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姑娘你做个人吧！

　　南家。

　　武林大会结束后南与非就回了墉州城，过回了平时日上中天才起，成日游手好闲，整日整日泡在赌坊青楼的日子。

　　薛韶与南与非交好，索性没回百晓生的紫竹林，留在这陪他花天酒地。

　　武林大会结束有一个多月了，如今的季候，已是夏初了。翠柳开始吐绿，料峭的春风也开始变得暖和。

　　这一日，南与非实在无聊，窝在房间里不愿出去了。

　　成日喝酒赌博，也是玩够了。越是泡在女人堆里，南与非越发觉得，青楼里的那些姑娘，与她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郑遥衣啊。

　　薛韶见他这日过了午时还没出门，觉得奇怪，就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叫他起床，“呈殷，你还在睡觉吗呈殷？”

　　“没有，只是今日不想出门了。乐圣你想玩就自己去玩吧。”

　　南与非把蒙在头上的被子一把掀开，吸了口新鲜空气，对着门外的薛韶回了一声。

　　薛韶知他心中所念，笑着摇了摇头。

　　他转而回身回房去了个物件，又站在南与非门外高喊，“郑姑娘怎么来了。”

　　他虽是朝着门外喊的，却是说给门里的人听的。

　　闻言，南与非倏地睁开眼睛从榻上跳起来，一把推开门。

　　他兴冲冲地一把拉开门，往门外看了看，门外却只站着薛韶一个人。他背门而立，不知道在看什么。见南与非走出来亦没有回头。

　　南与非阖上门绕到他面前，薛韶抬头，朝他笑笑，“呈殷舍得出来啦。”

　　他怀中抱着一只小狗，约莫一个蹴鞠用的球那么大。通体雪白，四肢短小，一双眼睛亮亮的。

　　南与非气急败坏地轻踢了薛韶一脚，低声喝了一句，“薛乐圣，你又蒙我！”

　　“没有啊，我说的是这只狗，它叫郑姑娘。”

　　薛韶轻笑了一声，故作无辜地解释，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南与非见争不过他，更生气了，却又自知理亏，不知该说什么。他横眉一竖，气冲冲地往房间里走。

　　薛韶却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他。

　　“送给你。”

　　这一声温和软糯，带着薛韶独有的上扬音调，是清新的少年音。

　　南与非扭头看他，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却还是一把接过薛韶怀里的狗，抱在自己怀里。

　　“我记得郑姑娘说要收你为徒来着，你若是实在想她想的慌，不如自己去长歌门找她。”

　　薛韶收回晾在空中的手，伸手摸了一下郑姑娘的狗头，提点道。

　　见心事被戳破，南与非登时慌了心神，嘴硬地胡乱搪塞。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怎么会想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

　　薛韶一脸了然地笑笑，摇了摇头。

　　见他这幅样子，南与非心虚地补充道，“我，南呈殷，拜师也要找个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吧，她？给我提鞋都不配。”

　　薛韶早就看破了他的小心思，见他找借口找得辛苦，索性不再揶揄他了。他别开视线，嘴上附和道。

　　“是是是，南大少爷。”

　　南与非甚是喜欢这只狗，天天养在自己房里。

　　南与非这天起床没有看到郑姑娘，就穿了外衣出去找。

　　他绕了一圈也没看到郑姑娘的影子，直到绕到了屋后才发现薛韶抱着郑姑娘坐在假山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悄悄地走到薛韶身后，把头凑过去，轻声问了一句，“在看什么呢？”

　　薛韶淡淡答道，“清湖。”

　　继而，他回过头对南与非笑笑，笑得纯良无害。

　　南与非把头收回来，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你一个大男人喜欢这些？”

　　南与非往前看看，平静无波的碧绿湖水，与外面随处可见的湖泊没什么两样，而且无风无浪，亦没有如花美眷。

　　真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乐圣怎么被迷成这样。

　　薛韶笑道，“呈殷不是也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南与非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脸色忽而变得有些苍白，而后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不喜欢。”

　　南与非的喜好随了他娘，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据说，当时父亲母亲就是百花节上认识的。

　　当时母亲一抬头，父亲就觉得，这宴上的百花都黯然失色了。

　　婚后不久，父母就有了我。

　　一日，母亲从集市上买了一盆罕见的产于西域的五色花，甚是喜欢，带回了家摆弄了一下午。

　　母亲的花室是单独设立的。母亲很宝贝她那些花，平时里都是自己料理，不许别人进出，甚至不让别人靠近，说是怕惊扰了她的花。故而四周亦没有什么家丁婢女。

　　南与非从学堂回来的时候，没见到母亲，就去花室找她，母亲的花室一向都对自己和父亲开放。

　　谁知他刚一打开门，就看见母亲倒在地上。

　　他跑过去摇了摇母亲，一边摇一边叫着娘亲，可是她却怎么都不动了。

　　南天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南与非一边摇着地上的贺笛，一边叫着“阿娘阿娘”。

　　那一年，南与非六岁。

　　贺笛死后，南天一怒之下下令把府里所有花草都拔了。

　　对于南与非，他觉得没保护好他娘心中有愧，所以纵容他，什么都随着他，除了不能碰花花草草。

　　可南与非就是喜欢花花草草，也很怪父亲把母亲的死归于花草之错。但出于儿子的立场，他又不忍让父亲再因此忆起母亲了。

　　所以，墉州城首富南家的宅邸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花草，放眼望去，广阔无垠，却是一片荒芜。

　　南与非向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子拔出湖边新发的嫩草，心下暗想，又该重新清理院落了。

　　——

　　本以为真的要在大理寺关上三个月，郑遥衣正苦恼着如何避开温栖迟，却没想到皇帝突然大赦天下了。

　　说是因为国师铲除邪祟，普天同庆，所以大赦天下，光分福泽。

　　郑遥衣却不以为意。

　　什么妖怪不妖怪的，哪来那么多妖怪。不过圣意难测，他说放就放了，我们就当捡了个便宜。

　　出了牢房，郑遥衣换回了自己的一身红衣，一边走一边把玩手里的寒水和禾翎。几日不碰兵器了，乍一拿起居然有些陌生。

　　温栖迟换回了他的蓝云家袍，取回了栖迟剑，端正地挂在腰间，亦步亦趋地跟在郑遥衣身后。

　　走了一会儿，郑遥衣觉得尴尬。要说自己与温栖迟认识的时间呢也不长，自己也没给他留下什么愉快的记忆，应该算不上朋友。

　　可好歹大家也面对面住了一个多月，又在武林大会上相识在前，共度患难在后，若是装作不认识又不太好。

　　何况，他还救过我，还不止一次。

　　不行，不能装瞎。

　　打定了主意，郑遥衣把剑和鞭子挂回腰间，故意放缓了脚步，想离温栖迟近一点。

　　出了大理寺，她在大理寺门前停住，回头看他，笑吟吟地问了一句，“正好顺路，温二公子可要同行呀？”

　　温栖迟停下，抬眸看她一眼，淡淡答了一句。

　　“可以。”

　　于是出了大理寺，二人又一同坐着马车回了墉州城。

　　虽然是顺路，却还是有些不能言说的尴尬。

　　温栖迟抱着盒子坐在马车的最左侧，坐得端正。

　　郑遥衣倚在马车壁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手里把玩着封栩栩给她的其中一张人/皮/面/具。她用手摸了摸人/皮/面/具，质感虽不能跟真正的皮肤相比，但也滑滑腻腻，真好摸。

　　温栖迟抬眼瞄她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我今日要去给高伯父送寿礼，你随我一同去说明情况。”

　　温栖迟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同去，没有给郑遥衣选择的余地，大抵是怕她拒绝。

　　“好啊。”郑遥衣爽快地答应了。

　　温栖迟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就答应，有些意外，抬眸偷瞄了她一眼。见她还在专心摆弄那些人皮面具，温栖迟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面上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郑遥衣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你方才说的高伯父是谁，莫非是高岳老先生？”

　　温栖迟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是如何得知的？

　　温栖迟有些讶异，但嘴上还是老实答道，“正是。”

　　郑遥衣笑笑，抬手去夺温栖迟手里的盒子，边抢边道，“那倒是赶巧了，高老先生是我在天景书院的夫子呢。”

　　温栖迟急忙把盒子往身侧一挪，伸手打开她伸过来的右手。

　　温栖迟你可真不留手啊，还真疼。

　　郑遥衣撇撇嘴，揉了揉发红的左手，颇为不满，索性转过身正坐着不再理他了。

　　辗转了半日，二人终于到了墉州城。

　　高岳老先生是个文人，待人和善，德高望重。

　　郑遥衣与温栖迟到了高老先生的府邸，和门卫打了声招呼，门卫就放他们进去了。

　　“夫子！”

　　郑遥衣一看见高岳老先生，就蹦蹦跳跳地到他身边去了。

　　“是京存啊。”

　　夫子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这时郑遥衣没有料到的，她笑吟吟地回道，“是啊，是我是我！”

　　“京存啊，你怎么是同温家小公子一同来的？”

　　高岳老先生的目光转向温栖迟，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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