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

　　《酒香·人鱼泪》
　　【一】
　　“这是我最近刚酿出的酒，尝一口吧。”我将酒杯推到正坐着的白衣男子的面前。
　　他将酒一饮而尽，一点儿也没有品酒的优雅。
　　“为什么…会是这种味道…”他缓缓的抬起头，红了眼眶，那绝望而忧郁的眼神，仿佛在思念远去的爱人。
　　“这杯，有一个故事，想听吗？”我勾起笑容，托着腮，笑问道。
　　“想。”他点头。
　　“我也想听听你的琴音。”我指了指他身后的琴。
　　【二】
　　魏子玺在一片树丛之中紧紧的皱着眉头，这一大片翠绿之色将他辨别方向的能力给偷走了去，让他迷失在这片丛林中。
　　“早知道就应该听阿爹的话，不该一个人跑到这林间。”魏子玺懊恼的将脚边的石子踢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他绝望之时，不远处传出了勾人心弦的歌声。
　　歌曲似乎是一首离别情歌，恋人分别的悲伤在这轻柔婉转的女声中被体现的淋漓极致，那清脆的歌声就是传说中的天籁吧，好似山谷中黄鹂的鸣叫，婉转动听，让人沉醉其中 。
　　被歌声吸引，他顺着歌声，沿着小路来到了一池冒着雾气的温泉边。
　　歌声还在继续，魏子玺趴在不远处的土堆旁，只想着瞧一瞧这唱歌的人是谁，顺便问一问走出这片树林的路。
　　只见氤氲的雾气中突然站起了一道曼妙的身影，似乎是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黑发垂腰，腰肢若水蛇般纤细，那少女用手舀起水来，洒在白皙的手臂上，轻轻抚摸，嘴里哼着刚才的那首歌，姿势优雅，似舞非舞，楚楚动人，不知是不是魏子玺的错觉，他似乎看到了一条鱼尾，在水中摇摆着。
　　单这一眼，魏子玺便是红了脸，赶忙捂住双眼，蹲下身去，但是却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脚边的树枝。
　　“咔嚓。”细小的树枝折断声在少女的耳中被无限放大。
　　“谁！”歌声骤停，少女急忙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警觉地环顾四周。
　　魏子玺背靠着石头蹲了下来，心脏抽风似的越跳越快。天哪，天哪！魏子玺在心里抓狂，怎么不找个地洞让自己钻进去！
　　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巨大的水面被拍打的声响，接着，面前的大石头被什么东西打中，蜘蛛网一般的裂缝顺便布满石块，那少女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悄无声息，带着一脸怒容。
　　“我不是故意的……”他楚楚可怜的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
　　见到少女的容貌，他的脸便是立马红到了耳根子，多么美丽的一个人！
　　皮肤白皙如学，如婴儿般润滑，似乎能掐出水来，柳眉下生着一双细长的月牙眼，即使一脸的愤怒，但是眼眸中的还不太成熟的妩媚之色却是会抑制不住的散发出来，红唇如樱桃，被无奈地抿着。
　　这真的不是仙女吗！魏子玺吃惊的在心里想着。他刚才居然干了亵渎仙女的事！罪过啊罪过！
　　少女愤怒的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魏子玺，一言不发。空气仿佛被凝固了，能感受到的，只有那有些火热的逐渐高涨的怒气。
　　看着少女的脸色，魏子玺的心顿时慌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便连着后退了几步：“我我我…我可以抚琴一曲与你赔罪！”说着，他也不管少女什么反应，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将背着的琴放下，轻轻弹奏了起来。
　　悠扬的琴声从山谷间飘扬而出，似娟娟溪流般清脆，似嘁嘁鸟鸣般动听，又似轻轻山风声刮过林间，仿佛一切都停止了，都在静静倾听这天籁一般的琴声。
　　“方才失礼了！”一曲完毕，魏子玺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他站起身，深深的弯下腰，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心里却做好了要杀要剐随你便的觉悟。
　　“你为何来这里？”少女闭着眼睛，悠扬的琴声中，她的怒容已经褪去大半。
　　“阿爹说，山中有美景，只有置身于自然之中，奏出的琴才有自然之音。”
　　“哦。”少女点点头，起身整了整衣裙，猛的睁开眼，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顺着这条小径往前走，大概一刻钟便可走出这片林子。”她以极快的速度将这番话说完，接着便是像逃命一般，径直往前方的水池跳了进去，一枚玉佩顺着她的腰肢滑落。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为紧张的原因，魏子玺竟然看到，少女的腿，变成了一条金灿灿的鱼尾。
　　“那个…玉佩丢了…”魏子玺被少女这猛的一冲吓到了，呆呆的提醒了一声，直到听见“扑通”一声才缓过神来。他捡起玉佩，放在手中轻轻抚摸，在岸边等了许久，也不见少女从水里上来，“既是如此美丽动人，应该是条人鱼吧。”他痴痴的想着，将玉佩放下，把琴放入布袋中，在准备离去之时，那枚玉佩竟鬼使神差的挂在了布袋的带子上，被魏子玺一同带走了去。
　　“哎呀！玉佩！”水中，少女摸了摸腰间，将头探出水中，见魏子玺正拿着玉佩木讷的望着湖面，她看了看自己的腿，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先寄放在你那边了，过段时间就找你要回来。”说着，她轻巧一跃，沉入水底，金色的鱼尾拍打在水面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三】
　　直到回到家里魏子玺才发现自己竟将那枚玉佩给带了回来，然而，当他想要再次回到那片树林时，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原来的路。往后的十年，他曾多次回去寻找，却是再也没见到那片湖和那个少女，这块玉佩被他当做贴身之物，日日带在身旁。

　　十年弹指间。
　　魏子玺百无聊赖的在大街上行走着，自从被冠上了京城第一琴师的称号，找他谱曲的人那是络绎不绝，就连皇帝也来邀请他为中秋夜宴谱曲。为这事，他已经是忙的焦头烂额，许久未出门，难得的闲暇时光，自是要多来集市逛逛，感受感受人的生气。
　　恰巧今天是京城街头拍卖会举行的日子，无数人将天香楼前面的台子团团围住，魏子玺挤到人群的前面，一件件看似贵重精美商品被展出，叫价，哄抢。却没有一件称得魏子玺心意，正当他看得疲惫，想要离开的时候，一个巨大的盖着黑布的笼子被推了上来。
　　“这是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也是最精美的商品！”
　　黑布揭开，一个女子跪坐在笼子之中，魏子玺回过头，一张绝美的面容印入了他的眼帘。一张与这十年间见过的美貌女子都不一样的脸，美的那么自然，美的如同细细雕琢出的一般，没有一点儿的瑕疵。
　　全场的男人爆发出魔鬼一般的哄叫。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有没有人想娶回家做妻做妾！”主持人问。
　　“有！”
　　“那么，拍卖开始，零起价！”主持人一字一顿的说，脸上露出来商人的狡黠的笑容。
　　魏子玺站在一旁，脑子里一片空白，他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一般，也不叫价，就只是看着，一动不动的看着。
　　只见那女子缓缓的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如饥似渴的“狼”，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这一举动，引得所有男人尖叫，叫价声一声比一声大。
　　她清了清喉，天籁般的歌声从喉中传出，歌声轻柔婉转，入耳极轻，却是让全身的每一个器官都觉得放松，歌曲与空气交融，似黄莺吟鸣。渐渐的，叫价声停了下来，四处传来了倒地的声音。
　　女子熟练的打开笼子的锁，她发现，竟还有个人站着，她有些诧异，但当她看到那人腰间的玉佩时，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微笑。
　　直到这时，魏子玺才醒过神，身边的人全都倒在地上，只有他一个人站着。他与这名女子对视，身边的空气仿佛静止了般，漂浮着的，全是那动人的歌声和完美的容颜。
　　“是你吧？”魏子玺问。
　　女子也不回答，眨了眨眼睛，接着便跳上屋顶，走了。
　　【四】
　　魏子玺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所有人醒来，直到主持人大怒，直到太阳落下。这名女子，大概就是十年前在树林中不小心碰见的那位吧，这样的动人心弦，这样的貌若天仙。没想到啊，十年了，他们竟是会这样遇见。

　　月光照耀在地面上，恍若一层白纱，现下已经深夜，四下无人，只有魏子玺一个红着脸，在路上摇摇晃晃的走着，浑身散发着酒气。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正跟在他的身后。
　　一阵冷风吹过，魏子玺的耳边传来了快速移动的脚步声，一只手凭空出现，抓住他腰间的玉佩，使劲扯了两下，魏子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人是想抢劫？！
　　他一手护住玉佩，一手重重将歹徒往后一推。歹徒踉跄了两步，又想冲上前来，正当他想再度伸手时，却被魏子玺一把抓住，拦了个正着，他又是一个踉跄，往后摔去，见抢不到手，歹徒顺势往后一翻，跑了。
　　许是喝了酒心情比较好的缘故吧，见那歹徒这样狼狈，便也没去追究。
　　回到府中，他的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当他将要进入房间时，恍惚间，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漆黑的着装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他的视力极好，怕是也没有发现。这似乎是刚才想要抢走他玉佩的人吧？魏子玺想。
　　他权当没有看见，慢步走进房间，一个转身，躲在了门后。
　　过了一会，待那人影进来时，他猛的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这分明是个女子的手！竟如此纤细！
　　魏子玺看着那小贼微微一愣，总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然而，在他松懈的一瞬间，歹徒将手伸向了他的腰间，以极快的速度解下了他的玉佩。
　　这一伸手，魏子玺也是怒了，一拳将歹徒抡倒，把他的双手反扣在背后，侧身压座在小贼身上，将玉佩夺了回来。
　　“从没见过如此弱不禁风的小贼？”魏子玺轻蔑的说。动了他的玉佩便是大忌，管你是男是女，他都不会有好气。
　　歹徒挣扎了两下，发出来轻微的哼音。
　　果然是个姑娘！
　　魏子玺瞪大了眼睛，一把将蒙在小贼脸上的黑布扯下来。
　　这女子，分明就是白天看到的那位！
　　“你想压在我身上多久？”见面部被看到了，女子也不掩饰了。
　　“对不起。”魏子玺赶忙起身，“失礼。”
　　“看来这玉佩今晚是拿不走了。”女子有些不开心，嘀咕了一句，趁着魏子玺分神，冲向走廊。

　　第二天，魏子玺抱着兴许能碰到那位女子的想法，又来到大街上。
　　转角处，许多人围在一张桌子旁，不知为什么，魏子玺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果然！人群中间，围着的是那个女子，她正跟别的人玩一种极为简单骰子游戏——比大小。每一把都是她赢，让的旁边的男人又爱又恨。
　　“还有谁要玩吗？”女子狡黠一笑，将对桌上的一锭银子拿走，一抛一接。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人敢再坐到对面的位置去。
　　“我来吧。”魏子玺走进去。
　　“好啊。”见来者是魏子玺，女子眯起了眼睛，“赌什么都可以，赌注是……你腰间的玉佩。”
　　魏子玺将玉佩摘下放在桌子上：“我们比小吧，我要赌的，是你。”他认真的盯着对面的女子，说道。
　　女子被魏子玺看的有些脸红，也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便将四个骰子装进杯中：“我开始了。”
　　骰子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被来回甩了几十次之后，女子“啪”的一声，将杯子重重扣在桌上。
　　“记住，我们是比小。”她重复了一遍。
　　杯子被打开，只见四个骰子被叠在了一起，最上面的那个数字，是一！周围爆发出了一阵掌声。
　　你输定了。女子用眼神告诉魏子玺。
　　轮到魏子玺了，他将杯子拿过来，仔细的瞧了瞧，见果真没什么问题，也取了四个骰子，学着女子刚才的样子，有些笨拙的甩着，然后猛的一扣。
　　当杯子被打开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杯子里哪里还有什么骰子，只剩下一大摊的粉末！
　　魏子玺将所有骰子震成了粉末！
　　“你赢了。”女子有些吃惊，但还是愿赌服输。
　　“敢问姑娘芳名。”
　　“懿如。”
　　【五】
　　热闹的大街上，魏子玺和懿如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人一句话也不讲。
　　终于，懿如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沉默了，她快步走到前头，想要拦住魏子玺。
　　“玉佩给我。”
　　“为什么老想要这块玉佩？”
　　“你为什么不给我？！”
　　“因为这不是我的啊。”
　　魏子玺这一回答让懿如差点吐血：“你都知道不是你的为什么还不肯给我，我才是这玉佩的主人。”
　　“你又没承认你是那天洗澡被我看到的姑娘。”魏子玺嘿嘿的笑着，“那么你是那个姑娘吗。”
　　“我是。”懿如认真的说，“我不能把玉佩给你，谁拿了这块玉佩，我就得嫁给谁。而且，这是我当初不小心遗落的。”
　　“那我娶你就好了。”魏子玺一把抱住懿如，这种时候，他竟变得有些蛮横无理。
　　“我才不要。”懿如一把推开魏子玺，捂着红彤彤的脸跑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六】
　　刑场上。
　　魏子玺双手双脚被紧紧的捆住，双眼被黑布蒙着，他看不到前方的一切，只能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湿凉的温度。再过一刻钟，他便要身首异处了吧。
　　中秋夜宴，他的琴声与叛乱的战鼓同时想起，本就只是进宫演奏而已，却被莫名的盖上谋反的罪名。
　　其实皇帝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无辜呢，佐不过是杀鸡儆猴又不会得罪一些无法招惹的权贵罢了。
　　阳光毒辣，晒在人的身上如同烧了火一般，魏子玺跪着，午时三刻的钟声响起，他听见了大刀挥舞起来的声音，紧紧闭着眼睛，等待着自己生命终结的时刻，只可惜，自己不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度秒如年。
　　大刀迟迟没有挥下。
　　天籁歌声从人群中传出，伴随着的，是一大片的倒地声以及大刀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
　　“我来找你了。”耳边，传来了懿如轻柔婉转的嗓音。
　　蒙眼的黑布被扯下，刺眼的光让魏子玺睁不开眼睛。
　　“闭上眼睛。”
　　不过一瞬之间，魏子玺忽然觉得身边的空气变了，不是刑场中飘着血味的气息，而是从未闻到过的清新。但当他睁开眼，却发现，只是回到自己家中罢了，但那从刑场里逃出来的放松感，却占据了他全身，他的双脚整个软了下去。
　　懿如一边说，一边很不客气的将魏子玺的东西翻找出来，装进身边的一个包裹里。
　　“你…怎么会来救我？”左不过半月的时间，魏子玺仿佛苍老了许多，清秀的脸上长满了胡渣。
　　“你不是说要娶我吗？”懿如转过身，将手中的包裹递给魏子玺，“我答应了。”
　　“什么？”魏子玺没有反应过来。
　　“走啦！”懿如一拍他的脑袋，“我劫法场将你救出，我们俩都犯了灭九族的死罪，难不成要待在京师之中被抓捕吗？”说着，她先一步走了出去。

　　“你还记得我吗？”路上，懿如突然问道。
　　“当然记得，你的歌声好听极了。”
　　“下次可不准再偷看我洗澡了。”
　　“那时我就觉得你是一条人鱼，是一个人鱼公主。”
　　懿如咯咯的笑着，魏子玺牵着她的手，十年的等待换来这一娇羞的笑容，一次碰面却将两人的人生紧紧的系在一起，他可以不要一切，却舍不得丢掉这手心中的一丝温度。
　　【七】
　　“你觉得这就是结局了吗？”见那人有些疲惫，我停了一下，问道。
　　“如果这就是结局，那就好了。”那人抬起头，眼圈有些红。
　　“是啊，故事没有一波三折，又怎会有结局呢。” 我轻轻的抿了一口茶，说道。
　　【八】
　　这么一个荒僻的小镇，不会有人欣赏魏子玺的琴音，也不会有人聆听懿如的歌，每个人都在忙于生计，每一天都忙忙碌碌，压根儿就没有想象中小村庄的闲暇幽静。
　　这样却也挺恰意，幽静的山林中，琴曲相和，两个人互相欣赏对方，倾听对方，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日子吗？

　　魏子玺一大早起来，便听见懿如的咳嗽声。逃出这么些年来，懿如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也是，从前那么娇贵的一个小姐，竟要开始干粗活…都怪自己太无用！他将被子盖好，吻了吻她的脸颊。
　　家里已经没有钱再请镇上的大夫了，魏子玺只好自个儿上山采草药。
　　他采了许多治疗风寒的叶子，不知为什么，这叶子竟像草一般，长得满地都是。魏子玺感到有些奇怪，似乎颜色要更加深一点。他将一片叶子放嘴里嚼了嚼，苦涩中带着点儿酸，味道没有错！
　　他将这些叶子带回家，但当他正要跨进家门的那一刹那，忽然感到呼吸困难，脖子似乎被死死卡住，身体也动弹不得，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大脑一片嗡鸣，紧接着，他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有些清醒，他极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那是徒劳的，眼睛灌了铅一般，压根儿抬不起来，恍惚间，他听到了懿如撕心裂肺的恳求声：“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我丈夫不可能就这么死了！求求你，求求你！”
　　“哎…你的丈夫误食了剧毒的毒蜂草，已经救不活了！”大夫关上医药箱，无奈的说，“姑娘，这一次出诊我就不算你钱了，为你丈夫准备好后事吧！”
　　“不可能，不可能啊！早上他还好好的！”懿如怔在一旁，见到大夫要走，也不管什么，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死死抱住他的脚，恳求道，“您一定要救救他，没了他，我什么也不是！”
　　“姑娘，你听我说。”不管大夫怎么拉苏沁都不肯起身，他只好蹲下来，轻轻将她的手指掰开，“许多年前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人鱼骨共有七节，其中，最上方的印泉骨就有起死回生之效。”
　　“人鱼骨……”听到这个，懿如停止了哭泣，停止了叫喊，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她的拳头紧紧攥着，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九】
　　魏子玺逐渐好起来了，他不知道懿如给自己吃了什么药，将快要死去的他从死神的手里拉回来。
　　“毒蜂草和治疗风寒的草药外形相似，却是剧毒无比。”懿如将两株草药拿起来对比，“下次不要再误食了，知道吗？”
　　“我知道了。”魏子玺低头，悄悄的往懿如身边挪，刚想搂住她，却被伸手阻拦，“我很累，先去休息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知是什么缘故，魏子玺觉得自己的身体和从前不一样了，似乎有一股外来的力量在里面游荡着，虽蛮横，却是恰到好处。
　　三天，仅仅三天，被断言必死无疑的魏子玺已经完全好了。

　　这天半夜，魏子玺被耳边奇怪的声音吵醒，这似乎是呼吸声，低沉又沉重，在他的耳边此起彼伏地响起。
　　魏子玺没有睁开眼睛，转身去抱身边的妻子，他感到自己的手接触到了一个湿滑黏腻的东西，冰冷得触感从指尖传入，他一惊，猛的睁开眼睛，身边哪有什么苏沁，竟是一只丑得可怖的怪物！
　　那怪物的脸部相当的可怕，前颌骨显著扩大并急剧地下弯，下颌骨联合部相应地延长并急剧地下弯，眼球四处转动，做着无规则的运动，下半身是条鱼尾，鳞片已经掉落大半，露出了许多发白的肉。它的嘴里散发出一股腥臭的气味，血盆大口朝着魏子玺张开，似乎想要一口将他脱下。
　　“怎么了，相公。”魏子玺还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喊叫，那怪物就已经醒来，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声音声调问道。突然间，怪物用两只鱼鳍死死捂住嘴巴，嘴中不断吐出白色的液体。渐渐的，怪物的外壳像是融化了般，将床铺弄得湿透，懿如的身躯逐渐从怪物的身形中显现出来。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你是什么东西！”魏子玺跳下床，语气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吃惊。
　　“相公……”
　　“我竟是和一个怪物同床共枕多年？”魏子玺有些不可思议。
　　“我不是，我不是…”懿如几乎是滚下床来的，她趴在地上，抓住魏子玺的脚腕，“我…我…不是…故意的…”现在的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到懿如这虚弱的模样，魏子玺有些心疼忍不住想要将她抱起，但一想到刚才那怪物的样子……他便咬了咬牙，不予理睬，转身开门，走了。
　　“相…公…”懿如呆呆的望着魏子玺离开的方向，眼里充满了绝望，结果还是这样，十年等待和六年的厮守，果然抵不过一句怪物的恐惧…呵呵…她自嘲的笑了笑，只剩最后五个时辰了。
　　【十】
　　夜半。
　　魏子玺独自一人在山中走着，冷风刺骨，但他却没了一点儿的感觉。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所看到所拥有的一切，懿如，到底是什么，自己对懿如的感情，又是怎样的？他真想摔自己一巴掌，原以为冷风吹吹会让他清醒，没想到，思绪竟更是粘稠。
　　“啊呜！”
　　一声狼的嚎叫打破了魏子玺的沉思，他突然意思到，自己出来的这一趟，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因为他发现，在以自己为圆心，半径十八米左右的草丛对里上，围了一大群的狼。
　　“啊呜！”
　　又是一声嚎叫，还没等魏子玺反应过来，狼群便纷纷从草丛对里跳出来，扑向他。尖锐的牙齿如同一把把小刀，在月光下闪烁出冰冷得光芒。
　　“相公！！”就在这时，那只很丑的怪物怪叫着，突然出现在了魏子玺的面前，身体弯曲成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弧度，如同一块碗一样，将他紧紧扣住。同时，被狼群击打到的地方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没一会儿，所有狼群都倒在了奇怪的气味中。
　　“相公，你没事吧。”懿如又变回了人形，面无血色。她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自己，握住魏子玺的手腕，想要看看他是否受伤。没想到，魏子玺竟一把将她给甩开，用极度厌恶的眼神盯着她。这种眼神，既恐惧又鄙夷，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冷漠的魏子玺，冷到令人结冰。
　　“怪物。”魏子玺冷冷的丢下这两个字，头也不回的走了。
　　“怪物……我是怪物！哈哈哈哈哈哈！”懿如跌坐在一旁，疯疯癫癫的笑着，泪水划过她的脸颊，划过她的脖颈，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泪水变为了珍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滴落。
　　血。
　　不知哭了多久，懿如的眼角，竟流下了血泪。她知道，她就要死了……
　　“相公…你是否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听见我唱歌时，我唱的那首词吗……那是柳永的《雨霖琳》，我最爱的便是词中的意境，忧伤却总觉得有些美丽。”懿如勉强的笑了笑，对着面前的空气自言自语道，“再听我唱一遍吧，好吗？”
　　“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
　　……
　　歌声中，她回到了和魏子玺第一次见面的林中，她听到了最纯净的琴声，也将这一生所有的情，都留给了他。
　　【十一】
　　“这便是故事的结局了。”我说。
　　讲到这里时，那人已经趴在桌上痛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你可以把后面的故事说给我听吗？”我递给他一块手帕。
　　那人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后来那个混蛋魏子玺离开了那个村庄，什么也没说。一年之后他回到那个地方，想要看看懿如的近况，结果，却什么也没看见，他四处寻找，只看到一副人鱼骨架孤零零的躺在一个长满花草的地方。他想过自杀，却怎么也死不了，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凭什么活在这世上！活着，也是一种折磨。”
　　“服食了人鱼印泉骨熬成的汤药的人将会获得永生，但那条人鱼，便只剩下三天六个时辰的生命，并且会变成最为丑陋的形态。”
　　“都是我的错…如果…”
　　“那么魏子玺，你该如何付我这酒钱呢？”我打断那人想要说的话，这世界没有如果，后悔的话我已经听得太多，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
　　“我可以为你弹奏一曲。”魏子玺将自己的面部整理干净，摆好琴，缓缓弹奏。
　　“老板娘，你这酒是如何酿造的？”一边弹琴，魏子玺一边问道。
　　“我将那些人鱼眼泪化成的珍珠磨成了粉，加入山林中的第一滴露珠和海底最深处的海水，但酿酒所用的小麦，却是最为普通的，也正是这样。这酒便有了农村的味道。我将它命名为——人鱼泪。”
　　“老板娘，我想和你学酿这酒。”
　　“可以，不过作为交换，你得给我两个故事。”
　　〖人鱼泪——入口有海水般的咸腥，吞下后有雨后树林般的清新，耳边若有歌声。〗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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