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的忧郁

　　科尔辛城的城东，只有特殊阶层才被允许进入的商店街，简称东市。与面向所有人的西市从清晨起就车水马龙的热闹情景相反，这里不仅人烟稀少，寥寥几辆马车还都只是路过，大多数的店铺甚至都还没开张营业。
　　想想也知道，现在这个时间，大部分贵族们都是刚刚开完通宵的社交晚会，洗漱完在卧室休息的时候。作为宴会上不可或缺的客人，那些中高层的神职人员们自然也跟这些不事生产的贵族老爷们一个作息。至于底层神官们，现在正忙着组织晨间的祈祷会，没空来购物。
　　现在会来的，只有像她们一样赶时间或者在外游历的神选者了。
　　啪啪子在跟着海伦进去那间店铺之前，随意环顾了一圈，发现这个时间点还走在街上的，果然都是穿着这件灰色斗篷的旅人。

　　赫尔墨斯珠宝店，是清晨的东市里为数不多挂着“正在营业”牌子的店铺，装饰作用大于实际作用的漂亮木门边，是一整块3米来高的巨型玻璃展示窗。窗内展示了许多漂亮的首饰，还为每一件珠宝都配上了一整套的华丽礼服，整体看下来并不珠光宝气。
　　就算是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的啪啪子，也觉得意外得和谐。
　　叮铃。
　　门上的迎客铃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啪啪子收回还黏在橱窗里的目光——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好像对那些亮晶晶的东西非常感兴趣——看向了店内。
　　“欢迎光临赫尔墨斯珠宝店，尊贵的客人。”
　　和蔼可亲的中年绅士穿着精致考究的西装，冲两人躬身行礼。弯下腰的瞬间，眼尾延伸出的一道银光，快速地隐没至他胸前的口袋里。重新抬起头后，少见多怪的啪啪子才发现，那光是他左眼佩戴的单片眼镜的链子。
　　真有趣！

　　“我想要订制一套首饰。”海伦没有取下兜帽，也没有等中年男人询问，主动开口。
　　“请问您想要什么样的款式呢？”男人保持着完美的笑容问道，绝口不提客人为什么要站在门口，而不是进去坐着慢慢挑选。
　　“我要鸦青的翎羽，猫眼的耳坠，鸽血宝石制成的项链，和一根芦苇弯成的手链。怎么样，你们这儿……有吗？”
　　啪啪子瞪大了眼睛，也没能穿过兜帽的遮挡看到海伦真实的表情，只是觉得……
　　不明觉厉。
　　与她不同，见多识广的接待人眉毛都没动一根，笑着点头。
　　“客人您说笑了，现货肯定是没有的。不过只要您所需求的，我们赫尔墨斯一定能满足。只是您要求订制的首饰太过特别，其中一种材料本店并不常备，请问您是多等一个星期，还是您自备？”
　　“我已经备好了。”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了……
　　一根芦苇。
　　没看错的话，这还是她们来科尔辛的路上，海伦特意要求绕路去湖边折的那根。没错，芦苇杆上还有她的牙印呢。什么，问她牙印是怎么来的？这不重要！
　　总之，看到她真的掏出芦苇之后，接待人抬起手，指向了一旁的楼梯。
　　“那么，请两位移步二楼的VIP室。那里有我们最专业的设计师，等待着为您服务。”

　　啪啪子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被海伦拉着上了二楼，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推开了挂着VIP牌子的房门。里面等待着她们的，是一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大叔，一看就是那种脑满肠肥只知道赚钱的商人。结果他开口第一句就直接颠覆了她的第一印象——
　　“欢迎您来到赫尔墨斯，女神的使者。”
　　那姿态，那神情，跟啪啪子见过的最虔诚的教徒比也不遑多让！
　　“不用对我用敬语，女神之下，众生皆平等。”
　　身材跟海伦有的一拼的大叔郑重其事地站起来，行了一个啪啪子曾经见过的礼，回道：
　　“没错，一切都是为了女神的荣光。”

　　之后，在啪啪子吃掉了三盘水果拼盘的时间里，两人进行了各种各样她听得懂和听不懂的情报交换，还讨论了一些复杂的政治问题。等到啪啪子无聊到开始数地板上的木纹数量时，海伦才站起身来告辞。
　　出了店铺，心急的史莱姆就想开始问问题，被警惕性格外高的海伦拦住，硬是压到两人回了戴安娜安排的行馆后，锁上大门了才开口。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现在可以问了。”
　　“那个珠宝店，到底是做什么的？”啪啪子开门见山地问。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达顿王国安插在赫加的情报组织的一个据点而已。”
　　达顿王国？还真跟北边扯上关系了？
　　还有，情报组织？海伦竟然能跟这种地方联系上，难道说——
　　“你……原来你真的是达顿王国的奸细？！”啪啪子气愤地跳了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
　　“你醒醒！”海伦一个手刀就终结了她的脑洞，“别那么真情实感，我可是你家的厨娘！”
　　“对哦，嘿嘿～”啵的一声被打回了原形的啪啪子软乎乎地在海伦脚边打了个滚。
　　海伦对这只卖起萌来要人命的红团子没辙，只好抱起她坐在床边，总结刚刚得到的情报。

　　因为这次剿灭山民行动的失败，阿尔伯特直接被褫夺了南方教团第一、第二军团长的职务，现在被罚在圣殿门口当门卫。让一位曾经的军团长，六级的神使去看大门，任由信徒和其他神官指指点点，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羞辱来得更过分。
　　赫尔墨斯的情报人员并不知道，只是剿灭山民失败而已，为什么阿尔伯特会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他们关于此次事件所知的，也仅仅是这些而已。
　　不过只是这些，对于海伦来说就可以分析出很多东西了。有些东西就是因为“没什么都没有”，才会有意义。
　　从阿尔伯特被责罚的程度看，他应该非常耿直地汇报了黑暗山脉中发生的所有事情，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除了众所周知的山民剿灭行动失败，还有罗盘丢失，圣晶石丢失，最重要的是“会使用空间传送魔法的达顿王国神选者”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放走这件事。
　　而教会目前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也没有什么紧张情绪，最大的工作就是准备即将到来的圣花祭。想必那帮子就知道争权夺利的高层神职人员把那漫山遍野的曼德拉蛛当做了只是数量占优势的“魔物”，并没怎么放在眼里。
　　太好了，她最为担忧的事，没有发生。
　　“感觉……阿尔伯特好可怜啊。”
　　完全都是被她们拖累的。
　　这么想着的啪啪子也没有想到，她们会在第二天就再一次遇到那位倒霉的神使大人。

　　那是在熙熙攘攘的西市，跟前一天不同，这次是兴致勃勃的啪啪子拉着还没睡醒的海伦往人群里钻。她昨天尝到甜头了，今天要吃个够本才行。
　　“那是什么，看起来好好吃！”“老板我要三个！”“哦哦哦那边好香啊！”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前面，啪啪子手里攥着四五样吃的，不停轮换着往嘴里塞。即便知道她是个弹性极好的史莱姆，海伦也忍不住对她的嘴巴表示担忧。
　　仗着有兜帽遮脸，彻底不担心形象问题——不，仔细想想，一只史莱姆那么在意形象问题这件事就让人挺纳闷的——总之有了斗篷，她就彻底对自己没了约束。
　　跟在她身后的海伦，觉得自己就像带了只巨型的犬类动物出门。真是一眨眼就没了，早知道就在她脖子上拴跟绳子了。虽然到时候就不知道是谁溜谁了……
　　“啪啪子，啪啪子，啪——啊！”
　　光顾着喊人没注意，肩膀撞到了人。本以为那人会应声倒地的，没想到面对海伦这可怕的吨位，这种撞击力度都没能放倒她。没错，被这力道带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东西险些掉落。从那几乎遮住了视线的山一般堆起的行李旁，露出了一张柔美动人的脸庞。
　　是那种会让人一见如故的温婉亲切型。
　　“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
　　声音也如其人，清澈悦耳，只是……好像有点微妙得沙哑。
　　是生病了吗？
　　“你一个人抱着这么多东西在街上走很容易摔倒的，我帮你拿吧。”

　　等到对面回过神来的时候，海伦已经自顾自地接过了一大半的东西。
　　说真的，有够沉的。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力气还真不小。
　　“要搬到哪儿？”
　　看得出来女人本来打算推辞的，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顺从地说：“就在西市那边。”

　　这原本不过是个再小不过的插曲，好不容易相安无事地将东西送到了隔壁街的一栋普通的民宅外，刚刚不知所踪的啪啪子突然从一旁蹦了出来。
　　“海伦海伦我发现了一个超好玩的东西你看！”
　　她兴冲冲地举着手里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棍子，跟那位美丽的女性擦肩而过时不小心戳到了她的长发，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等她跑到海伦面前举起手里的棍子时——
　　“啊咧？”
　　上面挂着顶金棕色的长卷发，假的那种。
　　海伦看着啪啪子身后，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后者不明所以地跟着转身，然后——
　　“啊，是团长小姐！”
　　海伦默默吐槽，这回是真的小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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