有些同情地安抚秦丽华道：“你也别担心，你妈也是嘴巴硬，等回去了肯定也会再去打听，要是打听到这些消息，肯定也是不乐意你去相看的。等哪天我看到你爸妈了，也去和他们说道说道。这过日子啊，条件虽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人好！”

　　原本秦丽华也只是想在何大婶面前演个戏，通过何大婶将她的态度宣扬出去，倒是没想到被何大婶后面两句话给感动到了一番。

　　一个邻居都能想明白这些事，为什么她对她妈好说歹说，她妈还是执意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难道女儿和钱相比，还是钱比较重要一些吗？

　　想到上辈子徐家给了她爸妈一笔五百元的彩礼钱，秦丽华就忍不住感觉到心里头一凉——为了这五百块钱，徐建设每次打她的时候都会说她是他花了五百块买回来的二手货！

　　往事不堪回首，而从前一直十分信赖娘家人的秦丽华这次也慢慢地品位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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