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救妖

　　眼前大张的鼠口腥气扑鼻，锋利的牙齿看得林恕心中一颤，一时间，大脑也卡壳般无法转动，只能靠着身体本能的反应，举起另一只手，用手臂挡在自己面前。

　　林恕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必死无疑了，奇妙的是，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心态下，他居然并没有多么恐惧。

　　人生苦短，去留不由已，这一刻真的要死，其实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祖父一开始待他倒是挺好，后来也听信了小人谗言，将他视作妖魔，虽未短他吃穿，却也待他不冷不淡，不再过问，任由林家其他人欺辱于他。

　　其实林恕倒觉得，没什么好怨恨的，这是这样的日子，委实是没什么意思，当初一意孤行上了招摇山，未必没有想着死了干净，死了一了百了的想法。

　　若是在那雪地里，真的死了，他大概也不会多有怨言，但是此时此刻，却好像多了点儿不甘。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林恕的心思已经是千回百转，但是最关键的那一点，他却始终没有想清楚。

　　老鼠的涎水淌得满地都是，眼见便要啃上他挡在脸前的手臂上，突然便见林恕身上弹出一道屏障，直接便将大老鼠给弹了出去。

　　白君同一直紧张的看着他这边的情况，就连赤鬼的攻击她也只是随手一挡，虽没被‘赤水’直接砍到，却还是被挥来的类似刀气的东西扫到，到底是一个大妖的本命武器，饶是白君同肉身强悍，也被这一击直接劈裂了手臂的皮肤，整个执鞭的右膀都鲜血淋漓，染红了她的衣衫。

　　只是她却无暇顾及这些，在看见老鼠被弹飞的一瞬间，她快速出鞭，劈向那半空中的大老鼠。

　　“你找死！”白君同这一鞭毫不留情，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直接将那大耗子劈成两截，那老鼠‘吱吱’惨叫一声，落在地上便没了气息，鼠身也化作正常老鼠大小。

　　林恕呆了一般看着眼前一切，两位两个妖怪也是满脸的惊惧，“你，你杀了他？”

　　赤鬼不敢置信的开口。

　　要知道此时的妖族并不算壮大，而能进星月同升的妖怪，都是神志清醒的，至少不会如同野兽般同类相残，这也是这么久以来，白君同容忍他们的原因，而此刻，白君同竟然自己动手，杀掉了妖族同类。

　　“你竟然杀了同族？”那蛇妖也是在一旁失声尖叫着。

　　“你完了，星月同升容不下你的！”随即，赤鬼又反应过来，开始癫狂的大笑。

　　他本来之所以敢来挑衅白君同，也是因为星月同升里不允许同族相残，料想着，惹怒了白君同，最多也就是被毒打一顿，待他养好了伤，那便又是一条好汉。却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一步，灰耗子的死，让他既是惊惧，又是带着一分难以察觉的窃喜。

　　“容不下我？我今天便让你们知道，在星月同升，到底是谁说了算。”白君同捂住的伤处，语气薄凉的说到，说完，她便缓缓勾起一个笑容来。

　　白君同很少有什么表情，愤怒的，开心的，都没有，此刻这样一个诡异薄凉的笑容，出现在这个一身血衣的女童身上，莫名的让人觉得心悸。

　　“你，你要做什么？”蛇女是真的怕死，见到这一幕，直接便乱了方寸，惊恐大喊。

　　“呵，我就是规矩。”白君同冷笑一声，双手展开，被水球困住的蛇女直接团成了一团，赤鬼也是防备的后退半步。

　　须臾间，便见不远处的雾湖开始翻滚咆哮，一滴滴水珠升了起来，漂浮在半空中。

　　随着白君同手势落下，水珠全部化作冰锥，刺向赤鬼，让他无处可躲，只得拼命击落冰锥，却又被后继而来的冰锥划破身体。而就算如此，白君同还不肯轻易罢休，她提着鞭子，走向赤鬼，面无表情的举起鞭子，一鞭又一鞭的落下。

　　“在这里，谁说了算？”女童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甜美。

　　一开始赤鬼还能强撑着，不肯开口，十鞭下去后，他便老实了，直说求饶的话，一个九尺大汉，就这样被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给抽得满地打滚儿，这样的场景，不可谓不惊悚。

　　直到花屋回来，场面才算得到了控制。

　　冷静下来的白君同，再次恢复冷冷淡淡的模样，让花屋把两个妖怪，送到锦仙姑姑那里，让她来处理。蛇女还好，只是被吓得不敢化形，非要维持一条小蛇的模样，赤鬼就有些惨了，已经是不成人形。

　　两人都没受什么重伤，白君同恢复力极强，被‘赤水’伤到的地方，已经结痂了，就是一身的血看着十分渗人。

　　白君同看了看林恕，又看了看自己，十分嫌弃的撇了撇嘴，便离开了。

　　花屋笑眯眯地戳了戳林恕的脸颊，开口问道：“怎么？吓傻啦？”

　　林恕回过神来，望着花屋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想，这大概是他听见花屋和他说话最温柔的一次了，这个看似很恶劣的小狐狸，其实还是蛮好的。

　　这件事过后，妖怪们在星月同升里多呆了一些日子，说是在外面找食物也很累，要休息几日，其实林恕也明白，他们是担心这样的经历给他留下什么阴影。

　　大约是，关爱宠物身心健康？

　　林恕被自己这个想法搞得啼笑皆非，却还是默默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林恕事后想起白君同的伤，心中很是惦记，想要再见见她，却始终没再遇到她离开雾湖，她真的是，只要在谷里，就多半时间泡在水里啊。

　　对于他的关心，花屋也是看在眼里，然后是这样宽慰他，“你就别操心她了，这些年都很好了，早些时候，星月同升还没这么安定，那可是流水的挑衅者，铁打的白君同，啧啧，暴力分子白君同，来一个拆一个，谁有能力赐她一败。”

　　林恕一惊，还早些年？那不是她更年幼些的时候，不过他倒也没再多问，自然也就不清楚，这个所谓的‘早些年’，到底早了多少年。

　　日子又平静了几天，食物渐渐短缺，林恕偶然一次，听见几个小妖怪在商量，每次出去寻找食物时，该怎么安排人员分配，他们想要留下一人来照看林恕。

　　这样的感觉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都应该不会觉得多好受，那种成为别人拖累，需要被仔细保护起来，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到对方的感觉。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林恕走过去，打断那群小妖怪的谈话。

　　花屋和白君同都不在，这里只有小绿、小石头他们几个，小妖怪们对于自己竟然没有发现林恕的靠近感到吃惊，之后又对林恕提出的话表示了沉默。

　　“我不是一无是处的！”林恕握紧拳头，声音有些急切。

　　他并不是在无理取闹，那天赤鬼来挑衅时，他其实也发现了，他好像在身体素质的各方面都有了显著的提高，他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特别是在那天之后，又从花屋那里得知，赤鬼已经是快要修行成为大妖的妖怪了，蛇姬虽不如他厉害，但放到外面，也是一方小头目一般的妖怪了，是要受小妖供奉的。

　　虽然不太懂为何这些大妖怪都要跑到星月同升里来被个小姑娘管束，但这里面总归有起道理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不中用……

　　林恕紧抿着唇，看着大家，但却没有一人松开，同意他的提议。

　　“他跟我一起吧。”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大家回头望去，是白君同。

　　众妖怪们面面相觑，还是没人说话。

　　在他们看来，星月同升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林恕留在这里，他们留下一个，有问题了即时去报消息也好啊。

　　“他同我一起便是，没什么好为难的。”白君同想的却不同，林恕留在这里还是有危险的，那鼠妖差点咬下他半个脑袋的画面让白君同心有余悸，与其让林恕留在此地，不如带在身边。

　　等人求救也是不妥，她担心会有意外赶不及。

　　白君同这人，向来是说一不二，这便算是定下了，第二天众人便一同出了星月同升。

　　再次回到招摇山，林恕才真的体会到，什么是大雪封山。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天空总是很阴沉。大概是因为海拔太高的原因，这里的气温也出奇的低，一到夜里，便是飘飘扬扬的大雪，如此周而复始，让招摇山一直处于被大雪封闭的状态。

　　大家出来以后便四散各种寻觅去了，林恕便跟在了白君同身后。

　　“我们去哪里？”第一次与白君同出来，林恕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心跳总是有些不受控制。

　　“我问问。”白君同说到。

　　林恕有些不解，问什么？问谁？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林恕疑惑的四下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周围还有别人。

　　空茫茫的雪地一望无际，根本见不着有别的活物。

　　林恕又回头看着白君同，只见冰雕玉琢的小女孩在这样一片冰天雪地中，缓缓浮空，之后闭上了眼睛，右手微微抬起，一缕肉眼可见的白色细流在她指间围绕着，似乎是在与天地间的某种看不见的生物沟通。

　　是风吗？

　　林恕才想完，便感觉到周围的气流流动开始加快了起来，确实是被风拂过的感觉，只是这风一点都不凉，似乎还带着丝丝暖意。

　　这样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吹来的风竟然是温暖的？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样子，白君同才放下手，那缕暖风也逐渐散去，白君同也睁开了眼睛，缓缓降落。

　　“走吧，我们去南面，那里有冰湖，很大。”白君同说完，便朝前走了两步，之后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眼林恕。

　　林恕白条小腿都陷在了雪地里，见白君同回过头来看着他的小腿，他也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

　　他怎么就忘了，自己在大雪覆盖的雪地上，就是个行动迟缓的残疾人。

　　他把右腿从雪地里拔了出来，抖了抖上面粘着的雪，然后往前迈了一步，之后又拔出左腿，重复以上动作。

　　白君同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南湖很远。”

　　意思就是，你这个速度，问题很大。

　　林恕也猜想到了那处肯定不近，近的话早就应该被他们定为捕食目的地了，还用得着白君同问风？

　　林恕越想越懊恼，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正在他自责的时候，眼下出现一只白皙漂亮的小手。

　　“走吧。”白君同朝他伸着手，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嗯。”林恕呆呆的应了一声，把手搭在了白君同的小手上，下一秒，林恕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再低头一看，他已经与白君同一样，浮空站立在了雪面上。

　　小白真是个善良又可爱的仙女啊。

　　林恕心里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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