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在林间

　　陈武帝驾崩后，杨皇后带着小太子重新回到了洛阳城宫中居住。
　　与她同回的有守卫数千人，武将数百人，皆是先帝留下来的精英。

　　几日后，杨皇后在宫中召见大臣们，意图将小太子推上帝位，然则那些大臣们早就四分五裂另听号令，小太子在宫中成了一位名不正言不顺的新帝。
　　除了他的母后和宫里的众人，没人觉得这是位真正的帝王。

　　几位封王越发打得起劲，成都王和沙间王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齐心协力起来，逐步地往洛阳城中推进，不过短短一个月间，城中居民纷纷在传，两位封王随时准备打进城来。

　　司马烬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成都王和沙间王这两个叔叔已是穷途末路，就算今日就打进洛阳城来，他也不急。
　　据他手下的探子来报，眼下这两位手上就只有几百号人而已，打来打去真是徒增笑话。
　　司马烬琢磨着这两位大约是想做最后的挣扎！

　　近日来，他逐步把重心转移到南方，东海王划给他那块地眼下还是空着的，需要找人在那里建起一座府邸来，百废待兴，眼下他所缺的是忠心耿耿的人手。
　　他清楚自己暂时还不能离开洛阳。
　　他若想走，大约人还没出城，就会被斩杀于剑下。
　　所以他必须等一等，等到他的叔叔兄弟自相残杀的差不多了，才楚王对战。
　　是的，那才是他的敌人。

　　晨起，旭日东升，司马烬斜靠在床榻上，眼睛放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窗外的第一道阳光还没把小丫头中梦中唤醒。

　　别人家的贴身丫鬟如何他不知晓，鹿鸣晨起不喊她，决不会醒得比主子早！司马烬有些哭笑不得地想：他就这么惯着她这未免有点亏，干脆弄上来暖床得了，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忍得住不动她……
　　……真希望小丫头快些长大。

　　鹿鸣睡得迷迷糊糊忽觉有人在她脸上吹气，睁开眼看见一双星眸离她极近，眼中带着几分贪恋，见她看他忽地转过头去。
　　鹿鸣愣了会道：“大君，你起来了，我这就叫人进来侍候。”
　　“嗯。”司马烬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回到床榻坐下。

　　洗漱完毕，正在用朝食，门房急急忙忙来报杨皇后下了帖子，请汝南王即刻进宫觐见。
　　司马烬冷笑，和坐在他对面一起用朝食的昌书杰说：“这就坐不住了，前日还听说她杨家人进了宫，不知今日叫我进宫又想做什么，书杰你与我同去。”

　　昌书杰这些日子来时常来司马烬这边走动，几乎每日陪同用朝食，聊些时下变幻风云，这是只能算是一个幕僚的日常。
　　司马烬忽然提出带他一起进宫，这是打算用他了？
　　身为一个幕僚最怕的就是主公把他搁在一边不闻不问。
　　听闻此言，昌书杰露出一丝笑意道：“如此属下回去换身像样些的衣裳，与您一起进宫。”
　　司马烬点头道：“一刻钟后在大门口等，你坐我的马车一起进宫。”

　　须臾，昌书杰跟在司马烬身后一起上了马车，随着他们一起上来的还有个瘦弱的小丫头，着一身粉紫色襦裙，头上戴一朵同色的绢花。
　　昌书杰已经很熟悉了，这是大君身边最常见到的丫鬟，唤做鹿鸣。

　　鹿鸣替两人斟了茶，蹲坐在一角。
　　车厢虽大，她还是很不乐意跟着大君出门。
　　大君见得都是些贵人，她跟在一旁束手束脚多有不便。

　　司马烬坐得端端正正腰背挺直，低头瞧她一眼，心中略有些不满，这丫头不知怎么回事，近日来一和他出门便是这副拘束的模样，弄得他心里莫名有些小愧疚，朝花夕拾这些丫鬟个个巴不得跟着他出去长见识，他却偏要拉着她不放。人不在他眼前放着就不舒服。
　　司马烬又瞧她一眼，暗想是不是只她一人有些孤单，下回要不要再叫上一个？
　　进宫坐的马车足够宽敞再放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马车在宫门前略略停了停，就开始“哒哒哒”往前驶去，昌书杰撂开帘子朝外头张望，随后转过头来沉声道：“有好些个守卫，大君进宫随身不带守卫吗？属下只怕那杨皇后不安好心闹出事情来。”

　　司马烬沉吟片刻，道：“这宫中守卫早就四分五裂，你看见的人有些是楚玉的人，还有些是我的人，更甚者远在西南边的楚王也安插了人进来。书杰，我若是跟你说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你信也不信？”

　　昌书杰僵了僵，仿佛不能置信地道：“国师如闲云野鹤，他数次说过想离开洛阳，去山野清净处修行，他怎可能在宫中安插人，大君莫不是弄错了？”

　　司马烬笑笑，他有些神思恍惚，昌书杰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一角，让他回想起当日来。
　　他记得最后关头，楚王的剑指着他的心脏却并没有刺入，仿佛有人在后面推了他一把，那剑才深深地刺中了他，可那时是在他的寝室中，除了他自己并无他人，楚王还是后面进来的。

　　他努力的回想，想得脸色有些发白。

　　突觉一双手握住了他，鹿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君，大君！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不如喝口热茶压一压？！”
　　司马烬倏然而惊，此时马车已经到了宫殿前。

　　昌书杰先下了马车。
　　司马烬接过鹿鸣递到他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随即也下了马车。
　　鹿鸣跟在两人身后，走到一条大理石铺就的长径，走上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宫殿中。

　　此刻已是初夏，殿中有风吹过显得格外的阴凉。
　　杨皇后一身红色宫装带着七岁大的小太子坐在一张塌上，正低着头哄那娃娃：“辰儿乖，把这药喝了就能吃糖了，一会儿叫云奴带你去花园中玩可好？”
　　那娃娃长得白生生的如一只玩偶般，任由杨皇后递了药碗过去喝了，随后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奴才带着走出了宫殿。

　　司马烬站在殿中，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杨皇后站起身来，走了两步，低首看司马烬道：“汝南王好些时日不见宫问安，上次见你还是你父君下葬时，怎么，这些日子来是不是忘了宫里头还有我们孤儿寡母？还是你只手遮天，如今洛阳城尽在你掌控中，便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她一开口，句句都是指责。
　　司马烬对她这些话懒得驳回，淡淡地扯了下嘴角道：“母亲今日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些？倘若无其他事要说，寡人这便回去了。”

　　几位封地的王爷都会自称寡人，但汝南王在杨皇后面前自称寡人还是头一回，语气不咸不淡，无论怎么听都能听出几分讥讽来。

　　鹿鸣站在殿中一角，即便离得远远的，也能感受到杨皇后的愤怒。
　　她不太懂大君心里在想什么，明明对眼前的皇后很膈应，却还是一召唤就进宫了，他是特意跑到宫里来想气死这女人吗？

　　正胡思乱想着，听司马烬道：“寡人去给父君上香，随后便出宫。”

　　“等等。”杨皇后道：“辰儿三日后正式登基，我要你过来觐见，把洛阳城的兵马权都交给他。”

　　司马烬嗤笑一声，废话懒得多说一句，抬脚出了宫门。

　　司马烬在前，昌书杰在后。
　　鹿鸣尾随在两人身后不敢走得太近，就在停顿的片刻，忽有人她塞了个东西到她手上，靠近耳语道：“皇后娘娘给你的赏赐快收起来莫要叫大君看见。”
　　一语毕，便退后。

　　鹿鸣哆嗦了一下，却也不敢立刻就把这烫手的东西给丢下。
　　缩着脖子跟在主公的身后，捏了捏手上的东西，硬邦邦的，估摸着不是金子就是银子，要不是宝石？眼下这些东西都是稀罕物，老天啊，为什么要考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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