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在林间

　　赵精诚的担忧，也是司马烬的担忧。

　　作为汝南王府的郎主，他从未想过抛下这些人不管，可眼下粮食在一天天减少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值此乱世就算他府中藏着许多财物也未必能换到粮食。
　　但是，必须出去试试看。

　　司马烬从厅间出来，他的嘴唇有些发白，看起来好似睡得不够安稳，这其中的原委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吩咐跟在身后的书墨道：“准备朝食，有什么事待吃饱后再议。”

　　赵精诚作为田庄的管事，也算是奴仆并无资格与大君一起进食。

　　司马烬在花厅中用食，鹿鸣在一旁侍候，他被领到一旁的小屋中与那守卫一起用食。那守卫食量惊人，不过片刻间，一碗热汤面落肚，还一口气吃了五个肉包。赵精诚被他的饭量惊住了，半响开口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昨夜与兄台一起携手共进一场，尚未请教名讳。”

　　那人长得浓眉大眼，身量魁梧，开口声音却是清亮，他道：“我等从小被买入王府跟着大君，大君赐名冀，我乃冀大，其他还有嵩和柏，皆以数命名，如我下面的兄弟便是冀二，冀三……”
　　他顿了顿道：“我见你眼中有惊奇之色，是不是觉得我用得太多，你放心跟着大君饭食绝对管饱。”

　　赵精诚不知说什么好。
　　他要说自己为天下之忧而忧，只怕徒然增了人家的笑柄。

　　冀大开口问了他的姓名，两人交换了名讳，吃饱后站在花厅前等大君召唤。

　　司马烬开口便问起乾清观，他看向赵精诚问道：“你来说说，昨夜都看见了什么？”

　　赵精诚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回话道：“回禀大君，那里好东西甚多啊！我与几位守卫摸黑进了道观，观中住满了人，原以为一无所获，哪知冀大机敏，竟触动了机关。”
　　“竟还有机关？”司马烬问道：“机关在何处，然后呢？”

　　“道观中有一处藏书阁，与大殿之间隔了一个莲花池，只因夜深我便没有注意到，冀大兄却说这莲花池看着不像天然就有的，只怕是人工挖掘出来的，后山的藏书阁冷冷清清，前头如此拥挤，后院却空无一人，想来有许多暗卫，于是……”

　　冀大接话道：“于是，我便带着赵兄弟和二十个兄弟一起往那边走，果然遇见暗卫打了起来，只是此事另有蹊跷，那几个暗卫好似虚晃一枪，很快就撤了。我等进藏书阁里头看了，那机关放得格外显眼，明眼人一看便知。进了密室后，那里藏着不少金银珠宝书画孤本，还有宝剑弓箭若干。我等不敢擅作主张便回来禀告大君，再做定夺。”

　　司马烬冷笑一声道：“看样子楚玉早已做好准备，等着我夜探道观。这等瞧法，看不看又有何区别，着实令人心头不快！”

　　司马烬心情不好，赵精诚和冀大站着不敢说话。

　　鹿鸣和书墨站在屋角也不敢出声，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抑郁到了极点。

　　司马烬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一言不发，抬腿往外走。

　　书墨推了鹿鸣一把，这种情况下不推她推谁啊，大君一生气只有这个小丫头哄得住。

　　赵精诚本有一肚子话想说的，可大君不喊他不敢贸贸然跟上去。

　　司马烬走了几步，忽地转过头来道：“赵精诚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跟过来。”

　　此时鹿鸣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她朝前面看看大君，又转头看看后面的赵精诚，楞了一息，决定虽然大君没叫她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比较好，万一有个什么吩咐，身边一个奴仆也没有，她们这些人岂不是找死。

　　三人一路走到竹屋，司马烬关起门来和赵精诚议事，鹿鸣煮了茶汤送进去后，端了一张小凳守在门外。也不知两人聊些什么，两个多时辰过去，太阳已经升到了中空。
　　鹿鸣摸摸自己已经咕咕作响的肚皮，决定忍忍。

　　又一个时辰后，胡婶悄悄摸来找她，“小鹿，我给你留了饭，你要不要吃一点？这里头的爷们聊起正事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不如先吃点，饿久了胃疼，这还是温热的，赶紧吃吧。”

　　鹿鸣转头看一眼，心道：大君总不会好巧不巧这会子出来吧，那她也太不走运了。不会的，不会的……

　　她饿得慌，一时顾不上那么多，拿过饭菜急吼吼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还不忘记嘟囔：“大君也不体恤下我们这些做下人，竹屋里连块糕饼都没有，到了时辰也不记得用饭。”
　　胡婶道：“你找厨房要些糕饼准备着啊，又不是不行。”
　　　“哎，你不知道，大君最近行踪飘忽不定，他来竹屋的时候不多，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多半看心情，可他的心情不好琢磨。”

　　鹿鸣含含糊糊地说着，忽听身后有人道：“妄议主子乃一罪，主子还没用饭你倒先吃起来罪上加罪，你想我如何处置你？”
　　她吓了一大跳，端着饭碗转身，却见那人站在门边，嘴边分明有一丝笑意。

　　“大君……”
　　“还不叫人传饭，我在这里等着。”
　　司马烬说完又回身进了屋。

　　当夜，司马烬就歇在竹屋，夜风凉爽，夏荷盛开。

　　他洗漱后，发丝披落在背上，仅仅着一身中衣坐在栏边，荷花的香气若隐若现一阵阵的传来。鹿鸣站在他身边替他打扇，只打得满头大汗，反观身前一身清凉的主子，一肚皮愤然。

　　“你是不是在悄悄骂我？”
　　司马烬轻道：“过来，坐到小凳上来，我也替你扇扇。”

　　鹿鸣摇头：“若是大君允了，我也去洗洗凉快再来，一身臭烘烘莫要扰了大君的清净。”
　　“好，去吧。”司马烬道。

　　鹿鸣转身去了净室，一刻钟后一身清凉的出来，穿了一身绿色的细棉小袄，把头发擦得半干，切了一盘子香瓜出来，走到司马烬的身边，用银叉叉了递给司马烬烬道：“大君这瓜香甜，你尝尝。”

　　司马烬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忽然血气上来，略微转个位置，一口咬在她的手上。手臂如藕节，白净清凉，他稍稍用力就咬出两排牙印来，小小圆珠般的鲜血渗了出来……

　　鹿鸣来不及体会痛感，这一刻更多的是目瞪口呆。

　　更叫她傻眼的事情还在后头，司马烬一口咬下去仿佛还想品尝下滋味般，舌头微卷把那红丝丝都收进了唇间，随即抬起头来看她，眼中的神色叫她心里无法遏制的慌乱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甜瓜滋味不错，我渴了你去倒壶凉茶来。”

　　他的语音清凉如夜色，听在鹿鸣耳中却是一番蛙叫。

　　什么鬼，吃了甜瓜喝凉茶，这一时半会儿哪来的凉茶，滚烫的热茶等上三刻钟，茶水方会凉下来啊？！

　　不敢反抗，也不敢解释。
　　鹿鸣悄悄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的伤痕，往外走。

　　在她的身后，司马烬抬手捂住了嘴。
　　他也不知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恐是夏日太过炎热，一腔的热浪无处宣泄。
　　还得等上半年，鹿鸣才到婚嫁的年纪，再过上一年才行及笄礼，可与之结发，他却已经等不及了。

　　也许是时候去看看他的侍妾了。

　　鹿鸣捧着一壶滚烫的茶水回来，正准备拿起扇子吹吹风，凉一凉，却听他道：“放着吧，跟我去看看春娘，许久不曾去看她。”

　　鹿鸣楞了楞，胸腔中莫名起了一股酸意，她有些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大君去看他的侍妾不是天经地义，她凭什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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