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刘桃枝陪郭家众人守完岁，又急急忙忙地赶回宫陪天子参加朝会。

　　当今天子高洋，早在齐王时期，他就已经追随在左右，彼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夫，多亏天子赏识，才有幸追随在左右。

　　也因为当时的知遇之恩，所以即便当今天子再残暴不仁也好，刘桃枝都从未起过造反的念头。

　　现在的他，只是一心一意想谋求自保而已。

　　刘桃枝换上当值的服装，迅速来到太极殿的西堂门口等候，今日朝会宫中会有不少繁杂的事情，陛下也差不多到时辰该起来了。

　　然而刘桃枝在宫殿门外等了许久，都不见屋子里有动静，在屋内侍奉天子的內侍们因为惧怕天子的威严，迟迟不敢开口叫醒天子。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刘桃枝和天子的其他亲信在宫殿外面急的团团转，但奈何近日天子脾气渐长，他们谁也不敢擅闯天子寝殿冒险。

　　就在这个时候，天子生母娄太后见朝会时辰已到，天子却迟迟没有露面，便亲自出现在了太极殿内。

　　刘桃枝等人见状，连忙上前拜见，“参见太后。”

　　太后睨了他们一眼，看见他们为难的模样，便已知道发生了什么，“皇帝还没有起身吗？”

　　刘桃枝旁边的人答道：“陛下昨夜多喝了几杯，现在酒还没醒。”

　　太后大怒，“那你们还愣在这儿干嘛，还不赶紧跟哀家进去叫醒皇帝？！”

　　说着，太后大步进了天子寝殿，其他人赶紧跟上。

　　刘桃枝见此状况，只犹豫了一下，就悄悄地后退两步，走在队伍的最尾，等众人都进去了，自己留在了门口。

　　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杖朝天子打去，大骂道：“真是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天子同样暴怒，“你这老太婆还敢骂朕，朕要把你嫁给胡人作妻房！”

　　太后被气得脸色都变了，当场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天子慌了手脚，转过头对那些陪同太后进去的亲信们怒目而视，“谁准你们带太后进来的？朕要把你们通通都杀光！”

　　说着，刘桃枝眼睁睁地看着天子拔出宝剑，一一斩杀了那些跪在他面前不断求饶的同僚们，惊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天子将屋内的人杀光之后，无力地丢下宝剑，瘫坐在了地上，半晌才喃喃地开口，“来人啊，替朕更衣，朕要去参加朝会。”

　　刘桃枝这才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服侍天子，再陪同天子去参加朝会。

　　朝会完毕后便是宴席，天子在席间多喝了几杯，心里想到太后还躺在自己寝殿冰凉的地砖上，便摇摇晃晃地起身，要亲自去服侍太后就寝。

　　刘桃枝胆战心惊地跟在天子后面，亲眼看着他一把抓起还在昏迷的太后，猛地向地上摔去！

　　太后被摔得“唉唷”一声痛醒了，天子还一直嘟囔着向她靠近。

　　太后被吓得不断发抖，甚至害怕的忘了呼救。

　　见此状况，刘桃枝急中生智，拿起殿内昨天夜里天子喝剩下的酒，大步走到天子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陛下，请用酒。”

　　高洋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欣然接过酒坛，将坛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晃晃悠悠地倒在自己的龙榻上睡着了。

　　刘桃枝和娄太后见状，都暗暗松了口气。

　　趁此机会，刘桃枝迅速上前扶起太后，恭敬道：“请太后先回宫歇息，待陛下酒醒之后，必定会前去请罪。”

　　太后此时才慢慢镇定下来，她睨了刘桃枝一眼，冷哼一声，不悦道：“哀家还敢让他向我请罪吗？不怕他连我都杀了？！”

　　说着，太后甩开了刘桃枝搀扶着的手，自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太极殿。

　　太后走了之后，刘桃枝才找了內侍进来收拾屋子，自己默默地待在屋外等天子酒醒。

　　足足等了一夜，內侍才出来禀报，说是陛下传他进去。

　　刘桃枝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命令自己必须清醒，然后才大步走进天子寝殿，俯身向他行礼，“刘桃枝参加陛下。”

　　天子高洋睨了他一眼，向来恣意放纵的面容，竟然流露出一丝哀伤，“母后她怎么样了？”

　　刘桃枝犹豫了一下，坦言道：“太后娘娘摔伤了腿，已经回北宫休息去了。”

　　高洋微微点头，笑容有些苦涩，“桃枝啊，朕连自己的母后都打，是不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刘桃枝眸子一沉，慌忙跪了下去，否认道：“陛下即位以来，从未对太后不敬过，这次偶然失了分寸，也只是因为醉酒误事。说到底，都是那些劝陛下饮酒的人居心不良，才使得陛下铸成大错。”

　　听到这个，高洋一拍大腿，站起了身子，“你说得没错，都是那些奸臣误国，朕这就去把他们通通杀光！”

　　刘桃枝连忙叫住了他，“陛下，当务之急，还是去看看太后的伤势吧。”

　　高洋脚步一顿，连连点头，“对，朕要去求母后的原谅，让她不要怨我。”

　　说着，高洋带着刘桃枝直奔北宫。

　　到了北宫之后，高洋又哄又求，最后还吩咐刘桃枝拿来马鞭，让太后亲自鞭笞自己，再赌咒发誓会戒酒，才勉强与太后重归于好。

　　摆平了太后之后，天子龙心大悦，不仅开口嘉许了刘桃枝，还赏了他一大笔银子，并且允许他暂时放假回家过年。

　　刘桃枝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才惊觉自己浑身上下已经快被汗水给浸透了，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此漫长地一天一夜，他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要度过多少次。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比起常伴天子身边的胆战心惊，他更害怕的是身边人一个个地离去。

　　那些与他一起在天子身边共事多年的幕僚，就这样无辜地死在了天子的剑下，他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刘桃枝回到郭家，将天子赏赐的银子拿了一半给杨氏，杨氏得知他又被天子嘉许，心里欣慰之余，更多地却是担心，“桃枝啊，关于宁儿的事情，陛下可有再提？”

　　刘桃枝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日受害的妇女众多，陛下早已不记得都有哪些了。”

　　杨氏微微点头，无奈地开口，“不记得也好，我听说进宫的女子大多都没有好下场，倒不如让宁儿嫁个普通的夫郎终其一生了。”

　　刘桃枝迅速点头，“孩儿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宁儿的阴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虽然她今年杏月就及笄，但咱们大可多留她一年，一来避一避风头，二来等她的阴影退去，嫁人的时候也会开心一点。”

　　听到这个，杨氏沉思了一会儿，终是赞成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我本来也担心就这样仓促地将宁儿嫁出去，街坊邻里会说三道四。现在咱们多留她一年，到时候说的人也会少一些，宁儿就不用那么难堪。”

　　与杨氏聊完之后，刘桃枝恭敬地退出了她的房间，又跑去敲赵夭夭的房门。

　　赵夭夭开门看见是他，顿时没了好脸色，“什么事？”

　　刘桃枝强行挤进了她的屋子，这才开口道：“阿娘跟我说，打算让你去学些东西，这样以后待在家里也没那么无聊，你现在想好学什么了吗？”

　　赵夭夭撇了撇嘴，“还没。”

　　刘桃枝看着她，继续道：“我知道你以前在都督府应该学了不少琴棋书画用来消遣，如果你想继续学的话，也未尝不可。陛下今日赏了我一些银子，足够帮你请个不错的先生。”

　　赵夭夭皱起了眉头，“谁说我要学这些？你以为被那狗皇帝赏了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

　　刘桃枝一愣，脸色沉了下来，“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若被旁人听到大做文章，你是要被斩首的！”

　　赵夭夭自知理亏，也没有辩驳，只是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显然心里委屈极了。

　　刘桃枝见她如此，反倒不忍呵斥了，他从钱袋里拿出二两银子，放在房间的桌子上，认真道：“我知道你从小娇生惯养，未必习惯得了在郭家的生活，这些钱给你改善伙食，你自己好生收着，不要被宁儿他们抢了去。”

　　刘桃枝笨拙的关心，让赵夭夭有些好笑，“你的宁儿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又怎么会有心情抢我的东西？你能这样说她，看来你也知道她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桃枝尴尬地挠了挠头，“宁儿平时的确刁蛮任性、得理不饶人，这次的事情发生后，不知道她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家里除了她和阿娘以外，只有你和大嫂两个女人。现在大嫂毁容了，家里只有你是她比较的对象，所以无论如何，你要提防她一点。”

　　刘桃枝的话让赵夭夭微微一愣，她倒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层。

　　郭宁以前再坏，可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赵夭夭也从未想过她会拉别人下水。

　　但刘桃枝提醒了她之后，她很快就意识到，并非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赵夭夭的心里瞬间就有些发毛。

　　看见赵夭夭沉默的样子，刘桃枝挑了挑眉，“怎么，你怕了？”

　　赵夭夭撇了撇嘴，硬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刘桃枝淡淡一笑，主动开口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你的。”

　　赵夭夭一脸的不屑，“欺负女人你倒是来劲，若是换成你那个陛下，你还能说得出这句话吗？”

　　赵夭夭的质问让刘桃枝无言以对，倒不是因为他真的不敢说这句话，而是因为在绝对的皇权面前，言语是苍白无力的。

　　刘桃枝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很难向赵夭夭保证什么，所以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郭宁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次发生，他不仅要保住自己，还要保住赵夭夭和郭氏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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