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将宠报

作者:江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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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杜潇荏有一瞬的愣怔,杨穗敏感地捕捉到了,不明所以,但旅居多年的习惯致使她行动小心翼翼,“奶奶……认得我父亲么?”

      杨焰没娶亲前可是个仗剑走天涯的热血青年,直到遇到杨穗的娘才安分下来,虽然干的都是些劫富济贫的勾当,实在算不上侠义,但想来在市井间还是有个好名声。

      杜潇荏笑而不答,似乎含英咀华一般,好一会儿才说:“果然果然,人如其名,有其父必有其女。”

      杨穗听见杜潇荏夸杨焰,不禁联想到前世自己的老爹,觉得自己在古代也没给老爹丢脸,便高兴起来,对杜潇荏的印象也从“看戏的”变成了“识货的”,“奶奶过奖了。”

      这下户口也替自家兄弟打听清楚了,杜潇荏才慢慢地坐回去,看了一圈周围坐着的女眷,最后看着梁小枝和红梅,指桑骂槐:“今儿虽然是楠兄弟的好日子,外面有男人们给他敬酒呢!我们且说我们的,如今就快入秋,姑娘们该进家塾接着习学,爷们也该好生看顾着家里产业,不好日日在外逛。”
      一席话说得李擎霜和金维琴都低下了头,半斤八两地面面相觑。

      二姨奶奶梁小枝是个最好说话的,连忙转移话题,“奶奶说得极是,如今我们能有什么事做呢?我看也只有下个月的中秋这么一件事。前儿二爷在这边大院子里选好了址的,连名字都定好了,就叫望舒阁,如今只一月不到,还不赶紧建起来,这不是事么?”

      这话说到了三姨奶奶红梅的心坎里,她连忙拉过了自家姑表妹子,“我也正想说这事呢!我妹子来,一是为了给楠兄弟祝寿,二是为了这边望舒阁的事。”说完,直给余欣柔对眼色儿。

      李执雪来了兴致,“红姨娘你快说呀,欣柔妹妹有什么好本事?”
      余欣柔本来不打算说的,她这个人从小受父母宠爱,比家里兄弟读的书还多,学问渊博,自视甚高,除非人问,不然也不四处张扬,听李执雪兴致盎然地问,才说:“没什么大本事,只是小时在先生那里学过园林山石,在这上面略知一二,所以斗胆,以贺寿的名义,到院子里看了看,不瞒各位,如今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构思,算不上巧,说出来给大家取笑。”

      李执雪捧场:“什么取笑,不是我说,我们这一桌的人,都不够欣柔姑娘取笑的,欣柔姑娘不用谦虚,快说。”

      余欣柔清了清嗓子,“依我看,中秋月圆,金桂飘香,须得就水赏月才好,恰好我们这边府里北边一湾清流下来,就把水引过去,把望舒阁高高地就建在水上,到了中秋,登高是赏月,垂首又是赏月,岂不有趣?”

      红梅见自家妹子说得头头是道,自己也忘了形,抢着说:“既这么着,姑娘何不多住些时日,看着把望舒阁建起来呢,再一起赏了月回家不迟。”
      金维琴连忙趁热打铁,“很是很是!我前儿和我兄弟说了一嘴这事,他是知道外面山石木工匠的,只是缺个人在里面照看,既然欣柔姑娘这么说,我就不用去外面找管事人了,欣柔极妥当!”

      这边余欣柔又推辞一回,最终还是恭敬不如从命,笑着说:“多谢小雨大奶奶,我自然竭尽全力,月圆之夜前完工,定不让姑娘奶奶们失望。”

      大家见余欣柔实在靠谱,都点头赞叹,红梅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忽一眼瞧见杨穗在旁边愣着,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又想起方才李擎霜向着杨穗,不介绍自家妹子的表现,心里来了气,起了捉弄的心思,“如今匠人交给金小相公了,欣柔在里面管事,看起来全备,只是中秋大家少不得还要看戏的,戏台怎么搭,楼高几尺,场宽几丈,欣柔这方面估计还不能胜任。”

      谁能胜任,自然是行家了,大家都向杨穗看去。
      杨穗听了半天,大概知道美人儿们在说个什么,不就是自己去指导一下望舒阁怎么建,戏台子怎么搭,中秋那天在上面唱戏做耍才好看么?我在行啊!
      而且恩人也说了,进了府不用再做舞剑的营生,那自己做个包工头,恩人总没有异议了吧?

      于是杨穗愉快地答应了下来,还打包票:“杨穗虽然不才,但毕竟看多了下里巴人,在这上面的确比姑娘奶奶们务实些,一定全力辅佐欣柔姑娘,不敢辜负!”

      杜潇荏听了杨穗的信誓旦旦,拿出了自己当家管事的语气,一锤定音,笑着说:“这才好!两位姑娘都是好的!凭他们外面怎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偏不信这个,如今看我们欣柔和穗穗两位姑娘就知道了,我们李家的人,不管外面的闲言碎语,要什么人使唤,往我这里来要就是,平日里好叫你们少费些腿脚,别放着我身边那干人吃闲饭,再累着姑娘们。”

      余欣柔连忙起身道谢,杨穗还愣了一瞬,心里疑惑:我什么时候变成李家人了?
      然后又立刻否定了自己——人家说的李家人是指余欣柔,将来的楠二奶奶。自己只不过是个包工头儿,是个给余欣柔打下手的……

      建望舒阁的事定了下来,方才金靡自作主张给自己物色婶子的事也遮了过去,于是话题又回到了李茂楠的生辰上去。
      红梅率先开口,“要说,我们楠兄弟正当好的年纪,模样家世哪一样不好,也该得有个管事人在院里,不说建造楼阁这等大事,就是照应些家长里短这些杂事,也不该楠兄弟去费心。”

      红梅吹了一顿饭的高台风,恨不得把余欣柔给吹到天上去,这会子总算把话茬拉到正轨上去了。郭蔷一顿饭上就没怎么说过话,这会子表了态,“楠兄弟虽然年龄正当,但毕竟还没有立业,连个功名都没的,现在说要给他找管事的房里人,还不羞死了他!”

      余欣柔大概是思想比较前卫,不在乎自己男人文凭比自己低,听见郭蔷这么说,她第一个不服,“二爷也不是考不上功名,只是祖上三代并旁系亲眷上有污点,家世不得清白,上了皇榜也不得贴出来的罢了!”
      此话一出,座上鸦雀无声,郭蔷早已把头埋到了桌面上,手里拿着手帕子,悄悄地往脸上去擦拭,杜潇荏平时总被府里的鸡毛蒜皮烦心,这时候只是抓紧空暇时间喝茶,仿佛没听见。

      半晌,李执雪才勉强解围:“二叔虽是叔叔,然而我还比他大几岁,是看着二叔长大的,打小就顽皮,当初是他自己惹恼了二老爷和二太太,这么些年不敢再出去逛,也不好意思再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事,与别的人不相干,娶不到老婆,自己活该!”
      一席话终于把大家逗乐了,气氛便渐渐地缓和下来,大家专注用饭听戏,不再谈家事了。

      杨穗在桌上上,除了领了个挂职的差事外,还想起来自己的使命:恩人有难,当泉涌相报。然而方才听了那些话,实在找不出恩人有什么难处来,话里话外唯一能提炼出的,就只有文凭不够,娶不到老婆这一个难处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其实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想从杨穗的一言一行中去窥探些什么的意思,但由于杨穗根本不懂这些姑娘小姐们的小九九,也不讲理,众人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全然一副心宽体胖的样子,倒歪打正着,顺了余欣柔的意,一顿饭上叫了杨穗不下十次的“妹妹”……

      用过饭漱口了,横水带着几个小丫头撤下了酒席,换上了饭后的茶水点心,然后才对众人说:“今儿见过了里面爷们,和奶奶姑娘们,如今还要去给太太请安,穗穗姑娘我可就带走了,不知道姑娘奶奶们还有什么吩咐?”

      李执雪是个最省事的,巴不得杨穗少出李茂楠的院门,是不关己事不张口,哪怕事关自己亲二叔的婚事,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况且目前来看,杨穗表现得不错,自然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红梅一干人呢,是对李茂楠的婚事关心至极的,又知道二太太花婠平日里最不喜丫头们狐媚子一样的打扮,巴不得横水这就把杨穗带去,让杨穗臊一鼻子灰回来,看她还敢在自家妹子面前抢风头!

      横水刚要带着杨穗离席,李茂楠却从外间进来了,和家里姊妹侄女们道过谢,把横水唤到一边,“你今儿带她出来做什么?”
      横水在主子面前毫不怯弱,正色说:“我今儿不带她出来,什么时候带她出来,等明儿众人不好聚在一处了,让她挨家挨户地去拜访么?还是说,二爷打算在屋里藏个人?”

      李茂楠语塞一回,也觉得很头痛,“横水费心了。太太那里请过安了么?”
      “如今正要去,被你拦下了。”

      李茂楠一皱眉,“如今就去?你先让她回去,换身素净点的衣裳,把面上的妆也洗了,再教她说几句话再去!”
      横水忍着笑,“知道了,二爷,我说你也不必这么着急,这是服侍你的人,又不是选媳妇儿呢,不用这么讲究。”

      李茂楠一咂舌,如果横水是个男人,他早就一拳头砸过去了,这会子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挥手说:“回去罢,晚间别来了,我带了赶儿住儿进来,你们俩个……你们三个别操心了。”

      不过李茂楠还是太高估自己的威信了,横水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根本没提换衣裳洗脸的事,领着杨穗就往花婠院子那边走。

      杨穗跟在横水后面,不知怎么的,时不时地就低头去看自己的裙子和鞋面,甚至还有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看自己的脸的冲动。
      “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三寸金莲,我这三十七码的大脚怎么好见人?我脸上妆是不是太浓了,老人家似乎都不喜欢太艳丽的……”

      想了一路,都走到花婠院子外了,自己才猛地反应过来,她的紧张,不是源自自己妆太浓,怕老人家不喜欢,而似乎是更深层次的……那个叫做阶级差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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