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旧事

　　我心头一跳，只好咬牙站近了些。正看到苏浅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他看起来有些不敢置信，长期镇定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他往后紧贴起墙，说话也开始支吾。

　　那几个高年级的非常得意的笑起来，笑声又肆意又张狂，传到我这都听着生厌。又有一个人抬手去推苏浅的肩膀，推的他踉踉跄跄，苏浅只能尽量把身子往墙里缩。他在我们班里还属于个高的，但现在他一抖肩膀，在那帮高年级面前越发显得荏弱矮小，只是他还一直仰着脸，“你们想干什么！”

　　他紧紧抓着书包带，义正言辞的做最后的挣扎，“你们现在离开，我不会告诉校长的。”

　　我目瞪口呆，一般电视剧里，别说是小配角了，就连主角这么说，都一定会遭到一顿毒打。

　　以苏浅的性格和教育，怕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就如同我不会和他这种聪明人吵架，聪明如他也不会和这种一心敲诈的小混混的讲道理。

　　果然，“合着你还敢告诉老师！”那戴耳钉的人抬脚就踢了他一下，把苏浅踢了个趔趄，接着其他几人不由分说就去扯苏浅的书包。苏浅又叫又喊的，可他的呼声完全不起作用。踢他的那人已经夺下他的书包，把苏浅那只精美结实的皮书包在地上一拖，刺啦啦的就跟鬼子进村一样，手一抬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铅笔盒立刻就在地上砸开了，书页飞翻，纸笔文具散了一地，洁白的试卷上被踩了数个脏兮兮的脚印。苏浅脸色惨白，已然气的发抖，他动手就要去抢书包，那人还把书包举的高高的，像耍杂耍一样，逗着苏浅来抢。

　　我躲在旁边看着这一切，那几个卖炸食的和卖玩具的小贩也看到了，可都没人去管。我看去远处，爸爸还没来，我也实在呆不下去了。

　　经典台词是什么，此地不宜久留！

　　我本来就是个记仇的人，何况他今天还告发了我，由他去吧。

　　可是刚当我转过身要走，竟然听到了苏浅的哭声。我也算是哭中老手了，一听就知道这是咬着牙呜咽出来的。“别碰我的书包！”他抽泣的去抢他的书包，那几个高年级的又骂了起来，嘲讽的笑声极其难听。

　　我还是忍不住去看，刚好就见一个人对着苏浅的头顶扇了一巴掌。

　　巴掌落下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到了何梓铱。

　　她当时是不是也被罗老师打过？她是不是也哭着求救无门？她是不是也盼着有人来救她？苏浅会不会变成下一个何梓铱！

　　如果当时我能陪着她就好了，如果有一个人在她身边就好了！

　　我脑中激灵灵的就是一热，滔天怒火猛地一下直冲到头顶，全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我大叫一声就朝他们冲了过去，恍惚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喊我，可也全被我的大吼给压了下去。

　　我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呼的一刮，转眼间我就冲向了那堵人墙。随着几声大叫，我也不知道是撞到了哪里，一刹那只觉得头晕眼花。我两手抱住头，看到一个就撞一个。

　　我完全凭着一股冲劲，因为个子小，又只能看到他们腰部以下，这一头就撞到一个人的肚子上。头顶软软的一碰，那学生痛喊了一声，捧着肚子就闪到了一边。我见有效更是横冲直撞，很快又如法炮制的撞倒了两个。

　　我看他们也的确是被我吓到了，呆了几秒之后才又反应过来，“靠，哪里来的疯丫头！”

　　我“吱哇哇”的乱叫乱撞，头猛撞，手乱挥，拿出我跟周旭晨打架的气势，杀的满眼通红。可惜我的招式太过单一，不过几下就被瞧出了破绽。而且这些大男生打架可没我们女生这么多小九九，只讲究“快狠准”。我头上一阵剧痛，就知道头发被人抓住了。我留的还是童花头，头发虽短却又厚又密，这一把抓疼的我整个脖子都吊了起来。直对上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哪里跑来的，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哇！”我立刻放声哭叫。

　　我来自心底的咆哮还未开始，猛见一双拳头袭了过来，不偏不斜的正打在恶脸的鼻子上。他还愣了一下，然后哀嚎起来，鼻血顿时汹涌如注。

　　一双手把我扯到一边，我一看来人，立刻就是满心的激动。眼泪也止不住，唰唰唰往下淌。

　　钟晏身上还挂着书包，他粗气直喘，气得眼眶都红了，“顾安安，我他妈一天没见你就惹事，你能不能给我安分点！”

　　这周围哀嚎声不断，骂声不绝，苏浅终于抱起他的书包，哆哆嗦嗦的站在人墙外。我们四目相对，脑中就是一个指令，跑！

　　那高年级的还在哭天抢地的堵鼻血，这边的大动静终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不远处从学校里跑来几个长相威严的男人，“都干什么呢！”

　　所有人很默契的拔腿就跑，顿作了鸟兽散。钟晏也一把抓住我，百米冲刺的溜之大吉。

　　我卯足了劲的狂奔，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风刮的喉咙里干哑的疼。终于跑远了学校，还没来得急歇一口气，钟晏抓紧时间就来训我，“现在知道跑了，没那个能力就给我安分点，不然打了还要跑！”

　　我实在没力气反驳他，这会虽然还在马路边上，但我顾不得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就坐了下来。这会儿才发现苏浅竟然没跟上来。

　　“你看到我同学了吗！”

　　钟晏正把校服脱下来，他甩了甩头，“你还有空担心别人，那小子跟老师在一起，安全的很。”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果然钟晏怒气冲冲的冲我走来，二话不说就一拎我的耳朵，又拽起我的手，朝着我的手心打了几下。

　　真是打，实打实的没一点放水。

　　他一动手，疼的我咬牙裂齿。可不管有多疼，我不觉得生气，也不觉得委屈。

　　“知道错了没有！”

　　我低头，不肯认怂。

　　他寒起脸，“你还觉得你做的挺对，还是你以为你能打得过他们！刚才要是我不去，你准备怎么办？”

　　我听他口气软了下来，只能嗫嚅道：“我没想好，肯定能打就打！”

　　我能感觉到钟晏正在积累的怒气，可还是硬着脖子道：“不管你在不在，我还是会跟他们打！”

　　他十足的愣住了，肯定没想到我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不听话。他欲言又止，面上是极度失望的表情。他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放弃了跟我的讨论，“顾安安，我问你，昨天你在我房间……”

　　我惊觉他肯定是要问我那封信的事，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他问下去了。我立马抱住头蹲了下去，一秒涕泪横流。

　　钟晏脸色一变，又转了关切，“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被碰到哪里？”

　　人行道上还时不时有自行车过来，摩托车呼叫，卷起一把尘灰，呛的我喉咙发干。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被我爸关起门来教训，还是头一次在马路边上。

　　“他们扯我的头发。”我眼泪汪汪的蹲着不肯起来，也不觉得丢人了，开始声泪俱下的讲述，“那几个人要打我的同学，我才冲上去的。我看到他被打，我就想到何梓铱，我好想她……”

　　搁在我肩上的那只手果然软化下来，“我没等到何梓铱，我好难受。但是我同学被打，这次被我看到了，我一定要救他……”

　　“好了好了，刚才哥不知道。手给我看看，疼了没有？”

　　我继续哭道：“你最近都不理我，一来就骂我，你嫌烦就别理我……”

　　钟晏被我给逗笑了。

　　肩上的手滑到我背后拍了两下，“长大了啊，还会见义勇为了。”他又是老动作，“上来，背你回家。”

　　反正每次他都会用这一招来对付我，可也正中我下怀。

　　我还是哭了一阵，扭捏着柔柔弱弱的趴在钟晏肩上，眼泪全抹在了他的脖子上。钟晏嫌弃的扭了扭脖子，好半天才道：“安安，见义勇为是不错，你能这么勇敢，我也也高兴。但是人一定要量力而为，还有要顾后果，你就这样脑袋一热的冲出去，有想过以后的事吗？”

　　我呆住了，还真没想过。万一打不过他们，又没有人来，我该怎么办！

　　凉意从后背爬上，我一阵瑟缩，“我不知道。”

　　钟晏的语气慢慢严肃起来，“不说这几个小流氓了，刚才已经惊动了校领导，我看肯定有一番追究了。今天的事如果传了出去呢，不知内情的人只知道你一个女孩子跟几个小混混当街打架，你让别人怎么看你，你在学校的日子要怎么过？”

　　“还有你爸，你要是受点伤，你爸会善罢甘休吗？”

　　我头上冷汗直冒，一个个可能性在脑中掠过。最坏的可能，说不定连我都会被拎到升旗台上，当着满校的老师同学被一顿批评。

　　“下次再有这种事，不要去逞匹夫之勇。你可以去叫大人，或者喊警察来了……就是不能就这么头脑发热的冲上去。安安，无论什么时候，你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头皮隐隐的发麻了起来，听着钟晏分析我压根没想过的事，后怕一点点袭了上来。

　　天边露出了黑幕，钟晏背着我慢慢走回家，路上橙黄的灯光照在我们的身上。我望着他的后脑勺，后怕之中，却还想，那个总跟我打打闹闹的钟晏，仿佛一切都不看在眼里的钟晏，已经开始会给我如此分析利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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