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楼

　　“阴阳宗虽厉害，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男为阳，女为阴，不可拂逆。可是学到后面，修阳宗的男子阳气过盛，修阴宗的女子阴气过重，都难再继续下去。正因对修习弟子的体质极为挑剔，玄古派才渐渐断宗。而你阳气深厚，阴阳兼顾，是千载难逢的绝佳体质。”

　　她脑中一片空白，揪着衣摆看见他专注的眼神。一身白衣如中天皓月，清晖千里。
　　她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我为什么，阳气深厚？”
　　莫非她太没女孩子样了？
　　谢微尘却不答，轻蹙的眉间又覆上一丝忧虑。

　　“对了，”朱乔摸了摸头问道：“小的觉得每次遇到公子，体内就会冒出一缕真气游走……不知是何故？”
　　谢微尘抬眉，道：“哦？有这种事？”
　　原来他没感觉，朱乔有丝莫名的失落，点了点头。
　　他道：“藏书楼里有许多典籍，涉猎极广。你若能看得下去，必当大有裨益。”
　　她忙收回思绪，郑重道：“是，谢公子指点，小的一定不负公子所望。”

　　谢微尘起身往来路回去，飘然留下一句：“不必如此，我并没有什么期望……”
　　朱乔懵懂地目送他一袭白衣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只有在他身后，她才有勇气这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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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乔躺在藏书楼积尘的楼梯扶手上，脸上盖着本书，露出一双缱绻的眼波，四周地上也横七竖八地散落了几本书。
　　隐约听见外面鸡鸣声起，附近寺庙低沉的钟声悠悠传来，才知天亮了。

　　藏书楼四面全是书架，不见日月，灯盏闪着朦胧明灭的眼睛。一摞摞厚薄不一的书籍排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她笼罩住。

　　她在这整整三层楼的书海里遨游了一夜，什么都想看，翻开却又读不进去。那些之乎者也艰涩难懂，聱牙佶屈，实在比武艺要难上百倍。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她在心里嘲笑自己，又想起谢微尘温文尔雅不染纤尘的气度，不觉起了淡淡思慕，和着墨香染红了书下瘦削的脸颊。

　　她脑中反复回荡着昨夜他对她说的那些话，一字字铭于心间，又有许多疑惑。他说男的要修阳宗，宋天霖男子之身，学的却是阴宗，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他也体质特殊？
　　她想起宋天霖那副阴狠的样子，不知他是先天如此才师从阴宗，还是学了阴宗才变的。

　　思绪如轻尘漫游翩飞在万千烛光里，忽听门一下打开，朦胧天光涌泻进来。朱乔被这光刺得眯了眯眼，看见门边出现一个细长的人影，伴着一阵银铃微响。那人关上门走过来，是个和她一样楼奴装束的女子。

　　和其他楼奴的死气沉沉不同，她留着细碎的刘海，戴着小巧而闪亮夺目的首饰，整个人神采奕奕。只是外在的修饰过多，让人只对她与众不同的穿戴有印象，反而略去了她这个人本身。

　　进了春雨楼，名字依然按排名来编号。依靠腰间所系晶石辨识身份。晶石从高到低分为赤橙绿青蓝紫六色，每色有六人，排在第几位就系多少根晶石。

　　朱乔在此次新进的五名楼奴里排第一，便是第三十二名，腰系两串暗芒流转的紫晶坠。而这女子系着五串青晶石，朱乔起来对她抱拳，算是打照面了。

　　那女子见到她时眼中划过一丝惊喜，道：“你是新来的楼奴吧，我叫明水。”
　　明水？她有名字？
　　见她疑惑瞧着自己，明水笑道：“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有名字好记些。”

　　楼奴没规矩，私下自己取名字也不是不可以。给自己起名，也是尊重自己的一种表现，朱乔脑中模糊地冒出这个想法，想着要不要也给自己起个名字。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取个好名，若取不好，还不如不取。

　　心中浮现那人不食烟火的翩然身影，不知道他叫什么。
　　“让人记得未必是件好事。”朱乔喃喃。

　　明水一怔，随即笑得更深，道：“人各有志罢了，你真有意思。”她环顾四面书架，“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楼奴喜欢来这看书，没想到终于等来了个伴。”

　　朱乔愣住，她从没见过这么爱说话又爱笑的死士，明丽绚烂得像朵春花。没想到楼奴还能有这样一副面孔，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悬月楼出去的。

　　“我有很多地方看不懂，可否请前辈不吝赐教？”朱乔举着书问。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你太客气了，叫我明水就好。”

　　朱乔想问她可知道什么“一生二、二生三”，但又怕言多必失，于是只随便拿了本书让她讲讲。没一会就敏锐地察觉她其实并不如之前所言喜欢看书，也就和自己半斤八两。于是便不再强人所难，合书道：“有些乏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明水得知她和其他新来的都住在树上，于是慷慨地说会给她分间屋子。朱乔想她大约是挑中了自己，想和自己结盟。

　　悬月楼的死士没有师傅，靠自己摸索也学不到什么，于是便会请教有资历的死士。而老人们也会挑选合眼的新人培养，来防范同期的劲敌，想必在春雨楼也是如此。

　　回到院子里，朱乔发现每个新楼奴都已被挑走结盟，住进屋子了。僧多粥少，那些没抢到新人的，除非武艺超绝不屑借助他人，否则都面临着危险。

　　朱乔性虽孤僻，却并不离群索居，于是郑重对明水道了谢，以表诚意。明水也是个爽快人，当即便要传她基本心法。

　　“我昨日观他们身法奇异，不知是什么神功？”朱乔问道。
　　明水笑答：“我们学的叫太阴掌，谈不上神功，只是出奇制胜罢了。”
　　朱乔琢磨既与阴阳有关，便回忆着曾看过的易经筋与太极八卦掌，多少有些相通之处。

　　她惦记着那片小竹林，与明水吃过饭后便独自过去。盘坐在地上运功许久，直至月出东山也未见人来，不禁有些好笑自己这般守株待兔。
　　不过这竹林清静幽邃，实是练功的好去处。
　　她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竹叶和尘土，往藏书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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