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崽，她的星

　　生死之外无大事。
　　这个道理，他很早就懂得。

　　正和医院住院部。
　　叶葵正在里面和林知悦说话，陆星游到办公室见主治医生。对方看到他放下病历关切道：“哪里不舒服吗？”
　　男孩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做检查。

　　“不，我来问302病房的那位。”
　　“她是……”
　　陆星游坐下，抵住椅背坐得笔直，“朋友的母亲。”
　　“这属于病人隐私，原则上我不能告诉你。”顿了顿，医生继续道，“只能说她需要休息，非常需要。”

　　走廊上放满病床十分拥挤。
　　陆星游侧身过去被个老伯伯抓住手，对方请求他帮忙热下饭菜。

　　应该是好久没和人说话。絮絮叨叨说儿子女儿在外地，等他病情稳定之后都赶回去上班了。老伴去的早，医院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

　　微波炉叮一下。
　　送过去。
　　老人连连感谢，吃口饭停住。见他还在便挥挥手，“去吧好孩子，我自己能应付。”

　　隔着口罩揉揉鼻子。
　　也许他让儿女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说。没来由心头发闷，慢慢走到走廊尽头的302病房。叶葵坐在床沿，林知悦正在给她绑辫子。

　　母女两有说有笑。
　　和医院的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啊，快进来。”
　　见他站门口，林知悦笑道，“吃过没有？医院的饭菜不好吃，待会儿你和小葵回去在路上买点。”
　　从包里摸出几张钱递过去。
　　陆少眉头一拧，不肯接。

　　林知悦摇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小葵书包里的零食都是你在破费。”
　　“我乐意。”
　　口气很冲。
　　别扭又生硬。

　　林知悦笑了，摸摸女儿的脑袋，“有没有欺负你星游哥哥？”
　　“没有，小葵可疼他了！”

　　陆星游嘴角抽了下，这家人真的脑回路清奇。
　　眼看时间不早，陆星游抱起睡着的叶葵打算送回去。林知悦忽然从病床上坐起来拽住他的手，定定道，“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葵就交给你了。”

　　-

　　隔壁老夫妇不在，陆少把人送过去发现没地放干脆带回家。
　　陆星游家很大。
　　在半山上。
　　整座山头除了松鼠没其他邻居。放眼望去，远处碧波荡漾的云影湖上有几只扁舟，黑点似的，是附近的渔民在劳作。

　　从进铁门到进家门，小胖丁眼睛都看花。
　　扒着玻璃激动得吐泡泡。

　　陆星游吩咐人摆饭，一转身小屁孩就没了踪影。
　　到院子里一看，发现叶葵坐在草丛里旁边堆着两三只扭来扭去的蚯蚓……熊得感天动地。

　　看到他，女孩捏起条小拇指粗细粘满泥土的蚯蚓。
　　“哥哥，你家蚯蚓好粗啊。”
　　“……”

　　上去拎起脏兮兮的小破孩就往屋里拽。小胖丁鼻涕流到人中处吸了吸，朝着依旧扭来扭去的蚯蚓大喊：
　　“我吃饭去啦，你们也要回家吃饭啊——”

　　陆少一个脑袋两个大。
　　扔给保姆，洗手去。

　　小姑娘洗过脸换掉衣服，可爱得一点不像个熊孩子。喝口汤他悄悄垂眼看——牛仔连体裤，里面是淡紫色长袖。比之前土味十足的蜜蜂同款条纹衣要洋气许多。
　　保姆抱着她喂饭。
　　笑道：“这是少爷你小时候的衣服，瞧，她穿着多合身呐。”

　　叶葵才不管。
　　包嘴包嘴吃饭，边吃还边把嘴边的饭粒怼进去。

　　小淘气鬼。
　　要说唯一的优点也就只有爱惜食物了。

　　不知不觉吃许多。
　　保姆给舔第二碗饭的时候，笑他，“少爷今天胃口好，多吃些才长个子。”
　　平时总是一个人吃饭，偶尔有司机叔叔陪也就多吃两筷子菜。

　　也许，食欲和感冒一样是会传染的吧。

　　-

　　私人影院的陈经理带着助手西装革履站在小吃街前，往来都是邋里邋遢的旧城街坊，衬得几人格格不入。
　　八百年不管事的老板忽然指定了店铺让他来定做制服。
　　陈经理表示猜不透。

　　林知悦的店铺，白天行人很少。
　　都是附近遛娃的大妈和遛鸟的大爷。下午三点，李大爷过来借折叠桌放在店铺门口的树下。三个老头抱着保温杯打牌。

　　忽然来了几个穿西装的，鬼鬼祟祟。
　　大爷不乐意了，扔掉牌，“我们不卖房也不搬迁，赶紧哪来的哪去。”
　　附近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楼，有消息说要拆迁最近便多了好些可疑人士。另外两个大爷也站起来，虽然头发花白但是精气神不错。

　　一推，陈经理便下坎去。
　　“不不不，大爷您搞错了我来这有别的事。”
　　推搡间看清被三人遮挡的门牌号，男人急忙转身带着人溜进店里。

　　“老板在吗？”
　　四处打量，不过是个又小又破的服装店。
　　也不知道陆星游怎么想的。

　　店员喊一声，林知悦从里间出来，“有事吗？”
　　陈经理看她气质不俗，心中掂量着把订制制服的事情说了。店员笑道：“那可是找错地方了，我们这没有设计师，您提的要求怕是达不到。”

　　男人看向林知悦。
　　女人没说话，打开电脑翻找一通让陈经理过来瞧。

　　“这都是我一个同学的作品，你看还行吗？”
　　他是外行但也看出这设计图挺有水准。
　　“行，就这个。”
　　“那好，我介绍你们认识。”

　　说完，林知悦掏出手机开始给陈经理报号码。男人记一半，不对啊，老板让他来店里做服装，没说找店主的朋友做。
　　登时一激灵，忙道，“那不行，我是老……朋友介绍过来的，只信任你。”

　　林知悦虽然奇怪但也没细想。
　　考虑到手头紧张，便想当个中间人，也好。
　　应承下来。

　　单子不大但是预算高得惊人，光是两头接洽就花掉许多时间。好在陈经理为人和气沟通起来很顺畅。这一忙，店面就交给雇员看着，林知悦忙着跑工厂看打版。
　　等这批货做完，林知悦便把结婚时买的奔驰卖了换成电动汽车。省钱不说体型还小，穿街过巷用去接女儿很方便。

　　不是跟着陆星游混饭就是跟着邻居混饭的叶葵，总算吃上母亲包的饺子。当然多吃两次又回去跟陆星游蹭饭。
　　开玩笑，陆少的饭宇宙第一香。

　　陆星游也是个憋着劲的人。
　　弄完制服又张罗手头的几家店换室内装饰。
　　找的仍是林知悦。

　　陈经理有了上回的经验大概也明白陆星游的用意，多接触几次发现女人很负责，品味也好。一来二去，干脆帮着林知悦注册公司，介绍圈内的客户去。
　　当然陆星游都是知道的。
　　默默在心中给自家经理戴了朵小红花。

　　本来圈子就不错。
　　开服装店就是不想向家里开口也不想向叶海阳伸手，混个饭钱而已。但是做设计则不同，很快就搭上以前的人脉，回过头来竟然隐隐摸出门路。
　　越做越顺。

　　心情不错，有了空闲就带女儿出去玩。
　　湿地公园盛产各种飞虫，其中以黑白蚊子最为出名。抱着遮得严严实实的叶葵，林知悦笑道：“想不想爸爸啊，小葵？”

　　小不点剥掉雪糕皮。
　　舔两口，点点头。
　　女人摸摸她肚皮，“那我们今晚回家吃饭，小葵想吃什么？”
　　“肉肉！”
　　“好。”

　　回去之前女人先去逛菜市场。买完猪肉发现当头的摊位有新鲜羊肉，东西已经买齐全放上车，又折回去割了一斤。

　　她和他认识，是在冬天。
　　那时候的林知悦是温室里的花朵，前任又是不缺钱的，从来没进过郊区的小饭店，更别提吃那看着脏兮兮的羊汤锅。叶海阳那会儿埋头创业，吃得凶狠还是不忘记往她碗里夹肉。

　　她在前面开车，女儿在后面给娃娃梳头，“妈妈，到了吗？”
　　“快了。”
　　这已经是叶葵第四次问。

　　孩子还小，虽然和叶海阳不亲但离开久了总是会想念爸爸。
　　趁着红绿灯给丈夫打电话没打通。想着到了给个惊喜吧。上回吵完架这还是她第一次回去。

　　自家车位上停着辆亮红色小跑，林知悦按两下喇叭等了半天也没人来挪。
　　好在电动汽车小，路边找个空插进去也能对付。
　　只是心里不大高兴。

　　门没锁。
　　一边叫着丈夫的名字一边往里提东西。
　　小不点拎着包冬瓜糖，跟后面笑嘻嘻。

　　忽然母亲站住，她也只能站住。
　　林知悦尖叫，把东西往地上一扔。橘红色的橙子滚落，蹦跶蹦跶。小不点抱着她的腿伸头去看。
　　穿着睡衣的阿姨在厨房里做饭。
　　看到她们，笑了一下。

　　叶海阳急急忙忙穿衣服从二楼下来，还没张口。
　　啪！
　　林知悦就甩了他一巴掌。
　　转身抱起女儿就走。

　　叶葵吓哭了，“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叶海阳去拉，林知悦就笑，“养不熟的白眼狼。”
　　于是，男人抓住女人的肩膀，抬手蓄力，狠狠扇下。手劲太大，滑过妻子的脸落在女儿身上。
　　小不点的眼角登时就飚出血珠，止也止不住。

　　林知悦惨叫一声。
　　放下叶葵，和男人扭打在一处。
　　“敢动我女儿……叶海阳，我弄死你！”
　　动静太大，巡逻的保安报警。

　　面对民警的询问，衣衫不整疑似情妇的女人抽着烟笑道：“怎么能说我搞不正当关系？我和叶海阳的大女儿已经十一岁。”
　　瞥向林知悦淡淡道，“小儿子和她女儿一样大，也有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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