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在林间

　　鹿鸣一直没觉得司马烬有多狠辣多凶残。

　　在她看来汝南王府的这位当家人，脾气有些古怪，日常还会在她想不到的地方闹性子。
　　比如衣裳已经很多的他，会在晨起换衣的时候问她最近有没有给他置办新衣，倘若得知并没有，就会露出失落的表情来。
　　这失落如此明显，蔓延到早食的桌上，就演变成了这个不好吃，那个也不好，简直没一样让人舒心的……

　　大厨房的人听闻后，有些战战兢兢。

　　鹿鸣一开始也很胆寒，挨了几次便有些麻木，她的脑瓜子里甚至都没想到应该扭转这种局面，替这位钱财多得花不完的大君置办衣裳，这是多好的理由啊，还能替自己广开财源，可惜十三岁的鹿鸣还没开窍。

　　鹿鸣偶尔也会想到姜软当初所说司马烬的病症，她跟着他已有些时日，并没见他哪里不好。
　　可按着姜软的性子，撒谎似乎也不太可能。

　　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把大君的身子当做大事来抓，怎么会乱说，所以这又是怎么回事？

　　鹿鸣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可这阵子不知他在忙些什么，时常早出晚归难得见到人，就被搁置了。

　　……
　　年节后，鹿鸣的母亲宋氏去了针绣房。这活计本是极好的，能学到绣花的手艺，比浣衣厨房帮手打扫庭院等等都好上许多，刚去的时候月钱虽然不多，日后却是能慢慢加上去的。

　　只可惜，宋氏是个没天份的，针绣对她来说难如登天，几日下来手指头被戳得都是针眼不说，人也郁闷极了。

　　见到鹿鸣就开始抱怨：“你爹也不知和王管家说了什么，竟给我安排一个这样的活计，我听说胡婶如今月钱比我多上一倍，你就更不用说，连你爹也比我好许多。为何不让我去大君的厨房中帮手，比胡婶少些我也愿意啊！”
　　鹿鸣沉默。

　　张德良多半没和宋氏细聊过。按着他们俩的性子也谈不到一块去，干脆就放弃了解释。

　　同样的，鹿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安慰她娘亲道：“莫急，等哪天见到王管家再和他说说看。”

　　宋氏瞪她：“你日日见到大君，不能直接和他说吗？你娘我快烦死了。”
　　鹿鸣再次沉默。

　　她要怎么和她娘亲解释，就算是王管家这种小事也不会去烦大君，为主子分忧不是奴仆该有的本分吗？哪里还有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他的道理。

　　何况，她来了汝南王府才多久，之前又因为赵王的事情弄成这样，哪有脸主动去求他。

　　如今后院虽有许多事都让她拿主意，可她毕竟才十三岁，根基又不够稳，人人表面恭敬，私底下可不一定。现下这个样子多半都是看在大君的脸面上，哪日她若是得罪了他，日子多半不好过。

　　鹿鸣决定还是先去找王管家，实在不行再和大君说。

　　她等大君出门后才去，王管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里不动，等人过去找他。这么做的原因自然也是因为王府太大，事情又杂又多，他要是走开了不在，很多临时出现的急事就解决不了了。

　　鹿鸣去的时候，眼尖地瞧见了胡伯站在门廊下。
　　她上前走了几步，胡伯也看见她了，咧嘴朝她笑。

　　“胡伯好！我听胡婶说你去大厨房做事了，现在来这边是？”鹿鸣低声问道。

　　胡伯摸摸自己长得有些茂盛的胡须，亲切地拍拍鹿鸣肩头道：“厨房金管事是我的好兄弟，早年就认识，今日他过来和王管家对账，我求他带我过来。是为了你娘的事，她整日哭哭啼啼的，你爹虽没说什么，想来很是闹心。我同他说了，今日再去求求王管家，能不能安排去大厨房洗碗。这事本比绣花累多了，但你娘说了愿意！她说自个儿根本不是绣花那块料，实在是赶鸭子上架，再受罪不过了。你呢，来着做甚？莫不是……”

　　“嗯。”鹿鸣道：“也是为了我娘的事，我在外头等着伯伯可好？”
　　胡伯点头。
　　两人说了会闲话，金管事从里头出来朝胡伯招手示意他进去。

　　鹿鸣原以为要等很久，哪知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两人就走了出来。
　　胡伯尚且好些，金管事却一脸悻悻地道：“什么玩意儿，不过求他件小事而已，竟然摆起谱来，这些年他在厨房的账里头捞了多少东西，当我是傻子吗？有好处捞不着不说，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你等着，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

　　“这就是那家的丫头？”
　　他指着鹿鸣道：“丫头，莫说我没提醒你，这会子你就别去碰这一鼻子灰了，赶紧回去是正经，你娘就劝她安心在绣房待着，大不了就是吃干饭不做事等人把她轰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嘟囔个不停：“不行，这事我得告诉大君！连吃三年的肥水，我把自己供出来行不行？！！”

　　胡伯跟在他身后，挥手示意鹿鸣赶紧回去。

　　……
　　赵王一死，司马烬着实忙了一阵子。
　　他的忙不是实质性的忙，而是里里外外打点了一番，想知道赵王原来的位置随后会有谁顶上来。

　　洛阳城不大，几年前他的父君，当今天子司马成不知道脑子那根筋抽了，从城中心搬到了城郊外，并在那里重新建了一座宫殿。

　　如今国都虽还是洛阳，国主却有些神神道道或者说神出鬼没的，上不上朝看心情。

　　洛阳城中心徒然留下了一座不算大的宫殿和国师楚玉指定的祭天坛。

　　司马成仿佛是开天辟地以来最怪的君王。

　　洛阳城中宫殿的后侧有一角门，隔上两条街就是洛阳城的北门，从那里一直到北门先头均由赵王管辖。

　　很多人都暗暗在想，司马成要离开那个地方去城外旷野处建个宫房，只怕是担心自己早晚会被人瓮中捉鳖。

　　眼下这个大陈国是司马成锄头挥得好，从人家手里夺过来的。

　　自打他夺过来后，生怕又重新被人夺回去，因此司马家叔伯亲戚但凡像样点的都有人自己的封地。

　　在司马成看来，我都把地分给你了，还不好好守住像话吗？

　　总之，司马成是个想太多的君王。

　　他下面的人，则想得更多！

　　司马烬很清楚他爹是个什么人，洛阳城尽数拿捏在他手上多半不可能。

　　远在他城的封王都蠢蠢欲动起来了，能在洛阳城中占个地方，但凡有那么一点点野心的人，都不想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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