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

　　我半响无语。良久才轻声道：“人死如灯灭，凡人的情爱不过一世而已，再刻骨铭心的爱也会在轮回之中灰飞烟灭。你这又是何苦？不若放了手，放他离去吧。他这个样子非人非妖，不若让他忘记这一切，重新坠入轮回，重新投胎，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那女子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忘记这一切？”
　　终于一滴泪缓缓地从她的面颊上流下，她是妖，修行几百年，怎么能看不透这红尘之中的情缘？只是，只是哦，看透了，为何心里还是这般如刀绞一样的疼痛？那漫天而来的绝望与无奈，即使选择不怨不悔又能如何？
　　“是的，忘记了这一切。人的一世犹如草木一秋，死了就是枯萎了，再一世就是再一秋了，这一世的所有恩怨都随着那一碗孟婆汤烟消云散了，不复存在了，不会再记得了。”我点点头，慢慢地说。
　　在我的心里，这一世真心地爱过了，珍惜过了，就足够了，谁又能保证下一世能够继续相守、相爱呢？缘尽了，缘散了，是不能强留的。也许是我的心太冷淡，也许对他们来说，是太残忍，但是……但是……唉……
　　微微的喟叹如同烟岚，如同微风，几不可闻，带了些化不开的哀愁，仿佛将朝阳也渲染的悲伤起来。
　　“不！绝不！”那女子苍白着脸，异常坚决地摇头。她美丽的唇失去了血色，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风雨之后的蝴蝶，带着一些频死的颓废。
　　这时那棵略微矮小的梅树也随着剧烈地摇晃起来，翠绿的叶片沙沙作响，仿佛是人在呜咽一般。
　　我有些惊慌，不由自主地挨在白狐的身边，戒备地看着那棵悲伤的梅树。
　　有风，从树梢掠过，带了一阵冷飕飕的阴凉。
　　摇摇晃晃之中，有一个非常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影子出现在树下，有些扭曲和颤动，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消散一般。
　　渐渐地，影子清晰起来了，隐约能够看得出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穿长袍，很斯文的模样，只是面容模糊得很，仿佛带了一层面纱一样。
　　只见这个影子恭谨地对着我和白狐长长作揖，“姑娘再生的恩德，我们夫妻毕生难忘，惟愿姑娘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说到这里，他微微扭头，定定地凝视着那梅精，缓缓地道：“至于是人还是妖，我们却是觉得无所谓了。我那世为人的时候，我就知道绿萼不是寻常人……”
　　“绿萼？”我有些迷糊，却看那梅精有些羞涩地微微垂下了头，顿时心下了然，这“绿萼”定是这梅精的名字了。嗯，绿萼，可不正是一棵梅树吗？
　　“可是，我知道她绝无害我之心，所有的，不过是一腔痴恋而已。我对她的这份深情无以为报，只有倾心爱恋，无怨无悔。后来，那一场横来的惨剧让我们阴阳相离，我也从来没有过怨恨。”虽然看不清楚那影子的面容，可是光听那温柔的声音，就知道这面容上一定满是深情款款的微笑。
　　“只要我们能够相守，就算非人非妖，我们也就知足了，但求姑娘别挂念这些，别让我们分离，我们就这样厮守，也没什么不好。”那影子缓缓地走近梅精，虽然虚无缥缈，但是还能看得出，两个人神态亲密无间，情深意浓。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措地看了看白狐，却见它无聊地踞坐在地上，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摇来摇去，一双狭长的绿眸中，深邃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么，你不介意成为真正的妖，是吗？”我微一思索，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影子怔了一怔，“真正的妖？是和绿萼一样的吗？”
　　我点了点头，“嗯，是和她一样的，真正的妖！”
　　这时，那个梅精绿萼却是一脸的惊喜，身体微微地抖动了起来，她颤声问道：“成为真正的妖？可以吗？姑娘真的能帮我们吗？”
　　“我当然不会介意成为真正的妖！只要能和绿萼在一起，别说是妖，就是怪，我也愿意的！”那个影子决然地回答。
　　我伸手入怀，从贴身处取出一颗浅蓝色的珠子，圆润晶亮，正是前些时候白狐送给我的蜃妖的内丹。我蹲下身子，摸了摸白狐的脊背，同它低声商量，“狐狸，你看，这是你送给我的那颗内丹，我很喜欢它，一直贴身藏着。可是如今你看，那个影子要是得到了它，就能够借助它的妖力修为大涨，成为一个真正的妖，就能够长相厮守，不用非得生死别离了，我们送给它好不好？”
　　白狐淡然的眼眸里却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颗内丹，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好了，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就给它吧，也算是我们帮它们一个忙。”我笑嘻嘻地再摸了摸白狐的脊背，自作主张地将白狐的没有表示当做认同，急忙站了起来。
　　“喏，这是一颗蜃妖的内丹，给你吧。你吞吃了这颗内丹，就等于拥有了蜃妖的妖力，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树妖了。”我将内丹递了过去。
　　绿萼和那影子惊喜交集，竟然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这发生的一切是真的，怔在当地，混若木偶一样。
　　我笑了起来，将内丹重新握在掌心，对着绿萼郑重地道：“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成妖之后不能祸害人，要是你们仗着妖力强大了，出去为非作歹，我还不如现在就将你们收了，省得以后后悔。”
　　这时绿萼拉着那个影子跪在地上，一脸郑重地举手发誓道：“我们发誓以后不论怎样都不会害人性命，否则天地不容，遭天雷灭顶！”
　　我知道妖魔之类对于天雷是非常忌讳的，绿萼发下这样的誓言可谓是极为毒辣的，当下我放下心来，将蜃妖的内丹递给了绿萼。
　　绿萼接过内丹，又和影子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喜极而泣，泪水顺着那白皙的脸颊滴在了地上。
　　“好了，你们好自为之吧，可千万记得自已的誓言哦！”我摆了摆手，回转身，见白狐已经站起身来，华美的皮毛在阳光下越发光闪，如天上最美丽的星辰，优雅地向前方飞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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