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总想毁灭世界

　　“听说你现在为富不仁，所以被替天仇富的白虫和工程院联合劫富济贫，还宁滥勿缺地收了一群垃圾当小兵？”

　　消失了两天的迪安终于上线，接进视频，他一身皱巴巴的军装，十分疲惫的样子，难为他渗进骨子里的恶毒还能见缝插针地落井下石：“看来你要完哈哈哈！”

　　裴渊注意到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临时军用帐篷，他的副官和警卫员还在进进出出拿东西。

　　裴渊道：“你要不要先查查字典，弄清楚你用的词的意思？”

　　迪安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这几天都靠看你遭殃来熬了，看到你比我更惨，我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我还好，没惨到你这样性格扭曲的程度。”裴渊道：“你刚到南美？”

　　“哪能，到了有几天了，今天才有空联系你。”迪安咂咂嘴，喝了一口水：“呸呸呸，你过来！”他向副官吼道：“谁让你给我加这什么鸟味道的营养剂了？”

　　他的副官委屈道：“报告长官，这次我们带的营养剂都是五仁月饼味的。”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不吃这鸟玩意儿！”

　　裴渊道：“行了吧。这次给我们北军的配给全是五仁月饼味的。”

　　迪安冷笑道：“给泰尔伦特的肯定不是，给你的肯定也不是。就算表面一层是，下面的肯定是新奥尔良口味的。他们科学院都是按脸分配。”

　　裴渊：“……”他看了看迪安身边的环境：“南美情况怎么样？”

　　“很糟。”迪安发送了一个虚拟现实邀请，裴渊接受，之后他身边的环境瞬间变化，面前坐着迪安，四周的军用帐篷里腐臭的气息。

　　“什么味道？”

　　迪安站起来，带他往外走。

　　甫一打开帐篷帘子，裴渊最先的感受就是一望无际。皓月当空，硕大的平地上只有不远处参差不齐的黑色枯木，被整整齐齐地堆成一堆。迪安只带了一小队警卫员来，奇怪的是，他们采用的是人力搬卸货物，银蓝色的小型单艇式地空两用舰排成一排停在十米远的位置。

　　“看出点什么没有？”迪安道，“这里磁场太乱，军用网络也只能维持这小片地方，你就将就着感受一下安第斯山脉最大的‘巢’吧。”

　　裴渊凝神远眺，视野范围内除了平原还是平原，只有杂乱散落的枯木，带来一种萧瑟感。

　　裴渊想及当时泰尔伦特指给他看的那密密麻麻，整齐划一的“巢”，高耸入云，钢筋铁骨，而现在，眼前茫无涯际的不毛之地，甚或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

　　“这里磁场和引力全乱了。在这种引力下开这该死的蓝车，就像在路上同时遇到你的女友，情人和老婆，一个拉你的头，一个拖你的腿，另一个恨不得扯爆你的蛋。我的警卫员水平不够，开一趟车我差点连肠子都被扯出来，我估计要调几个飞行员来。”

　　“上一次听你这种描述，好像还是在人称魔鬼地带的小行星碎石滩。这里的磁引力乱到这个程度了？”

　　迪安想了一想，“那还倒没有。要说魔鬼滩的程度，那得是有一个团的女人。不过确实挺像的，在这里开车，就跟过简易版的魔鬼地带一样，但没点技术，肯定会翻……”

　　迪安的声音被一阵吵嚷声盖过。裴渊看了看迪安，后者丝毫不受影响，看来这阵吵嚷声是发生在自己附近，而且必然很大，才会盖过虚拟现实加在他身上的影响。裴渊退了虚拟现实，才发现那吵嚷声已经大的不容忽视，就发生在营地之中。

　　他的副官金恩早已经等在外面。

　　裴渊冷声道：“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群新兵！”

　　金恩复述了情况。原来是他们这几天以来都按照制定的计划来训练新兵，但还没到三天，已经倒了一半人，现在在吵的是技术班，他们在质疑，认为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提升本专业技能，为什么安排给他们和陆战队一样的训练强度，每个人训练结束根本没有再学习专业的体力，根本是本末倒置。

　　金恩急急道：“少将，你也知道，李勇性子急，原本一舰队即使在北军里也是佼佼者，现在队散了，他急着想达到以前的水平，也是情有可原……但是这批兵的质量实在太差了，还很不服管教，李勇说话也不好听，就吵起来了……”

　　裴渊却笑了：“领头的是谁？”

　　“是一个叫何欢的，今年毕业的预备役，属于技术兵，专业成绩不错，但是体能太差，所以之前四军招聘时，没有一个军队要。”

　　裴渊走向训练场。训练场上泾渭分明，一边是一舰长李勇为首的教官，此时正激动地双颊通红，嘴上骂个不停，此时若非参谋长恩佐和医务官莱妮一左一右地拉着他，他甚至要撸起袖子打人。

　　而另一边是一个高而瘦弱的男生，微微有些佝偻，比饿了两月有余的裴部士兵还要纤细几分，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掌上阅读器，推了推眼镜，还在继续念：

　　“共和国三百六十八年四月，人马星座遭遇战，北军裴渊部一舰队共发射三百零三枚星际导弹，仅命中八十七枚，命中率仅为百分之二十八点七一，据分析，由于一舰指挥官忽略了行星间的引力，未进行手动校准，导致命中率低下……”他旁边的男生猛戳了他一下，他一时没拿稳，手中的阅读器掉在地上，他抱怨道：“干什么干什么，还没念完……”

　　然后蓦然发现整个世界极为安静。

　　所有人噤声，看着走来的裴渊。许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指挥官，新兵们都有些面面相觑。

　　裴渊道：“何欢是吗？你的推论不错，这件事我们只是放出了场景数据，没有公开分析。是你自己做的分析？不错，还有吗？”

　　虽然早就听说裴渊是出了名的好性子，但何欢宁可直接怼气急败坏的一舰长，也不敢在裴渊面前反驳他哪怕一个字，无关职位高低，更多的是裴渊无意识间流露出的指挥官的气场和气度，让何欢感觉到了一种威压。

　　“……裴长官，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何欢低下声来，“我们知道我们这批新兵素质不同北军以往的新兵质量，我们也很珍惜这次机会。但是。”他左右看了看，在得到同学们的肯定后，大声说出来：“我们不是怕苦或是怕累，但是我们认为这样的训练计划不合理，我们是技术兵，应该优先磨练技术，为什么要求和陆战队一样的训练强度？”

　　“放屁！还敢说不是怕苦怕累，负重跑个步都要死要活，还敢嚷嚷……”李勇愤怒地吼了出来，“垃圾就是垃圾，长官的命令哪里有你们反驳的道理？”

　　裴渊道：“一舰长至少有一点说得没错，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们不应该直接反驳上司。”

　　何欢不服气道：“可是，少将，他又不一定是对的，在之前，他也做错过很多……”

　　裴渊续道：“但你的提议也不无道理。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技术兵们大声答道：“是！”

　　裴渊道：“好。列队跟我来。”他招李勇过来，附耳几句。李勇眼睛亮了亮：“是，我马上去办。”

　　技术兵们有些不安，但看到裴渊不动如山的神情，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当晚，技术兵们接到任务，要求其测绘飞行过程中的引力轨迹——这是基础课程，所有技术兵都上过。技术兵们以为是自己的抗争胜利了，裴长官给他们争取了宝贵的实习机会，纷纷表示自己保证完成任务，于是当晚，欢欣雀跃，跃跃欲试的技术兵们与迪安部飞行员一起，乘着中型地空两用舰，飞往南美。

　　第三天，等李勇亲自去拉人回来时，三分之一的技术兵被人躺着被人扛下舰船，三分之一的技术兵一下舰船就抱着树呕吐，最后剩三分一的技术兵，倒是走着出来的，但全程拿着引力仪都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测绘什么引力图。

　　李勇在旁边冷哼哼：“没点身体素质，还想上太空？先有命再管什么技术吧！”

　　此后，技术新兵们再没有一个人提过训练方式不合理。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局限性，努力训练身体并技术，终于达到技术兵种，乃至裴部优秀的水准。

　　但直到他们真正上太空之前，没有人告诉他们，其一，魔鬼地带只占整个星系间非常小的一部分；其二，太空服有引力调控功能。

　　教官们好像集体失忆了。

　　******

　　裴渊来找南意时，她正在拉大提琴。

　　巨大的下沉式玻璃琴房有着绝佳的回响效果。天光从上方的玻璃幕板洒下，照亮半个厅堂。琴声像丝缎，和阳光柔软地融化了在一起，懒洋洋地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

　　裴渊顺着回廊走下，脚步非常轻，许是音乐声柔化了所有界限，硬质军靴与大理石碰撞，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又或许是他自己也迷失在了这里，听不见所有干扰。

　　直到一曲毕，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南意面前。

　　“很好听。”他说着，由于这次半强迫性质的会面而带来的不悦烟消云散，“是什么曲子？”

　　南意收起弓弦，像是毫不意外他的到来，反而还带了一丝愉悦：“谢谢。是很经典的曲目，《天鹅》。你如果喜欢，回头我可以送你几张音乐芯片。”

　　音乐带来的气氛缓和十分有效。裴渊道：“你是故意引我来的？”

　　南意笑了笑：“为什么不是我给你找茬呢？”

　　“你现在的处境并不比我好，没有理由再得罪我。”

　　南意嫣然一笑，丝毫没有处境困难带来的窘迫：“所以，我们现在是在比一下谁比较惨吗，裴长官？怎么，我赢了吗？好幸运啊。”

　　面对此情此景，裴渊竟也被她平和的语调感染，原本烦躁的心情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两人的处境不相伯仲，都是四面楚歌。

　　南意抿唇一笑，“裴长官，不如我们试着结盟？”

　　“我能帮你什么？”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能给我什么？”

　　“我想让你带上你的军队，陪我去南美。诚如你所说，裴长官，我没有资源调动地军或者工程兵来清理南美遗址，而这些，非军队的资源不可。”

　　“况且在南美一定有什么对你们北军很重要，不然泰伦上将也不会先派遣迪安少将去南美调查了，不是吗？你现在将军队调往南美，泰伦上将不会反对的。”

　　“你怎么会知道迪安的行踪？”

　　南意噗嗤一笑：“裴长官，迪安少将离开前，几乎宣告了半个星维网的女性，现在只要一上星维网，就能听到女性讨论迪安少将，这难道是一个秘密吗？”

　　裴渊：“……”

　　南意续道：“而我能给你的，是我所申请带来的自科部的所有资源，我会优先保证你的旗舰的完成。同时，你所有需要的资源，我都能提供。裴长官，我想，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北军裴部的重建，你所招来的新兵，恐怕也需要合适的场景来训练。我猜想，工程部现在无力给你搭建一个训练平台，但我可以。”

　　裴渊讶然。看出了他的怀疑，南意微笑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所负责的‘乾坤’是一个近似真实的世界。在‘乾坤’内训练，可远远要好于星维网中的虚拟世界。”

　　谈话末了，南意送裴渊出门：“裴长官，你不妨再考虑一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带你感受一下‘乾坤’。”

　　裴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驻步，说道，“你有我所有的联系方式，你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来引我过来。”

　　南意没有想到他却是在说这个，她甚至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些小小的委屈和失落，但是没有谴责。

　　南意低头一笑，眼眸中流光溢彩：“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下换裴渊笑了：“真的？”

　　南意声音很温柔：“恩，我保证。”

　　“好。我相信你。”裴渊道，想往外走，第二次驻步：“我的音乐芯片，不要忘了。”

　　南意笑道：“恩，不会忘的。”

　　裴渊还想说什么，但是没有想出来。他向外走，突然第三次驻步：“什么时候带我看‘乾坤’？”

　　南意的笑意更加明显：“随时。裴长官，我有你所有的联系方式，你也有我的。”

　　“恩。”裴渊道，“我走了。”

　　他转身大步离开。没有走多远，又一次驻步回头。南意还站在台阶上，纤细的身影，在阳光下向他遥遥挥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