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送走了姚家的人后，刘桃枝看着赵夭夭煞白的小脸，迅速上前安慰，“你怎么样，是不是被吓坏了？”

　　赵夭夭苦笑着摇头，“我只是在想，如果那些参汤是我炖的，那现在死掉的人就是我了，姚伊人她……替我挡了一劫。”

　　刘桃枝微微点头，眼里露出了惋惜的表情，“我真没想到，宁儿憎你竟然憎到了如此地步，早知如此，我真该早一点将她嫁出去，也不至于让她害了伊人。”

　　赵夭夭叹了口气，无奈道：“连我这个被她深深恨着的人都没有察觉，更何况你呢？”

　　刘桃枝沉默了一会儿，主动道：“今天折腾了这么久，不如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赵夭夭摇了摇头，“我不累，我想去看看阿娘。”

　　刘桃枝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其实他的心里也很担心杨氏的状况，本想打发了赵夭夭就去看望杨氏，没想到赵夭夭倒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二人一起来到杨氏的房间，杨氏正坐在里面抹眼泪，钱氏等人围在她身边安慰，但是效果甚微。

　　看见刘桃枝二人进来，钱氏犹如看见了救星，迅速走到他们身边，低声道：“你们来的正好，赶紧帮忙安慰阿家。”

　　刘桃枝走到杨氏身边，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温声道：“阿娘，如果你舍不得宁儿伏法，我可以去求陛下救宁儿一命。”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愣。

　　杨氏泪眼朦胧地抬起了头，眼里迸发出一丝希望，但那希望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苦涩，她微微摇了摇头，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杀人偿命，我又岂能因为犯案者是我女儿就姑息养奸呢？更何况，天子的人情哪是那么容易欠下的？当初他折磨宁儿的手段还历历在目，我不想我们全家人为了一个杀人犯而置于险境。”

　　杨氏的选择让在场众人沉默了起来，大家的心里也都松了口气。

　　虽说郭宁是他们自家人，可在场众人真心想保住她性命的却寥寥无几。

　　若她所犯的是其他事情也就罢了，可这回是杀人的大罪，而且她害得还是自家人。

　　这样一个恐怖的女子救了回来，保不准下一次她还想杀谁。

　　这回是姚家的人当了替死鬼，万一下一次轮到他们可怎么办？

　　钱氏等人光是想想，心里都不寒而栗。

　　幸好老太太不算糊涂，知道郭宁已经没得救了，不然就算刘桃枝救了郭宁回来，他们这些人也不敢跟郭宁这样的杀人凶手住在一起。

　　刘桃枝其实早就猜到了杨氏心中的选择是什么，他故意这么问，只是想让杨氏彻底认清现实罢了。

　　杨氏将自己的决定亲口说出来，虽然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但心在这一刻却彻底坦然了。

　　郭宁走到今天这一步，与她这个做阿娘的纵容脱离不了干系。

　　她生了郭宁出来，却不懂得怎么教她，才使得她一步步地变成今天这样。

　　杨氏的心里虽然觉得悔恨，但更多地却是解脱。

　　她终于不用再昧着良心偏袒这个女儿，更加不用整天担心她的未来。

　　郭宁的这辈子，从她被天子玷污的那一刻就已经毁了，现在她杀人偿命，对她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解脱？

　　杨氏这么想着，心里舒服了许多。

　　刘桃枝见她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便吩咐赵夭夭给杨氏开了一剂安眠的方子，让杨氏服用之后早点歇息。

　　只要能确保杨氏的身体无虞，她心里的悲痛早晚都会自己想明白的。

　　杨氏睡下之后，钱氏带着郭家众人收拾残局，刘桃枝则马不停蹄地去了一趟平阳王府，通知高淹取消婚事。

　　高淹得知自己差点娶个杀人犯回来，心中虽然不悦，但碍于刘桃枝态度诚恳，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无奈地收回聘礼，将这门亲事作罢。

　　刘桃枝欠下高淹一个人情，心中虽然愧疚，可也知道现在不是他婆婆妈妈的时候，郭家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回去处理。

　　刘桃枝回到郭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郭孝刚刚才从姚家回来，光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姚丙那里没少受气。

　　“大兄，姚大人那里怎么说？”

　　郭孝看见是刘桃枝，不由停下脚步，长叹了口气，“还能怎么说，爱女惨死，这梁子算是结大了。幸亏我们没有要护短的意思，不然那姚大人怕是拼了他自己这条老命，也得跟咱们没完！”

　　看见郭孝后怕的样子，刘桃枝无奈地摇了摇头，因着一个郭宁，他这两年在邺城打好的关系算是毁于一旦了。

　　白白损失了两门亲事不说，还无端端地害了人家姚家小娘子。

　　以后他们郭家不仅在姚家面前抬不起头，在街坊邻里面前，又何尝不是得背负一个杀人犯之家的名声？

　　“姚大人拿下宁儿，可有说会怎么处置？”

　　郭孝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无奈，“我本以为他会当场杀死宁儿，那我还能顺便去收个尸，想不到他只是骂了我一顿，就将宁儿关了起来，没说会怎么处置。”

　　刘桃枝顿时眯起了眼睛，“看来，他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更痛恨宁儿，恨到连痛痛快快地让她死去都不愿意。”

　　郭孝的心里也想到了这一点，虽说这算是郭宁罪有应得，可他们到底兄妹一场，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忍的，“兆之，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若能留住宁儿一命，我相信阿娘的心里会很高兴的。”

　　刘桃枝苦笑着摇头，“你去姚家的时候，我有问过阿娘要不要进宫去求陛下救宁儿一命，阿娘尚且知道这当中的利害，一口回绝了我的建议，大兄的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郭孝一噎，只得抿紧双唇，不再说话。

　　二人回到郭家，钱氏连忙张罗众人开饭，经过这么一闹，红事变成白事，厨房里准备好明天用来办酒宴的菜肴也没了用处，只好便宜自家人连吃好几天的大餐。

　　杨氏服了赵夭夭给她开的药，睡到现在还没醒，钱氏单独给她留了饭菜，众人便直接开始吃了起来。

　　因为郭宁的事情，饭桌上的氛围难免有些凝重，众人埋头苦吃，谁也没有说话。

　　吃到一半的时候，郭安突然把碗一摔，对着刘桃枝跪了下来，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将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刘桃枝皱了皱眉，正想伸手去扶，却又想到郭安这么做的目的，双手不由停了下来，默默地缩回了袖子里。

　　郭安磕完响头，一抬头已经红了眼眶，“宁儿她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我也知道她的心地算不上有多好，但她并不是从小就这么坏的。兆之，我求求你，看在宁儿这些年也唤你一声兄长的份上，再帮她一次吧！”

　　听见郭安为郭宁求情的话语，在场众人都沉默了。

　　整个家里就属郭安与郭宁的感情最要好，他不忍郭宁就这么丧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别说郭安他于心不忍，就连郭孝看见这种情形，心里也有些动容。

　　郭孝正想开口帮郭安说上几句，钱氏却眼疾手快地将他拦住，阻止了他开口帮腔。

　　郭孝也知道钱氏不满郭宁拉她下水的事情，被钱氏这么一拦，瞬间就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整个饭桌上，除了郭安的哀求以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见此状况，刘桃枝轻叹了口气，无奈道：“若宁儿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以为我不想救她吗？实在是她这次所犯的罪孽太深，如果强行保住她的性命，也只会为咱们郭家埋下祸根而已。”

　　郭安急了起来，“你是天子身边最得宠的亲信，有什么祸根是你解决不了的？”

　　刘桃枝苦笑道：“若我说，那祸根就是宁儿自己呢？”

　　郭安一愣。

　　刘桃枝直言道：“以宁儿的性子，你觉得她这次保住了性命，将来就会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吗？她这一次毒害的是伊人，若下一次毒害的是夭儿，是大嫂，甚至是我的话，那又怎么办？”

　　郭安顿时无力地瘫倒在地。

　　“我可以不顾道义徇私，也可以扛住姚家那边的压力，但我只怕自己费尽心机救回来的是一个无药可救的毒妇，到时候她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咱们整个郭家。”

　　说到这里，刘桃枝顿了顿，“阿安，你明白吗？”

　　郭安沉默许久，终于缓缓站起身子，重新入座，“我明白了。”

　　眼看郭安被劝服了，钱氏立刻开口打起了圆场，“好了，事已至此，咱们也没必要再为宁儿的事伤心了。兆之说得对，咱们不该为了那样一个毒妇，而赌上全家的未来。她自寻死路是她的事，咱们这些人还得活下去，对不对？”

　　郭顺迅速附和，“大嫂说得对，阿安，你可长点心吧。”

　　刘桃枝和郭安把话说开了，饭桌上的气氛反而没那么凝重了。

　　郭孝在旁边听得真切，突然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开口帮腔，不然最后也得落得一个自讨没趣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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