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在林间

　　楚玉平生最痛恨别人说他美，走在街上姑娘们朝他砸果子，在他看来就是一种羞辱！堂堂七尺男儿还要学那些庸人敷粉不成，美一字令人心头不快！
　　他一甩袖往前走，走了几步听见身后小丫头说：“你是来找大君的吗？他在里头泡汤，贸贸然闯入不好，不如你等我通报一声？”
　　楚玉转过头来，冷道：“之前从未见过你，你叫什么？黛色和绿烟呢？”
　　“……鹿鸣。”
　　楚玉皱皱眉道：“罢了，你别跟过来，我与大君极为要好，勿需如此麻烦。”

　　鹿鸣站在原地巴巴地看了一会儿连背影都美的大美人。

　　热气氤氤，司马烬靠在池边有些昏昏欲睡。
　　他这两日都没睡好，夜深人静时努力回想了前世发生的重大事件，不知为何脑中有根筋抽住了，总觉得在一系列的事情中，似乎把最重点的人物给忽略掉了。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脑力费尽却也无可奈何。

　　忽听得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司马烬抬起眼脸，看见楚玉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人眼神对视片刻。楚玉道：“你倒是会享受。一人有数十名丫鬟侍候，丝竹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赶紧叫这些人下去吧，我有话同你说。”
　　司马烬一挥手，两名乐师退了下去。
　　丫鬟们上来递了手巾，缎袍后鱼贯退了出去。

　　司马烬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身来。
　　楚玉唰一个转身，叱道：“也不说提前说一声，辱人眼目。”

　　司马烬笑道：“想不到国师还会害臊，你我之间并无什么不同啊！”
　　楚玉等了片刻，司马烬已经穿好衣裳走到他的面前，道：“有些时日未见到国师，今日亲自过府不知有何指教，难不成沙间王与成都王的斗争有分晓了？”
　　他们兄弟叔伯之间整天斗来斗去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从年初起沙间王与成都王就开始互斗，楚王夹在这两位的中间，据闻划了一条道出来，只要不越界开战就不横家干预。

　　楚玉摇头：“你这两个叔叔皆愚蠢不堪，能有什么结果。楚王才叫厉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他们斗傻了，他那地头上粮食都已经长满田野了。”
　　“那又是为何？”司马烬坐下来，倒了一杯菊花酒自斟自饮淡淡地问道。
　　“不为何啊！”楚玉道：“来瞧瞧你。我昨日夜观天象，见天上帝皇星即将陨落，此话无处可说。”

　　司马烬一震，“此话当真，你没和父君说起此事？”
　　气氛凝固一瞬，他自嘲道：“是我愚笨了，且不论真假，这事怎么能与父君说起了，这不是在咒他。”

　　楚玉在原地踱步，背对着司马烬低声道：“陈国小太子也算得上是帝星，我有些算不准先走的是哪位。不论是哪个，若我算得不错，最迟十日后就会出事。”
　　司马烬望天，在他目光不能看到的远处，山峦叠嶂有多少在互斗！
　　假如楚玉算得没错，未来的时日必然会更乱。

　　楚玉笑着问他：“这么重要的消息都告诉你了，你准备怎么谢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司马烬也不瞒他，“我在南方买了一千亩地，你猜是谁卖给我的？东海王！”
　　他笑着说：“东海王准备拿着我给的这笔钱买上一支部曲和武器，到成都王的地盘上去和他斗上一斗，你觉得他这个想法够不够野心勃勃哈。”

　　楚玉瞪他一眼，并不接话。
　　转瞬换了个话题道：“外头有个小丫头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很有几分灵气，我的丹房现下缺人手，不如你把她送予我如何？”

　　“小丫头？”司马烬愣了愣反应过来：“你说鹿鸣？”
　　“是叫这个名字没错！”楚玉笑道：“这名字是谁给她取的，听着与丹房甚搭。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不错，不错！”

　　“我取的名！”司马烬黑了脸：“怎么我从未听说过你好女色，当年我父王想把公主许给你都被你拒绝，如今却看上我府中的一个丫头。她瘦得都无玲珑曲线，有什么好的？不如重选！”
　　说着朝外头大喊一声：“鹿鸣你给我进来！”

　　鹿鸣正坐着打盹，被司马烬大吼一声给吓到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战战兢兢走进来，低头喃喃道：“大……大君，你叫我什么事？！”
　　司马烬一手指着楚玉道：“怎么，你看上他了，想跟他一起走？待在我府中不满意？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月钱不够花？你说说他许了你多少好处，我一样不落下的都给你！！”

　　鹿鸣：“……”
　　楚玉：“……”

　　大君怎么了？
　　大君吃错药了？
　　好端端的怎么说出这番话来，颠颠倒倒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
　　鹿鸣有点慌。

　　楚玉也被司马烬用力过猛的反应给吓住了，张大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如此形貌实为不雅，他急道：“哎，你可别为难这小丫头，若是不肯我收回这话便是。我倒是没想过你会如此小气，当日问你要失传的孤本字画也没见你反应这般激烈。”
　　他挥手道：“不肯就算了，我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叙话。”

　　楚玉衣袂飘飘地走了。

　　留下司马烬站在温泉池边着一身丝缎中衣，披着湿漉漉的青丝站在原地生气！
　　他气鹿鸣，气楚玉，也气自己！
　　从前不曾察觉，现在却清清楚楚地明白，他对鹿鸣的占有欲非常强烈，强烈到一触即发，因此就算她过去背信弃义，未来还有可能对他不好，他也不放手。
　　司马烬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有问题……

　　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不敢出声的鹿鸣，冷哼一声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侍候我更衣！”

　　鹿鸣做了个深呼吸，捞起放在贵妃榻上的青色外衣，走到司马烬身边给他穿上，接着找了一块手巾替他把头发擦干。
　　司马烬比她高一个头不止，站在那里只能擦干垂落在腰间的发丝，往上就够不着了。
　　鹿鸣探手摸了几下，司马烬被她弄得心头发痒，一把捞过手巾胡乱地擦了几下放下手道：“算了，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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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玉从汝南王府出来，坐上骈车，掉头往城外走。

　　此时离关闭城门的时间尚早，他打算出城后进宫去看看当今的君父。
　　从洛阳城到城郊外的宫中路程不短，骈车要走上两个时辰方才能到。楚玉本坐镇在洛阳城中钦天监中，可近来帝王召见他的次数很多。

　　穿过一大片绿油油的田野，骈车进入了一处丛林外，那里整整齐齐站着一队守卫。
　　守卫长林尧亭看见楚玉，右手放在腹间弯腰行了一个礼。在他身边站着手持拂尘的宦官，急道：“国师您终于来了，皇上等您许久了，他吩咐小的在此处等您，说允许您直接骑马进宫。”
　　楚玉心头一惊，君父一直很谨慎，是出了什么事才会急急忙忙叫他骑马进宫。

　　须臾，楚玉下得马来，进了慈安殿。
　　这本是皇后的寝殿，近日来君父皆宿在此处，接见楚玉都在慈安殿旁的书房中。
　　楚玉三步并作两笔地走近书房，见当今天子司马家的大家长陈武帝。

　　陈武帝半倚在塌上脸色有些灰败。
　　他后背支着锦枕，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在给他捶腿，见楚玉进来，立刻屏退左右道：“国师今日过来可曾带了丹药？”

　　陈武帝服用五石散已有些年月，近年来越发离不开，楚玉所制的五石散比外头的还精良些，因而他一见到楚玉便迫切的要此种丹药。
　　楚玉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小黑漆的匣子，亲手递给了陈武帝。
　　陈武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楚玉出得宫来，脸色有些僵，他万万没想到陈武帝不惜让他骑马进宫，急成这样竟是为了一匣子丹药，说得不好听些，此种帝皇已然是个废物。
　　他若是不另寻出路，只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陈国元康十年，陈武帝在宫中驾崩，死之前仅有一人逗留在他身边，却并非是杨皇后，也不是近年来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小太子，而是国师楚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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