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将宠报

作者:江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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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啧啧啧,果然有玄机,父女之间的悄悄话啊……杨穗感慨,随即捡起那一小捆布条,徐徐展开。
      原来是一条汗巾子,杨穗本着好奇害死猫的谬论批判精神,拿近灯前一看,汗巾子上那些密密苍蝇大小的字,第一行写的事:吾爱,见字如面。

      白日的暑热刚下去,院子里还热得很,杨穗却后背凉森森的——这字迹,还有说话的语气,和前世的老爹如出一辙!杨穗勉强压下惊讶,仔细地往下看,只见下面还写着:
      “倏忽十五载,爹爹山川大河辜负无数,故人也渐行渐远,且喜如今你大了,我便去赴约,有缘便再回来罢!只有一句,长姐为母,家中若是紧张,你还有一身武艺,城门口大杨树下还有你的一席之地,不可万事依靠二石兄弟一家,也万万不可入那花红柳绿之处,切记切记!”

      杨穗紧紧攥着汗巾子,“唉……这还用您老说么?我已经这么做了。”杨穗看着笑了起来,看来杨穗这姑娘和她父亲的关系应该不错,互相非常了解。杨穗感慨完,接着往下看,下面是:
      “状元府内李茂楠,是你幼时的救命恩人,他若有难处,你须涌泉相报!为他赴汤蹈火!”
      这一句话说得简单明了,杨穗却更不解了,她还以为命运让她重生穿越,是真的让她报仇雪恨的,结果却是要来挣钱养家养弟弟,还要时刻想着报恩……

      “罢了罢了!”杨穗摇摇头,拾起剑柄,重新把剑柄拧好归位,又拿起四面挥了挥,竟然十分顺手,她心想:“能再活一次已是万幸,哪还能事事如意呢?养弟弟就养弟弟,报恩就报恩,杨焰再怎么说也是这一世自己的父亲,虽然太不负责任了些……但终究不会害自己吧。这一世不求报仇,只求报恩……还有,平安顺遂。”
      只是……状元府?不就是城内的李府么?

      当年李闯、李冶两兄弟,哥哥李闯做药材生意发家,自己盖的房子,弟弟李冶考取了文状元做官发家,皇爷下旨给状元盖的房子,于是有了李府和状元府这两个称呼,其实两处宅子临近着,中间只用花木隔开,有几条小径可通,如今更是吃喝用度都在一处……总之,壳子下面都是李家人。
      人家大富大贵的人家,有什么难处?杨穗这样一想,心内便松快多了,这下只剩下抚养弟弟这么一件事需要自己亲力亲为了。

      于是杨穗宽心地把剑收了起来,挂在了自己床头,接着她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条汗巾子,原身过去十五年的记忆里并没有见杨焰系过,管他呢!七月里大热天的,郗州城内热岛环流又明显,又没有风扇空调,自己正好缺一条汗巾子,不用白不用!
      杨穗把汗巾子系在自己腰内,继续在心里打小算盘——把弟弟养得白白胖胖是件大事,所以到底要不要搬去傻白甜家住着?

      接着,院子里急促的脚步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齐桂虎走近了房门,贴着窗户纸小声地问:“穗儿睡下了么?“
      杨穗整好衣裳,走过去开门,隔着门缝见到齐桂虎一脸忧色,自己没由来地也着急起来,“还没呢?怎么了?”
      齐桂虎往后院通往正街药铺的过道看了一眼,悄声说:“外面有城内状元府的人找。”
      杨穗眼睛瞬时瞪大了一圈,心想这还真巧了。

      按理说,杨焰既然都把这话留在剑柄里汗巾子上告诉她,恐怕并不是什么值得大张旗鼓说出来的救命之恩,状元府的人应该不知道罢?就算知道,就算真的有了什么难处,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帮得上忙?

      唉……杨穗一面想一面硬着头皮装无辜,一脸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齐桂虎老实人,看不出来眼前这个穗儿妹妹皮肉下已经是另外一个人的心肠了,他小声地问:“穗儿,你今儿下午在城门口卖艺了?”
      杨穗虽然装得一脸呆滞,脑子可转得飞快,心想:“该不会是那个傻白甜罢?可自己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住址,就算傻白甜能一路问着找来,也不能这么快啊?那应该是不是,郗州有钱的人家又不止她一家……”
      见杨穗愣愣地不说话,齐桂虎会意,继续说:“外面有位爷,穿着打扮贵气得很,说是见了你的招式,十分佩服,所以跟着寻了来拜访的,当真有这回事?你看见得么?”

      那有什么见不得的?杨穗回忆着,似乎是有几个富贵的公子哥看了来,当时还给了她些首饰呢,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个,不拘是哪一个,反正有钱就对了,这倒要去会会。
      于是杨穗把门缝拉开了些,“桂虎哥不用担心,是有这么回事。”说着回身去把布袋子里的小首饰全挑了出来,走到门口递到了齐桂虎手里,“见我卖力,怪可怜见的,还赏了我几件首饰呢,我也使不上,你带回去给书涵妹妹戴罢。”

      齐桂虎退到院中,摆手不要,“怎么又给她?她一天好吃好喝的,要什么没有?这是你辛苦得来的,就算使不上,你自己拿去当了,给霞哥儿买些吃食衣服也是好的,又想着她做什么?”
      杨穗心内翻了一个白眼,心想:“你以为我想给她啊?这不是寄人篱下么,俗话说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也得拿自己的东西送出去,让别人的手也短一回,这才公平公正么?”

      杨穗心里吐槽,面上可是笑容可掬的,“桂虎哥,不是我要费心想着书涵,一来,我看这些首饰做工实在好,当了可惜了儿的,二来,书涵的确也喜欢这些东西,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我叫你一声哥,书涵就是我的妹妹,我给妹妹送些礼也不过分,你要当真心疼我,以后书涵妹妹嫁人,你叫我少出点嫁妆就成了!”

      刚刚齐桂虎还在认杨霞做弟弟呢,这会子杨穗就来认齐书涵做妹妹了,可真够活学活用的。齐桂虎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得接过了那几件首饰,一面拉着杨穗往前面走,“既然是这样,你快去,你自己的事,我不过问了,只是替我道声谢问声好罢。”

      金靡的小厮在店内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兄妹俩的客气话说完,见到杨穗从后院里迎出来,连忙上前去作揖,“姑娘好,可是叨扰了?”
      杨穗也连忙回礼,“大人不必说这话,这是小女子的荣幸。”杨穗说着,往店内看了一圈,见现在并没有一个病人在场,就把客人邀到了座上,献完茶,杨穗才问:“不知道这位大人,此趟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小厮平日里跟着金靡,虽然没少作威作福,但金靡在前,自己不敢大胆放肆,如今自己一个人出来办事,自己骄矜起来,先把姿态做足了,慢慢地嘬了一口茶,才不疾不徐地说:“想必掌柜的刚刚也告知姑娘了,如今咱家状元府上接二连三有许多好事,今天更是我家一位爷的弱冠之礼,明儿还有一天的酒席,吹打弹唱都是有的,只是少了热闹的武打,心内正是焦灼,因此今儿恰逢姑娘在城门口戏耍,那招式……我心内便不再焦灼了。”

      杨穗一听就明白了,心想自己还真是个抢手货,下午那个傻白甜不也说自己家好事连连,需要请个会武功的人去坐镇一下戏台子么?可惜傻白甜在家里做不了主,还得回去问大人的意见。
      而眼前这位,看架势,是个能拿主意的人,还是……她恩人府上的人。

      杨焰说了,恩人有难,自己就要赴汤蹈火,何况去恩人府上表演几套剑法呢?小菜一碟啊!
      可是这位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且不说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货真价实的状元府的人,就说最俗气的钱罢……连个定金都没有,人家傻白甜可是掏了一钱袋的钱做定金呢!

      见杨穗犹豫,小厮也不多说其他的,直接从靴腋内掏出了那张名帖,恭敬地递到了杨穗面前,“姑娘不必疑惑,我们家是行善积德的正经人家,工钱定是少不了的,不是我狂妄,京都再也找不出比我们家还高的工费了。这呢,是我家公子的名帖,这么说罢,我这一趟,就是公子托我来的,诚意至此,姑娘还不信么?”
      杨穗接过打开一看,大红色的名帖正中,黑色的墨笔大书三字:李茂楠!旁边还有李茂楠的私印……
      这下是真的了,她恩人急急如律令催她去赴汤蹈火了。

      别人亲自下帖的诚意在,父亲留下的谆谆话语在,最主要的是,郗州最高档次的工资水平摆在那,杨穗要是不答应,那她就比傻白甜还傻白甜了。
      于是杨穗起身,恭敬地捧着李茂楠的名帖,回礼,“大人多心了,我刚才犹豫,不是因为信不过府上,只是家中还有些琐事未曾了结,我思量着,怕误了大人府上的大事,因此犹豫不定,如今大人府上如此诚的心,到叫我惶恐了。”
      小厮站起来,大度地笑着说:“既如此,姑娘也不必费心了。我们府上是常年缺人的,姑娘要是肯赏光,可以搬去府上长住着,铺盖妆奁一应俱全,姑娘只需要带个人去就行。至于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事,我们府上的好事明日午后才开宴,且武打戏台定在了府外的清风楼,离城门极近的,姑娘把自己的事处理妥帖了来也不迟的。”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铺盖妆奁什么的,杨穗是个粗人,随便凑活就能睡一觉,她心里想的是杨霞,听眼前这人的语气,状元府的好事,估计得吹吹打打好几日,弟弟一个人在药铺里,桂虎哥在的时候还好,要是桂虎哥照应不过来呢?最怕的是,齐书涵和蝶姨要是偏过来找弟弟的麻烦呢?
      不过现在人家给了她一个上午的时间,够了,杨穗决定,把弟弟送到山上任先生那里去。

      任先生是爹爹的君子之交 ,是看着杨霞长大的,且隐居山林,大半辈子没有下过山,也没有妻儿,从小把杨霞当做自己的儿子对待,倒可以把弟弟送到山上去。
      反正自己现在要去状元府打工了,工资不用说是很可观的,一月给任先生多送点生活费去就行了。
      杨穗打定主意,欣然答应,“大人府上周到如此,小女子受宠若惊,若是再不去,那简直太不识抬举了!”

      小厮满意地看着杨穗,啧啧赞叹几声,末了,从怀内掏出那块金子,没有递给杨穗,而是直接扣在了茶碗旁边,道:“这是一个月的工费,姑娘先收下罢,若是不够,来日问我们家公子要,都没有妨碍的。”
      哪怕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杨穗终究还是个穷鬼啊!最穷的时候,还和老爹一起睡过公厕,即使在城市中心广场的露天荧屏上见过形形色色的黄金广告,也比不上这玩意儿的震撼来得大啊!

      于是她本能地收紧了瞳孔,强迫自己的眼神不要往桌上瞟。小厮见她这个模样,鼻子眼睛发出隐隐的嗤笑声出来,“今儿就这么着罢,杨穗姑娘,我们明日午后再见罢。”
      杨穗木讷地点点头,等到那小厮走远后,拿起桌上的黄金仔细端详起来,心内感叹:“爹啊!苍天啊!我这哪是去报恩啊,分明是去享福!”
      杨穗顿时戏精上身,在心内演了一出大戏:感谢我的爸爸杨焰,感谢我的恩人李茂楠,没有他们,我就没有今天的高薪职业!

      想毕,梆子敲过亥时二更,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兀自重重地掩上了红升堂的大门。杨穗笑容顿失,看着紧闭的大门出声,“谁的弱冠之礼?恩人李茂楠的么?月半鬼节的生辰,百鬼缠身?”
      最好不要,如果不幸,就是的话,那杨穗也要去做个钟馗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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