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在林间

　　这一日天色阴沉沉的，午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鹿鸣和胡婶，朝花夕拾她们几个商量着把道士们带来的萝卜切成小块，晒干后撒上盐。如此还能多放上些日子，实在没菜吃了，拿出来就这白饭还能凑和一顿。
　　今日下雨，她们就琢磨先切块，腌上等天气好了正好拿出晒。

　　雨后的土地上升腾起了一股热乎乎的泥土味道。
　　一阵风吹来，泥土的气息灌进几个人的鼻孔中，让人闻着亲切又舒服。

　　鹿鸣几个拿着小凳坐在廊下收拾菜蔬，一边说着闲话，不远处有几个道士在来回走动。
　　胡婶转头瞧了一眼，低声同她们几个说：“我瞧着国师也挺厉害的，咱们这府里眼下被这些道士围得水泄不通，想出去都要通过他们。说是外头乱，可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困在府里头压根也没见着。”

　　鹿鸣奇道：“胡伯呢？他那天回来后也没出去过？外头什么情形就没一个人知道？”
　　“不会。”朝花和夕拾齐声道。
　　夕拾指着朝花道：“她几个哥哥都出去了又回来，这几日也不算顶乱，街上争斗的人也不多，听说还有胆子大的小商贩，从郊野运了东西来卖，咱们府里暂时有这些道爷送东西过来就没买。”
　　“主要没啥东西可买的。”朝花道：“咱们府里这么多人，那一点点哪里够吃，也就是小门小户的买。”
　　“小门小户也买不起啊！”又感慨：“贵着呢！”

　　正聊着，忽见一道士从外面冲了进来，瞬息间几个人凑到一起低声讨论起什么来。

　　鹿鸣她们几个：“……”
　　干活的手都停了下来，鹿鸣先忍不住，低声道：“出事了？要不要过去问问看？咱们光瞧着却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也很焦急啊！”
　　三人都看着她：“你去！”

　　鹿鸣顿顿脚，气结道：“有事就只知道推我出去，去就去！”
　　朝花和夕拾捂嘴笑，逗趣道：“您是管事，这种要紧事，自然要您出马！”

　　鹿鸣气得又顿脚，这才慢悠悠走到道士的身边，清了清嗓子，道：“几位道爷不知如何称呼，府里这些人全靠你们护着真是辛苦了，不知眼下外头情形如何？”
　　几个道士都是年轻男子，见鹿鸣长得可爱，嘴又甜，一口一个道爷，忍不住就红了耳朵。

　　当头一人国字脸八字胡，瞧着年纪略长些。他道：“意料中事，不然我们这些也不会来这里苦苦守着，楚王带了三万人马杀进了洛阳城，据传他想篡位登基。”
　　“小姑娘莫怕，哥哥们罩着你！”那人笑嘻嘻地道：“旁的就莫要多说，叫你们的大厨弄些糕饼来吃，昨儿见不知道他蒸了什么，整个院中都闻到一股甜腻腻的香味。我们想吃那个。”

　　“那好吧。”鹿鸣没问清楚里头的细节，却被讨要糕饼，心知再问下去只怕会要得更多。这些道爷不像道爷，倒像是匪爷。
　　她悻悻地走回去。

　　胡婶拉了她一把，小心翼翼地道：“我瞧着这几个人都不像是善茬，你问出什么来了？”
　　“楚王带着三万人马杀进了洛阳城，说想登基！”
　　“哎！”鹿鸣叹气：“偏偏这个时候大君不在，他若真的登基，会如何？！”

　　“这得问国师了。”
　　胡婶来回走了几步，“这些道爷都知晓的事情，想必国师那边也已经知晓了吧？小鹿，你要不要再找找国师探个口风？！”

　　“行！”
　　鹿鸣走出没几步，胡婶一把拉住了她！

　　“算了，还是别去了，国师他自有主张，你纵然去问了，自怕也是添乱，帮不上什么忙。”
　　胡婶嘴里说是叫鹿鸣别去问，心中却焦虑万分，来回走了几步道：“咱们也别傻等着，我去找找我那口子，你呢就去找你爹，他们那些爷们总比咱们有主意！”

　　几个人离开院子，在王府中绕了好大一圈才在粮仓的空地前找到胡伯他们。

　　景伯，打杂的周大哥，胡伯，鹿鸣的爹，还有几个鹿鸣朝着面生的管事，人都凑在一起。
　　胡婶见他们好像有事在商量，隔着十来步远就停下来等着。

　　景伯眼角余光看见她们，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鹿鸣站到她爹身边，胡婶走到胡伯边上，朝花和夕拾她们几个分别在亲近的人身边站定。

　　一帮人中领头的竟似变成了胡伯，只听得他侃侃而道：“这个时候人心绝对不能散。大君一日不回来，咱们就得把这里给守住了。这是好话，说得难听些，咱们就算出去了，也没地方可去，外头已经被楚王占领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我有个想法也不知对不对……”

　　景伯道：“有话尽管直说。”
　　张德良也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支支吾吾作甚。”

　　“我瞧着国师和那些道爷有些不对劲，那道爷看着不像出家人，非但不慈眉善目，瞧着还有些恶形恶状，倒像匪爷似的。国师也是，美则美矣，仙气中透着点邪门，会不会与楚王闹出些事情来？”
　　胡婶猛点头：“我瞧着也有这么点意思，俗话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要不要做个完全的准备？！”

　　张德良性子温厚，深深地叹口气道：“哪来什么完全的准备，我是看不出来了！”

　　鹿鸣跟在一旁，听他们说了许久，基本上说的都是些担忧的话，真正有用的法子却一个也没有。最后几人商量着要把值钱的东西背在身上，防着哪天出了事，随时能走。

　　胡婶和胡伯去下人房，鹿鸣朝花夕拾她们往回走，边走边心下暗暗琢磨，他们说的都是自己那一点点小钱，汝南王府可不止这点啊！这也没法天天随时背上身上，开玩笑呢！
　　岂不是打开库门叫人来抢！

　　有多少东西楚玉都是知道的，先头也没想那么多，说要看就去看了！如今她开始担忧，想起人在远方的大君，也不知他在外头事情进行的如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唉！”
　　“唉！”
　　“唉！”

　　三个丫头不约而同的叹气，朝花说出了鹿鸣心中所想：“他们这些人也是没眼界，下人们手里能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大君的库房才要紧啊，可恨那几个部曲眼下只听国师的话。”
　　夕拾和鹿鸣互看一看，齐道：“要完！”

　　虽然觉得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了，三个丫头还是和往常一样，用了晚食洗漱后上床躺着。
　　司马烬不在，鹿鸣也不睡在那个空旷旷的大屋中，与朝花和夕拾挤着住，睡觉前也能说上几句热闹些。
　　三人琐琐碎碎说了几句，熬不住眼困都睡了过去。

　　……
　　睡着睡着，鹿鸣开始发梦，梦中见司马烬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行至她面前，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一只手伸到她面前，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她。鹿鸣一只手不由自主就交到他手上。
　　瞬息间，上马，飞快往前跑，马蹄哒哒，场景突变，两人来到一面宽广的湖水边……
　　下得马来，司马烬微笑着走近她，手一伸就把她抱进怀中。

　　鹿鸣不知哪来的力气，拉着他一个转身，随即又牵着他的手走到湖边。
　　司马烬乖乖跟着她……
　　鹿鸣冷脸指着那湖道：“你该进去了！”
　　话音刚落，就把他推进了湖中。

　　鹿鸣被自己的梦境吓醒，满头大汗地坐起身，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了一个这样的梦，真是离奇又诡异。

　　还没等她喘过气来，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叫嚷声：“走水啦，快来人啊！”
　　接着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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