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的忧郁

　　小小的灰团子哭累了，安心地睡过去了。
　　不愿意将它一个人丢在冰冷的塔顶，可抱着他离开时，刚刚还沉寂的高塔顿时响起了刺耳的蜂鸣。一想到路基塔从没去过谷外的世界，那么辽阔的大地，那么无垠的天空，那些美丽的山川河流，新奇有趣的事物，他全都没有机会接触，就恨不得——
　　“别冲动，不要让他这么久的坚持白费。”
　　在她强行想带他走时，海伦拉住了她。
　　啪啪子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从空间里掏出一个软趴趴的毛绒垫子，将灰团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
　　“晚安，做个好梦。”

　　两人离开了控制室，来到大厅。这里的水已经蔓延到了两米多深，因为她的要求停止了继续注水，墙壁也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洛克·里松脸朝下飘在水面上，在她们来之前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按路基塔刚才的提醒，她们又在苏安谷的阳面发现了一个昏迷的中年男人，看来应该就是被困在幻境，结果以为自己死了的入侵者之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啪啪子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把已经死掉的洛克·里松丢在他旁边，啪啪子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他的脸。
　　标准的国字脸，浓眉，不高不矮的鼻梁，略厚的嘴唇，除此之外，全身都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特征，怎么看怎么普通的长相。
　　这样的人，理论上看过就会忘才对啊。那为什么——
　　“啊，他不就是骗我前男友加入□□的那个人吗？”
　　看啪啪子一脸困惑，海伦着急地跺了下脚，“哎呀，就是那个山洞里被你拍晕的！”
　　山洞？什么山洞？又是□□……呃，等等，山洞和□□？
　　“啊。”
　　竟然是趁她当时饿昏了头，用吃的诱拐她的那个中年男人吗？

　　“他命可真大啊，被你砖过都没死。”海伦啧啧称奇。
　　啪啪子闻言一挑眉，“这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啊！我砖人可从来都是有分寸的，才不会随便把人打死呢。”
　　海伦刚想反驳，结果仔细一回想，竟然真的没想起来啪啪子砖死过人的场面。最开始是山洞里的□□徒，现在在她们面前活得好好的。然后是努西村的村长，是被她扔进沼泽里溺死的。接着是奥加城地下祭坛的几个骑士，是被落石砸死的。而这位入侵苏安谷的洛克·里松，则是晕倒之后被水淹死的。
　　难道说，啪啪子看起来又莽又傻，其实——
　　“你晕血吗？”
　　啪啪子暴起：“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啊？！”
　　“不用掩饰了我不会歧视你的，哎呀我觉得你有这个小毛病之后更惹人怜爱了呢～”海伦促狭地竖起了兰花指，矫揉造作地给了她一个飞吻。
　　啪啪子：……
　　默默地移开了步子，避开了飞吻的直线攻击范围。

　　在海伦耍宝的时间里，因为幻阵的停摆，在幻觉里被五马分尸的中年男人如同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一样，一边大喊着，一边跟被丢进锅里的炸虾子一样蹦了起来，吓了她们俩一跳。
　　“你们是——”
　　话还没问完，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不，是从脖子开始到脚踝为止都被绑得紧紧的，只能跟毛毛虫一样蠕动！
　　“不要挣扎了，你们已经全军覆没，现在活着的只剩你一个了。”
　　啪啪子说着，还十分好心地把洛克·里松有点泡涨的尸体拎到了他眼前。
　　“大人，大人！”他激动地喊了两声，发现自己的主君竟然真的没气后，目眦尽裂，“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混蛋！”
　　属于四级神选者的气息即刻高涨起来，情绪鼓动之下，竟然就在她们的面前直接突破了五级的屏障。眼看着绳索已经不足以控制他的行动时，啪啪子毫不犹豫就又是一砖下去，他的四肢瞬间就软了下去。
　　只是行动重新被束缚，男人还是没有表现出一丁点配合的意思，依旧在那里骂骂咧咧的。啪啪子被他骂得有点烦，但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时，海伦站了出来！
　　她在男人面前蹲下，抬起他的下巴，在他张嘴咬的前一秒说：
　　“如果你能毫不畏惧地跟我对视十秒钟，我就放你走，还让你带走洛克·里松的遗体。”
　　男人愣了一下，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说话算数！”
　　海伦直接回了她一个属于两百斤胖子的慈爱笑容。

　　一、二、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男人还是努力地瞪大双眼。要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海伦估计早就已经被凌迟了。啪啪子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却也没有出言打断他们。
　　终于，十秒到了。
　　海伦轻柔地挪动手指，从抬着男人下巴变成轻抚他的脸颊。再一次开口时，语有脉脉情，眼有深深意。
　　“你好，我是海伦·梅莉耶，见到你很高兴。请问你是？”
　　男人充满了怒火的眼肉眼可见地动摇了，他的牙关颤抖了两下，还是乖乖开口了。
　　“瓦莱利，我是瓦莱利·里松，梅莉耶小姐。”
　　啪啪子：？
　　梅莉耶小姐是什么鬼？

　　“你姓里松？你是洛克·里松子爵大人的？”她略带惊讶地问。
　　“我是大人的养子。”
　　接着他就讲了一个关于流浪的孤儿被大主教搭救，还被收为养子，心怀感激之下愿意帮他做任何事的感人故事。话中提到，洛克·里松自从突破神选者六级关隘之后，不知为何身体就开始急速衰。他查阅了很多典籍，但因为无法解释自己的突然进阶，也没办法向教会高层求助。这一次，一个猎人意外发现的全新的神之遗迹，就被他看作是救命的稻草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大人竟然会死在你手上。要是早知道会如此……不，这大概就是命运吧，早在我第一次从哈尔手里抢过你，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完美的结局。”
　　啪啪子：？？
　　哈尔又是谁？

　　“这样啊，那你一定更不会原谅我了。”海伦擦了擦眼角真的溢出来的泪水，哀婉地叹息，“唉，要是时间能停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该多好……”
　　“是，只有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为大人报仇。梅莉耶小姐，我对您的爱是真诚的，但我一定会杀了您！”
　　海伦闻言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她松开抚摸“情人”的手，难过地后退了几步后，以乳燕还巢的姿势撞进了啪啪子的怀里，嘤嘤哭泣。
　　“呜呜呜，为什么我的人生这么艰难啊……”
　　差点直接被撞飞的啪啪子：？？？
　　我是谁，我在哪儿，刚发生了什么？

　　直到海伦借了她的砖，亲手将中年男人一砖拍死为止——哦，后者还露出了苦涩与幸福交织的复杂笑容——啪啪子仍然没有从懵逼中回过神来。
　　她喏喏地张了张嘴，“也、也不用把他拍死吧？”
　　“不行，他已经知道这里了，也知道那条横穿黑暗山脉的溶洞了。为了这里的安全，他必须死。”
　　说完，海伦苦笑地在她身边蹲下，脸颊还流着两行清泪。
　　“看，我的爱情总是这么充满波折吧～”
　　啪啪子：不不不这哪叫波折啊这简直是折了好几个世界的剧情吧喂！
　　但看着海伦格外认真的侧脸，她满肚子的槽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结果哽了半天，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爱上一个人也好，被一个人爱上也好，生离死别也好，下手杀人也好——
　　“啊哈哈，习惯了，没什么的。”海伦吸了吸鼻涕，哀伤地看过来，“我的人生啊，就是这么回事啦。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这样对我哦！”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问题又会回到自己这里，以及她嘴里的“这样对我”是指哪样，啪啪子还是把即将冲出口的槽咽回去，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海伦的肩膀。
　　“你是我的厨娘，一辈子都是。”
　　“嗯！”
　　海伦露出了一个格外美丽的泪颜——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啪啪子递了张手帕过去，“行了，擦擦鼻涕吧……”

　　将所有入侵者的尸体都处理掉之后，两人回到了永夜的城内。
　　举目望去，冰冷黑暗。
　　明明它有着“繁星之城”这样绚烂美丽的名字，或许它重现亮起时，她才会明白它有多壮丽。
　　“你说我们一族最多也没超过三十个人，建这么大一座城池是给谁住的呢。”
　　听出她不过是在感叹，也没有期待自己的回答，海伦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啪……啊，该叫你星河了吧。”
　　她摇了摇头，“不用，那个名字的发音太复杂了，还是叫我啪啪子吧。”
　　据路基塔说，星河这个词用的是早已随着灭族一起失传的精灵语，虽然意蕴深厚又雅致，但念起来确实是又长又绕，是那帮精灵喜欢的风格。至于为什么要用精灵语，只是因为族长的丈夫，也就是她名义上的父亲是一位精灵。
　　“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是不喜欢，但好记啊。”
　　而且，这是她的另一位母亲为她起的名字。
　　“嫌弃……还是嫌弃的，但勉强还可以继续用一用。”
　　再次看破她的口是心非，海伦掩口而笑，也不戳破。
　　“好。那啪啪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
　　在到达苏安谷之前，海伦似乎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当时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心境了。
　　那个随便地把“家族的羁绊不重要”这种话放在嘴边的自己，真的是太无知了。她根本不明白，为了现在的她，到底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了一切。
　　“我，想找到皮皮卡。不光是为了路基塔，也是为了我自己。”
　　找到这个世界上，仅剩的第三只史莱姆。
　　“嗯。”海伦轻轻地应。
　　“还想找到替代的能源，能让这座繁星之城重现光辉。最重要的是，说不定能让路基塔走出能源塔，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要是能实现就好了呢。”
　　“如果这些都实现了的话……”她将手搭在母亲树的树干上，脑海中回忆起母亲温柔的话语，“我想知道当年，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伦微蹙眉头，叹了口气。其实对于当年发生了什么，她有许多种猜想，结合目前的世界局势来分析，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令人高兴的可能。
　　“嗯，我陪你一起查。”

　　就在海伦以为这个话题差不多可以结束的时候，啪啪子突然扭过头来，咧出一嘴大白牙。
　　“最后，我曾经答应过一只皮皮卡的分裂体，要学会分裂。”
　　海伦：……
　　你这话题转得太快我有点跟不上！
　　她张了半天嘴，最后干巴巴地问：“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就算那只是个分裂体，我啪啪子大人答应的事怎么能反悔呢！”
　　可你没有分裂这个功能啊，你们史莱姆不是分裂生殖是树结出来的啊！
　　“那你打算怎么学？”
　　这个问题问得好。
　　啪啪子沉默地围着母亲树转了一圈，然后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树干，大声说：
　　“母亲树，我这就去找个男朋友，你记得帮我结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史莱姆果出来啊！”
　　海伦：你这是欺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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