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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兽（五）
清风割断了捆住自己双脚的绳索，有些狼狈地爬起来，道：“血魔果然难缠，就算我们三个人一起追他，他竟然还是能逃走。”
蓝艾看了一眼清风，没有说话。
里长收刀入鞘，道：“现在血魔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利用蓝艾的夫君埋伏，估计已经不会轻易现身了……居然不知不觉把我家的狗给杀了，真是个神出鬼没的家伙。”
清风道：“既然如此，就必须要知道血魔为何要杀蓝艾的夫君了，不然等到十二个时辰一过，郑三娘怕是小命难保。”
蓝艾张开嘴，正想说话，但是话到嘴边又忽然停住了，当时血魔跟她们兜了个圈子，然后绕回了后院。蓝艾跟得最紧，也是唯一一个看到了房间里的情形的人——那种距离下，如果血魔想要陆明死，陆明万没有活路，但是自家夫君现在还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虽然看上去受了不轻的惊吓，但是好歹还在喘气。这说明血魔的目的根本不是杀掉陆明。
但是现在说出这些东西只会引起三人之间不必要的纷争，所以蓝艾犹豫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已经变成了：“所幸我赶到及时，血魔还没来得及动手，不然事情就会变得更糟糕了。”
说着，蓝艾走进房间，蹲到陆明身边，问道：“夫君，还好吗？”
陆明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你觉得我现在看上去像是还好的样子吗？”
“不太像……”蓝艾失笑。
“那不就完了。”陆明伸手扶住蓝艾的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不过令他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是，哪怕血魔已经走了很久，身体却还是如同脱力了一般使不上劲，只能依靠着蓝艾的帮助站着。
想到这些，羞愧难当的陆明选择了当一只鸵鸟，把头埋了起来。站在身边的蓝艾便感觉到一个小小的脑袋贴到了自己的胸前。
蓝艾忍不住摸了摸陆明的头，安慰道：“没事的，血魔已经被我们赶跑了，他伤害不了你了。”
“你是在哄小孩吗……”听到蓝艾的语气难得柔和，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但陆明只觉一股暖流从心中涌起，嘴边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弧线。
和陆明温存了一会儿，蓝艾便把还几乎走不动路的陆明放到床上，准备走出去和其余两人商议对策。陆明却一把抓住了蓝艾的衣袖，道：“你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
蓝艾反手握住陆明的手，笑道：“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为妻现在还有要紧事要去做。”
陆明低声说:“就是要紧事……刚刚那个血魔在我面前管我叫少主，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是从南朝来的，你说不定知道……”
“少主？”蓝艾听到这个称呼，也皱起了眉头，“这个血魔虽然为权贵做事，但是我也不知道他具体为谁做事……至于这个少主也有许多可能性，也许你是他效忠的权贵，也许你是他师门中的一员，但是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既然你是少主，那么在你之上定然还有更高地位的人。”
“哦……”陆明黯然道，“我完全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也许就是我害死了魏捕快也说不定……”
“不要这么想，害死魏捕快的是血魔，也只是血魔一个人。”蓝艾笑了笑，“现在什么都还只是可能而已。”
说着，蓝艾松开手，站了起来：“那你好好休息，为妻先去了。”
“去吧……”陆明长长地叹了口气，明白接下来的事情不会跟自己有太大关系了，于是躺回床上，继续补觉去了。
蓝艾走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冲着在门口等候的两人道：“血魔当时没有来得及下手，更没有时间说什么多余的东西，没问出什么东西。”
清风想要说话，却被蓝艾打断了：“血魔只在夜晚行动，我们只要等到天亮，应该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接下来我们要让云景侯相信我们的说法，不能让郑三娘成为顶罪的。”
里长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叹道：“这谈何容易啊。”
蓝艾却笑了笑，道：“事在人为嘛……”
接着就是等待破晓，三人一直默默等到了天色大亮，不过并没有出乎蓝艾的意料，血魔也没有再出现过了。
“没有希望了吗？”门外已经有小贩开始吆喝了，原本清冷的街道也开始一点点有了人气，里长看了一眼同样满眼血丝的蓝艾，道，“血魔也不会再出现了，时间也快要到了，这一切都是白费了吗？”
蓝艾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拿过昨天黄昏就摆在桌上，无人敢碰的那碗茶水。蓝艾一仰脖，便将茶水喝了进去。
清风道：“现在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只要云景侯能接受这种炒茶，那也不是不能逃过追责。”
里长无奈点头，道：“恐怕只能这么办了，但愿云景侯能听得进去……既然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不如现在先去休息一下，再过四个时辰就到了我与云景侯约定的时间，到时候要杀要剐，就全听云景侯的了。”
三人各自回到了自己房间，蓝艾刚一推门，便看见陆明穿得整整齐齐，坐在椅子上，表情忧虑。
“怎么了？”蓝艾问道。
陆明见到蓝艾，一下站起来，反问道：“是不是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蓝艾点点头：“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但是没有什么太好的结果，总而言之目前只能这样了。”
“郑三娘会死吗？”
“也许。”
“那王奴儿呢？”
“这个罪名要牵连家人的。”
“可他还有个孩子。”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说完这些，陆明颓然坐回椅子上，道：“结果挣扎了这么久，是死是活最后还是那个所谓的云景侯一句话的事情的。”
“人家是皇上封的侯爵……”蓝艾低声说。
“……”陆明沉默了一下，抬头道，“你应该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蓝艾点点头，连鞋子也没脱，往床上一躺，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陆明浑浑噩噩地坐在一旁的桌上，看着紧闭的房门，忽然意识到了如今的世界的模样。
陆明一开始也一个人在郑家镇里以一个过客的身份旁观过这个陌生的世界。虽然男女颠倒，但是这里其实就是前世古代时的模样。
只是陆明以前只是从影视剧里看过这样的世界，等到亲眼看到时，陆明才发觉影视剧里的古代大概也是经过了现代的艺术加工。
真实的古代像是黑白电影一般，几乎没有多余的色彩。所有人匆匆的脸上都带着木然的迷茫——她们生下来就被告知该怎么做，于是她们便乖乖照做了，但是机械般地重复这些的她们却始终不知道为何这么做。
生老病死的事情不论什么年代时时都有发生，但在这个时代里却显得异常廉价。
明明是粮食丰收的季节，年景也不错，但陆明昨天在街边看到的骨瘦如柴的乞丐今天去看时已经饿死了，皮包骨的尸体躺在一片污秽中，也不会有人去管。
与这尸体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有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响起来。陆明不能为墙外的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做什么，他只能凭空幻想墙内的新生命或许是那个乞儿的转世，给自己心里一点荒谬的慰藉。
街上就连砍头也偶尔可以看到，只是不常见，更多的是一些犯了罪行的人被绑在菜市口的平台上羞愧难当地低头受着惩罚。陆明也不知道究竟是落在她们身上的板子更疼一些，还是周围人的异样目光更刺眼一些。
大夫常常背着药箱行色匆匆地穿梭在街道中，少有安生，家中有病人的人去药铺里抓药，出来时的脸色常常是低沉的。
有些人会把病人背到药铺里求医。那些人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靠在身下的人的背上，有的还能发出一声□□，更多人只是躺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呼吸。
陆明莫名想到了郑四家的姊弟两个。陆明至今还记得郑四公子那一句“姊姊已经受了够多苦了，省省您悬壶济世的慈悲心吧。”和之后接过药时，脸上划过的一丝希冀。
她们都是好人，但是好坏在这个时代面前似乎过于苍白了，于是她们退出了舞台。
然而这个时代还是有很多笑着的人，那些卖笑的男人始终是在笑的，那些寻欢作乐的女人也时常在笑。
陆明曾看到一个老了的公子被他的恩客从二楼上扔了下来，他摔在地上，痛的要死，化着妆的脸上一边流着泪，一边继续笑。
这样的世道里，不是所有人都称得上人吧。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的陆明只能这样想。
但想到那个天真烂漫，为家庭付出了全身心的王奴儿如今竟也面临着同样的命运，陆明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顶冲，一片头晕目眩中，他的脑中产生了一种不真切的幻觉——幻想自己还是原本的大学生，这些只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而已，再次醒来时，还能看到下铺伟哥死猪一样的睡姿。
缓缓地，两行泪就从陆明眼中落了下来——穿越过来的陆明以为自己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使命，像一部烂俗穿越小说的主角一样，但结果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只是从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变成另一个普通人而已。
在这一只只巨兽面前，他还是一样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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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照例，要一波评论和收藏，谢谢各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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