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在林间

　　王慎德有个舅爷在洛阳城外有个庄子，里头有果园，田地，还养着家禽和牛羊。
　　这地方原本都不是王家人的，前几年战乱当地人跑了不少，王慎德的舅爷腿脚不好走不动留了下来，后来王慎德挣了钱往这边投了不少，因而说起来这块地方真正的主人不是他家的舅爷，而是王慎德本人。

　　自打和金志杰撕破脸打了一架，王慎德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不安稳，琢磨来琢磨去，决定把手边值钱的东西都放到庄子去，家里人也一块过去，洛阳城的宅子只他一人住着就好，顶多留个把丫鬟。

　　王慎德的老母先是不肯，在她想来洛阳城中热闹，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出门走两脚就有，要去了庄子里头，想扯身新衣裳都麻烦，不就是和人吵了一架，至于就这样了？

　　王慎德做贼心虚，许了他弟弟些好处，硬是连人带物一起弄到了庄子里。

　　他前脚安顿好回去，司马烬的几个守卫后脚就跟了过来，几个守卫都是精兵，当晚就留在那里，只安排了一个人回去通报。

　　……
　　鹿鸣在胡婶的劝导下，又重新做了一对足衣。
　　这次她用了一番心思，特意去绣房领了些金线，在足衣的上边细细绣了一圈回形纹，与上一对相比看起来华美许多！

　　她暗暗打了许久的腹稿，决心这次一定要厚着脸皮把话说清楚。
　　娘亲宋氏能不能去芸娘处倒是其次，重点是别扯进金王两人说不清楚的复杂事中！

　　一早，她守在郎主的床榻前，手里捏着那对足衣，看着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腹前，呼吸平稳睡得沉沉的人出神。
　　他白日对着人样子都是崩着的，看起来三分严厉七分庄重，很少有放松的时候。
　　此刻的他看着却有几分稚嫩之气。

　　鹿鸣在心头默默地想，若他睁开眼还是这样的表情，那她怎么会怕他，想说的话一点丝毫不打结地说开了。
　　怕只怕他睁开眼又是另外一副表情……有时候如冬日的雪花般冰冷，有时莫名其妙盯着她瞧，眼中却是灼灼火花。
　　无论哪一种都没有眼下这般无害温柔。

　　她发愣瞎想的当口，司马烬醒来了。
　　他的眼睛就是窗棂，打开的瞬间有灼灼火光在眼中燃烧。

　　司马烬坐起身来，鹿鸣一下子反应过来走到矮几边到了一杯温水递到手上。

　　司马烬将水一口气喝干，鹿鸣随即又到了一杯，不大的杯盏一口气喝了三杯。

　　他挪过身子把长腿放在塌边，鹿鸣蹲下来给他穿上足衣，一边穿一边低着头开口：“大君，我娘她在绣房待不下去了，想换个地方干活。她就是个农妇，针绣这种细致活实在干不不了，我好几次想来求您，总是觉得这种小事打扰您不太好！”

　　“哦？”司马烬随意道：“既如此今日怎么又想说了？你没去找王管家？”

　　鹿鸣没想到他会如此敏锐，心里打得腹稿顿时都没用了。
　　她原本打算司马烬会说你娘想去哪里干活，再慢慢提及去芸娘那里的话。
　　若是可能与胡婶一起在这个院里厨房帮工也是极好的。

　　一时乱了阵脚，鹿鸣脱口而出：“去找了，但是被拒绝了！”

　　司马烬冷脸道：“你是说你去找了王管家，他拒绝了你，没有别的了？”

　　鹿鸣完全经不起他黑脸，吓得哆哆嗦嗦地把实话尽数说了，她道：“金管事与胡伯本是同村的，从小一起长大。原本两人在外头见面，金管事说起来在府里头都是有头有脸的很。胡伯与我爹娘住得极近，这才一片好心去求金管事帮忙，哪知一口气就被王管家拒绝了。金管事自觉面上无光，这才与王管家闹将起来。”

　　她以为司马烬不知道这两人干架了，当下毫无隐瞒把里头的细节尽数说了。金管事如何挑衅，王管家如何发狂，还有她爹和她都吓得半死，她道：“大君，都怪我娘，这事本来忍忍就好，眼下却闹得这么大，您看不如就罢了她这差事吧？”

　　司马烬摇摇头：“这事不怪你娘，是我想得不够细致。王慎德与金志杰之间的破事更怨不了尔等，这两人恐是积怨许久，一朝被激发了而已。”
　　他看着战战兢兢的鹿鸣道：“你好像很怕我，为什么？”

　　其实，他这话说完，鹿鸣已经不怕了。
　　该说得毫无隐瞒都说清楚了，大君也没对她发怒，这还有什么好慌的。

　　她老老实实地道：“原是怕的，眼下却是不怕了，只因您一片好意才将我娘安排到绣房，我等却不识好心般，因而心怀忐忑怕您怪罪下来。”

　　“哦。”司马烬道：“叫人进来准备洗漱，安排朝食，你娘的事等我吃饱了再议。”
　　“是！”鹿鸣当即转身出去叫早就候着的小厮进来。

　　稍顷，厨房那边端了羊乳，鸡蛋，粥食和小菜上来。

　　司马烬喝了一小盅羊乳，吃了半个鸡蛋，这才慢吞吞地问鹿鸣：“我院中眼下不缺人手，你娘想去做什么活计？她的差事不急在一时吧，不如等我收拾了底下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再说。”

　　鹿鸣楞了楞，心下暗自琢磨：今儿要不把娘亲的差事敲定了，过上几日再为这等小事叨扰大君只怕更难开口，不如就把话说清楚来。既然他说院中不缺人手，那不如直接就提去芸娘那里。

　　她微微活动了一下久站的双脚，道：“大君，您还记得芸娘吗？奴前几日见过她，她为人极为和善与胡婶还是同乡，她说她那院里几乎没什么人帮手，若是您同意倒是可以把我娘安置了。”
　　她怕司马烬不肯又急急地道：“我娘她没什么本事，在府里有口安稳饭吃就成，多少月钱都行的。”

　　司马烬一口粥食还不曾咽下，听了她这番话僵了。

　　芸娘？
　　她何时起与芸娘扯上了关系
　　这几日因朝中有事在忙，他还不曾去明月楼一探究竟，想不到鹿鸣居然就掺杂进了里头，难不成这事的源头不是沙间王乃是楚王？
　　看着大君突然沉下的脸，鹿鸣惶惶不安地想着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

　　“那就去吧！”司马烬道：“那就叫你娘去芸娘院子，就说是我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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