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身许国

　　于泉不是督卫司的人，但督卫司的提督却是他代皇帝亲自提拔的，所以他下达的指令一出，提督大人魏珂就疯了。

　　他严令渭河两岸所有的卫所全部出动，就是跑死了累死了，也得把迦华圣女给他拦住了。

　　一夜之间，渭河两岸，西至宁昌郡东至丹水郡的城门，客栈，渡口等地方，被紧张万分的督卫司闹得鸡飞狗跳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督卫司似乎在寻找一个人，一个女人。几天过去了，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于是就有人私下议论，该不会是陛下看上了哪个美人了吧？

　　或者说他要选美人入宫了？

　　毕竟当今陛下如今已经快到弱冠之年了，后宫还是空的呢。前两年，他算是为了给先帝守孝，如今孝期将过，也该充实后宫了。

　　这种论调开始在渭河一带蔓延，不过迦华却是一句都没听到。

　　她在云都逛了半日，就兴致缺缺的南下了——云都虽然真的很好，但是……什么东西都很贵！她还是回去算了。

　　她问了路，说是去苗疆最近的路途便是取道永州，途径白云关，进入乾州这一条。她一方面想尽快回到苗疆，一方面也想去看看名震天下的白云关是个什么样子。

　　她不会骑马，也懒得租马车——她不会驾车，又不愿意跟车夫之类的人接触，所以她是走路去的。

　　到达渭河的时候，天际忽然落下茫茫的大雨，水面浪潮迭起，如同云海般翻涌着，显得壮阔非常。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摆渡。

　　迦华坐在船夫的草屋里，不断的挪动自己的位置——这种草屋，就是平常用来歇歇脚的，晴天遮阳是很好的，但是雨天嘛——那简直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船夫披着蓑衣，在一边抽烟，不理会迦华，正合迦华的意。

　　外面雨势磅礴，她关了聊胜于无的摇摇欲坠的门，透过竹编的围栏看着外面弥漫着的苍茫水汽。

　　正出神，门忽然哗的一下开了。

　　迦华还以为是风吹的，结果一回头，却见几个穿着油衣的大汉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先环顾了一圈，然后一个朝着船夫走去，其余人朝着迦华走去。

　　迦华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喂，”走向船夫的那个人趾高气扬的问连忙起身的船夫，“这两天，你可有看见一个女人从这边过去？”

　　一个女人？

　　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气势汹汹的，船夫有点害怕，用力的把头摇得像羊癫疯发作般。

　　独身在外的女人很少见，何况是要渡过这宽阔汹涌的渭河。

　　而迦华这一边，来者居高临下的看着迦华，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张纸，他摊开，眼睛不断地在迦华和手中的纸来回的打量。他一直看，似乎在反复确认，迦华却是怒了。

　　简直岂有此理啊，他是谁啊他？敢这么无礼！

　　他要是再打量她一眼，她就一脚把他踹出去。

　　迦华才发完誓，来者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某种讯号，转身朝着盘问船夫的那个吼道：“你闭嘴，人就在这儿呢。”

　　迦华莫名其妙，却见那个人又转身对着她，后退了一步，态度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恭敬道：“敢问，芳驾可是迦华圣女？”

　　“你又是什么人？”迦华倒不是怕他们，区区几个人，能奈她何？她只是好奇，他们是谁？这亓国里还会有人找她？

　　来者也不隐瞒，拱手施礼道：“我等乃是督卫司中人，奉陛下之命，前来请圣女去一趟的沧县。”

　　陛下？

　　是赵洵派他们来的？找她干什么？

　　沧县？

　　怎么又是这个地方？

　　不对，他怎么知道她在亓国？怎么知道在这个地方能找到她？她可是今天才到的，她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啊？

　　迦华想得入神，一手拍在脑门上，督卫司的人却围了过来，大有合围的架势。

　　迦华用手撑着头，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开玩笑，她要是不去，就凭他们几个，还能强迫她？

　　督卫司百户常达闻言，低头笑了笑，道：“我们几个人自然是拦不住圣女的，但是圣女此行，目的地也不过是苗疆而已。常达不才，想找到苗疆，却是不难的。”

　　迦华无所谓的摆摆手，“欢迎来苗疆。”

　　“去，传令乾州所有人，沿途恭送迦华圣女。”常达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迦华的脸色慢慢变冷，她将身子坐正，定定的看着常达，外面风雨肆虐，原本飘摇的草屋却是意外的死寂。

　　真是赵洵调|教出来的人，居然敢威胁她！

　　迦华嘴角一扯，“你是……常达？”她有些不确定的问。

　　常达无所畏惧，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要秋后算账，直直回答：“是。”

　　“很好。”迦华咬着牙，带着笑容缓缓地点点头。她明白，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且不说那横亘在前面的滔滔河水和那瓢泼大雨，就是这些人，她也是难以甩掉的。再说了，有他们在，也没人敢送她过河吧。

　　迦华沉吟了片刻，道：“要我去也成，两个条件。第一，给我准备一辆车，第二，路上除非我开口，否则你们别跟我说话。”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她人愿意去，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以。”见迦华答应，常达自然不再啰嗦什么，他叫人都散开，各自休息去。不过别人或许看不出，迦华却是不傻，这五个人看似随意拣了个角落休息，实则把她的退路全封死了。也不知道沧县又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劳动他这么大阵仗的派人沿路堵截。

　　但不管是发生了什么，这笔仇，她先给他记下了！

　　赵洵，你给我等着！

　　迦华早就在永州地界了，过了渭河，就进去山区，离白云关不远了。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改道，转向湖州，一路东南行。他们的速度非常快，常达亲自驾车，七日不到就到了沧县了。

　　这是迦华第一次到沧县，一路走过，此起彼伏绵延不绝的山丘，全是绿油油的茶山，如海一般。但是沿途却总是看见人们神色警惕，尤其是看到外来的陌生人，眼中的警惕已经上升到敌意的地步了。不过迦华坐在督卫司的车里，自然不担心什么。

　　还有，她看见，家家户户，无论是门前还是窗边，甚至是屋檐，都挂满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类似香囊的东西，还是不少的干草植。

　　有些东西，她是熟知的，比如凤仙花，七叶一枝花，蛇倒退以及俗称蛇灭门的野决明，都是有避蛇功效的东西。

　　路上，她向常达打听了大致的情况，知道是崔家闹蛇，甚至是官府出动了不少人，想了许多办法都驱除不了。

　　崔家的事情的确是比较诡异，但是她没有料到，事情居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常百户。”迦华伸出半个身子，正在四处观察着，忽然看到前面有三个人，身穿彩绣藏青盘领衫，头戴幞头，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街边已经没什么行人了，是以双方的速度都比较快。常达勒马，将马车停了下来。

　　迦华比较关切事情的进展，索性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蹲在车辕上，跟常达一样望着驱马而来的三个人。

　　马到跟前，来者对迦华的存在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足见拦截迦华的命令，他们都知道。

　　想到这些，迦华仍然是愤愤不平的。这个赵洵，他以为他是谁啊？想用谁就用谁？！

　　“常百户，你们可算是来了。”

　　督卫司迦华大致明白是个机构，但是百户是个什么东西她却不是太清楚的。

　　常达跳下车辕，跟他一起的四个人也纷纷下马，一同施礼道：“见过千户大人。”

　　千户？大人？

　　那百户也是个官咯。

　　迦华拧着五官，暗自乱揣测。

　　“不必多礼了，”督卫司副千户薛偲一摆手，把视线放在迦华身上，“这位，想必就是圣女吧？”

　　“是。”常达替迦华回答。

　　“如此便好，”薛偲似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接着又精神抖擞的，对迦华道：“圣女一路辛苦，但崔家情势危急，还请圣女勉力前行。”

　　亓国人说话真是一点也不简单明了。

　　薛偲的话迦华虽说不是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大意是明白的，她缩回车里，道：“去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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