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强国攻略(重生)

作者:柳锁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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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话


      “太医院已经验过了,菜里没毒,就是皇上自个儿闻不得猴脑汤这味儿。”

      “他脾胃弱,昨儿回来上吐下泻折腾了一晚上,今天早起连口水都还没喝呢。”太监小梳子一边引着若桐往养心殿前去,一边哽咽道。

      若桐不由奇道:“你哭什么?”

      小梳子忙卷起袖子抹了抹泪:“……皇上身子本来就不是很好,多吃一点就不消化,少吃一点就胃疼,疼得觉也睡不着。奴才头上有个大哥也是这样,少年时候落下的病,一辈子都要受折磨。”

      若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脚进门,不待说话,便见里面一个黄底瓷碗迎面飞来,碰的一声撞在门槛上,药汁四溅,里面传来小皇帝愤怒的咆哮:“拿走拿走,朕不喝!”

      若桐加快脚步,进门福身道:“皇上吉祥。”

      载湉正双手环抱坐在床上生闷气,见了她更是抱怨话脱口而出:“吉祥,吉祥个屁!”

      “嗯?吉祥个什么?”若桐拾衣上前披在他肩上,半是调笑半是警告地说:“那个字眼岂是皇上能说的?这是上书房哪位师傅教的规矩呀?”

      载湉余怒未消,扭过头冷笑:“你来做什么?来看朕怎么大白天躺在家里睡大觉吗?”

      今天是二月初八龙抬头,外省总督要进宫来觐见皇帝。其中直隶总督李鸿章、两江总督张之洞等人都是两朝、三朝的元老,办过洋务、打过太平天国,是一群吃过的盐比小皇帝吃过的饭还要多的老狐狸。

      载湉这个从旁支过继来的小主子在这些父母兄长留下的老臣面前,本来就没有多少底气,更何况现在闹还出了“被自家皇后伺候得抱恙”这样的笑料。慈禧顺水推舟,干脆免了这些总督进宫面圣,直接让他们颐和园给太后请安去了。

      小皇帝又恨又恼,几乎一夜未眠,咬着嘴唇生闷气的样子,活像一只抢不到骨头的大狗。

      若桐了然笑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您闲在家睡大觉,臣妾也高兴。”

      “花言巧语!少来这套!”载湉愤而扭头,恶狠狠地控诉道,“要不是被你赶到钟粹宫去,朕能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是是是,都是臣妾的不是。怎么就没一天十二个时辰呆在皇上身边,把皇上服侍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呢?”若桐从善如流地道歉,又去搬他的腿,“听说脚也烫着了,让我瞧瞧。”

      他脚面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也不知烫得怎样了。若桐欲俯身细看时,却见那只脚嗖地一下缩回了被子里。载湉轻咳一声,眼神乱飞:“好了好了,怪脏的,有什么好看。”

      嗯?这是......害羞了?

      若桐愣了一瞬间才反映过来,这还不是她睡了十年的老司机版皇帝,而是才刚满十七岁的小奶狗版本。脚在古人眼里是仅次于□□官的私密部位,难怪他要不自在了。

      若桐忍笑道:“好好好。我去给您烹一盏热热的果仁茶。您吃了好生睡一觉。”不过一时,果然用什锦匣子端了几样细巧点心上来。载湉吃饱喝足,终于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夜幕四合。却见若桐合衣靠在枕畔,也沉沉地睡着,手里还犹自握着美人拳。

      载湉不欲惊醒她,独自起身,却见脚踏上放着那只被药汁污染了的绣花鞋。那是一双簇新的黄底蜀锦花盆鞋,上面用银线绣着精致的莲花纹路,又镶珠嵌玉,好不漂亮。只是现在被泼上药汁,好大一块污渍使得锦缎失色、明珠蒙垢。

      载湉看着不由后悔起来,披衣而起,行至外间,悄悄招手让人烹茶备酒,预备着珍主子起来用膳。

      若桐醒来,便见他坐在南书房炕上批折子,神色平和安静,遇到犹豫不决的难事时会停下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炕桌。烛火从侧面打过来,阴影掩盖了略显稚嫩的婴儿肥,使得他更像若桐记忆中那个清癯、忧郁、迷茫的中年光绪。

      当然,某些特殊的小动作还是会暴露年龄的。

      “不许咬笔头!”

      载湉抬头,就见美人从倚着门框含情脉脉凝视的美好画卷中脱离出来,三步做两步走上前来,啪地一下打掉自己正在做不雅小动作的手。

      “醒啦。”载湉轻咳一声,把一本麻线装订的册子推到她面前,若桐一瞧,却是一本内务府库存绸缎的存档。

      “赏你的,随便挑。”载湉一脸不耐烦地把那册子往她怀里一塞,然后就低头写字,一副朕好忙不要打扰朕的样子。

      呵,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偏学这么霸总的道歉方式,若桐忍住抬手捏脸的冲动:“知道了。先用膳吧。”

      宫人撤去笔墨,布筷铺碟,又用银刀启开洋酒瓶的木塞子,往两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高脚杯里倒入馥郁芬芳的红葡萄酒。帝妃二人对坐饮酒。

      菱花窗外新月初升,没有任何光污染的天空像一块无价的蓝宝石,澄澈又辽阔。银霜沁玉一般的光辉洒在积雪的屋顶,给平日里艳丽辉煌的雕窗画屏蒙上一层别样清冷的面纱。

      载湉小酌几杯,谈性大发,愤愤地向她控诉皇后小时候如何如何戏弄他。又说起老醇亲王府的景象,说起后院那几株苍翠的松柏、银安殿前雕着荷花的走水缸和奶过他的一个乳母叫王嬷嬷的。

      只可惜他当了皇帝之后,为了体现一国之君的尊贵威严,哪怕是他的亲生父母也不能再入住作为“潜龙之邸”的老醇王府。于是那里被改建成了喇嘛庙,那些让他怀念的景物也就荡然无存了。

      说当年醇亲王奕譞抱着他进宫请安,走到乾清门的偏门,忽然把他放了下来,对他说阿玛走不动了,湉儿自己走好不好。

      他答应了,迈着小短腿儿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四面八方响起洪亮的钟声,停在乾清宫屋脊上的乌鸦受到惊吓,嘎嘎叫着飞上被晚霞染红的天空。宫人们跪地痛哭,告诉他同治皇帝驾崩了。他不明白什么叫驾崩,回过头想去问醇亲王,结果却只看到一条空荡荡的长街。

      又说起慈禧的亲儿子、大了他十六岁的同治皇帝爱新觉罗载淳。

      这位同治爷是个嘻嘻哈哈不太正经的人物,他没有亲儿子亲兄弟,对载湉这个小堂弟非常喜欢,每次见了都是百般戏弄揉捏,最喜欢揪他的小辫子,还轻佻地叫他‘小湉儿’。

      载湉当时是敢怒不敢言(也不会言,毕竟才三岁),以至于他做了皇帝以后坚决要把寝宫搬到养心殿,打死不住同治住过的乾清宫。

      好在同治的皇后阿鲁特氏是一位温柔聪慧的女子。她总是及时雨一般赶到,温言细语地制止丈夫的鱼唇行为,救载湉于堂兄的魔爪之下。

      从此阿鲁特皇后聪明、善良、美丽的身影,就深深映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为他长大后成为一名忠实颜狗兼外貌协会会长、立誓要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子为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若桐默默吐槽道。

      只可惜这位孝毅哲皇后是一位情深命薄的可怜女子——载湉登基才一个月,她便毅然绝食殉夫了。载湉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却再也没有机会报答她的维护之情。若桐怀疑他有别于这个时代男人的细心体贴也是拜这份遗憾所赐,如此说来她也算是承惠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嫂了。

      又说起他的另一位母亲——咸丰的正妻、已经去世了的东太后慈安。

      宫里礼法森严,即便是亲生母子之间也没多少话可聊,大清的皇帝小时候都是宫女太监带大的。载湉跟两位养母的情分都只限于每天早晚两次问安、说点“皇额娘吃了吗,儿子也吃了”之类没营养的话。

      可是慈禧、文武群臣乃至后世史官,都以为他跟慈安的关系很好。

      “难道不是吗?”说到这里,后世史官唐教授不由放下了手里的高脚洋酒杯,疑惑道,“听说慈安太后去世的时候,您‘守灵三十日,哀痛欲绝,不能行走’。”

      “你从哪儿听来的?”载湉十分诧异,“守灵三十日是祖宗规矩,不能行走那是跪灵跪出来的——三十日啊,换你去跪也不能行走。哀痛欲绝肯定是没有的,哭到是哭了两声,但那其实是因为一块饼。”

      “哈?”若桐呆住了。载湉便向她诉说了一个晚清上流社会特有的极度变态的养娃秘方——孩子肠胃娇嫩抵抗力差,吃多了总是不消化,怎么办?

      在这个没有小葵花妈妈课堂的黑暗旧时代里,小孩子吃太饱很容易呕吐腹泻,立马就会被太医察觉出来,进而发展成要掉脑袋的大罪。但是孩子吃不饱导致的营养不良,却很难在短时间内被人察觉。即便显现出来,人们也会以为“那孩子从小就身体瘦弱(其实是饿的),夭折了也不奇怪”。

      于是内务府的嬷嬷们就养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奇葩养娃秘诀——管他有病没病,多饿饿就好了。于是晚清皇宫王府中很多小格格小阿哥,甚至包括光绪一母同胞的两个亲生弟弟,都这样活活给饿死了。

      载湉小时候也给饿得皮包骨头,有一次溜到慈安房里偷东西吃,被宫女当场抓获扭送到东太后面前。慈安心软,看不得孩子遭罪,就拿了一块自己烤的奶油榛果酥饼,让他偷偷躲在屋里吃了。

      因为这一饼之情,后来慈安暴病离世,载湉在葬礼上放声大哭,把慈禧和文武群臣都吓了一大跳,纷纷夸他“至纯至孝”、“有先贤之风”。

      其实他只是想到了那块酥饼——慈安答应过以后把制饼的方子传给他媳妇,结果还没等到他大婚太后就薨逝了。那么甜那么香那么可口的一块饼,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了,真叫人难过。

      若桐听了不禁扑哧一笑。

      “怎么,你觉得朕没出息?哼,一看就是小时候没饿过肚子的人。”

      若桐摇头:“我不是笑您没出息,我是笑您傻——母子之间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供回忆?还不都是些柴米油盐、衣裳吃食的小事。太后心疼儿子,所以给您东西吃;您吃着香甜,所以怀念太后——这不就是母慈子孝吗?所以,您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跟东太后关系平平呢?”

      “是这样吗?”载湉不由一愣,“民间的母子也是这样?”

      若桐点点头。他忽然就觉得酒杯里倒映着的月光落在眼睛里,有点模糊。

      过去的十几年,他一直以为自己跟慈安不亲近,以为自己想念的是一块饼,而非一位母亲。

      以为自己不想住乾清宫的原因,是记恨同治活着的时候戏弄过他,而不是怀念这个没什么皇帝架子、笑起来贱贱的、有时候却又莫名忧郁的兄长。

      以为自己过了十几年仍旧记得进宫那天的情形,是因为记恨卖子求荣的父母,而不是想家了之类的十七岁的傲娇少年绝不肯承认的原因。

      如果没有这些“以为”,他就不得不面临惨淡的现实——慈安也好,醇亲王也罢,他记挂的所有亲人,都已经深埋黄土之下了。仍旧在世的来自叶赫那拉家的两位母亲,却是他有口难言的隐痛。

      母子反目,夫妻陌路。他长到如今只活了一十七年,却送走了太多亲人,见识了太多动荡,面临着太多未知,预感了太多不祥。眼前是虎狼,身后是豺豹。每天都很努力地想让自己乐观开朗起来,却又夜夜被离奇的噩梦惊醒。

      “呐,作为交换我也告诉您我小时候的事好了。”若桐见他端着红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赶紧揉揉他的脑袋,讲起连自己都觉得模糊的童年往事来。

      他他拉家在北京阜成门内大街的老宅子里有棵梧桐,是她太爷爷在乾隆朝的时候种下的,她出生那年刚好百年树龄,仍旧枝繁叶茂。家人便给她起名叫若桐,希望借梧桐树富贵长寿的意头。

      讲她八岁离京,随伯父到广州上任,一路见的山东的山,江南的水,庐州的月亮……广东人管“什么”叫“咩”,“吃什么”就是“食咩”。她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就是到处咩咩咩,怪道叫羊城呢。

      她们家在广州城里的官邸比邻西班牙国的一个商会。洋人把七天称为一个星期,西班牙人又喜欢跳舞,每到星期六的晚上,隔壁就会传来西洋打击乐器劲爆热烈、极富节奏感的声音。顺着门缝往外望去,总是可以看见穿蕾丝舞裙的西洋女人一手挽着男伴,一手优雅地提着裙角从她家门口路过。

      她带着小丫鬟们,裁了雪白的新绢裹在小腿上踮起脚尖走路,幻想自己也拥有那样一双修长圆润、踩在水晶高低鞋中、被白蕾丝长袜包裹的小腿。

      讲起他们家有一次坐船出海游玩,不料船夫开错了方向,闯进了深圳河畔英租界的边缘,那时天边忽然出现一片灰蒙蒙的沙洲,上面隐隐可见桥梁、码头和电塔的轮廓,鳞次栉比的高楼像神话里的擎天之柱一般耸立在海天交接的地方。钢筋水泥的城市透露出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梦幻般的美感。

      伯父长善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那就是鸦片战争中被割让给英国的香港岛。

      载湉半倚在美人榻上,听她天南海北的闲聊,看着月光和烛光同时打在她莹润的脸颊上,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醇亲王活着的时候一直盼着他大婚娶亲。

      因为一桩合适的婚姻,可以弥补一个人生活中很多的遗憾。

      他他拉氏是户部侍郎长叙的老来女。她出生在一个地位不算尊崇、却正处于上升期的家族,自幼衣食无忧,受过良好教育,爱好刁钻古怪,把动荡的时局看做一次挑战,不信鬼神,也不信命。

      她身上具备很多载湉向往却不可得的品质——自信健康,见多识广;相信努力,也相信明天会更好。就像一阵轻盈又鲜活的风,吹进了暮气沉沉的紫禁城。虽然仍旧不够温暖,却让人开始幻想严冬之后,春天来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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