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在林间

　　鹿鸣急急忙忙赶回院中，幸而人还没回到。
　　她来来回回踱步，心中有一把小小的火焰在燃烧，烧得她没法定下心神来。

　　远远的她听见有脚步声走近，狠狠心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站在房门口迎接司马烬的归来。
　　冬日之风凌冽，司马烬着一身狐皮大氅，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隆冬更冷。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肤色极为白皙的男子，白的近乎透明，大风天里羽扇纶巾，着一身银白色大袍。
　　鹿鸣咋一眼看见，有种白日见鬼的心情。

　　这是哪来的怪人，偏偏长得秀美异常，眉清目秀的如画中人般。

　　司马烬把身上的大氅脱了递给鹿鸣，低声吩咐道：“我们要自己煮茶，你出去叫人准备齐了。”

　　鹿鸣不敢怠慢，急急出去了。

　　……
　　司马烬大袖一拂在四方塌上坐上，他抬手做了一个请，道：“国师请坐。我这丫鬟年纪尚小不懂事，刚才她盯着你瞧，莫要恼了。”

　　国师楚玉，生平最痛恨两件事，其一便是有人盯着他看。探视他的眼光多半都充满了好奇之心，还有几分猎奇。
　　五年之前，看他的人尚且不会如何。
　　五年之后，国师楚玉作为当今帝皇最仰慕之人，是断然无人敢随随便便盯着他细瞧的，怕不是不要命了。

　　“无事。”仿若湖中两块碎冰轻轻撞击，楚玉淡淡地否决了自己的恼意。

　　“赵王对那件百年难得一见的雪白狐皮大氅念念不忘，这大氅如今在洛阳深宫，你父君的寝殿，他想靠近也没那么容易，你我还需给他搭把手。”
　　楚玉嗓音清亮，不急不缓地道。

　　“嗯。”司马烬道：“本王瞧他不顺眼已久，此人碍手碍脚趁早把他送走了事。”
　　“你想把他送去哪儿？”楚玉发出轻轻地笑声：“不如送去给沙间王，说起来他是你们的叔叔，总不至于和小辈们争权夺利，据说他是个懦弱的家伙。”

　　司马烬也笑了。

　　鹿鸣带着两个小丫鬟送茶壶和炉子进来，一眼就看见两个秀美的男子对坐相笑，寒冬的天气中显出几分春风般的和煦来。

　　她把东西放好，正要退出去，忽听得司马烬对着来人道：“你那里可有性情稳重可靠之人，眼下我的院子只有几个小丫鬟，年纪小了些，倘若有好的送我一个如何？”

　　她想去看看爹究竟回来了没有。
　　磨磨蹭蹭往外走，恨不能走一步退三步，最终也没法子鼓起勇气打断大君和来客的对话，她很清楚这样做有失礼仪。

　　走到门前，也不敢走太远了，隐隐约约听来人道：“男子就有，你这院子尽是些小丫头，应该不介意吧？”
　　她正想竖起耳朵听司马烬说些什么，只见胡婶匆匆忙忙跑到她面前，靠近她耳语道：“你爹回来了，怕你着急托人过来说了，你奶和弟弟已经安葬，你可安心。”

　　鹿鸣一手捂住胸口，顿觉心中安定许多。

　　时隔几日，司马烬晨起未出门议事，用完早食便叫了王管家进来。鹿鸣站在一旁听王管家一一回禀了家中的状况，他有些战战兢兢地道：“大君院中一直欠缺人手，底下许多人跃跃欲试想过来侍候您，奴迟迟未定，您现下若是有空，把人叫来您看看？”

　　王管家叫了数十名年轻秀美的丫鬟站成一排。
　　鹿鸣站在司马烬身后好奇地打量，皆是十八九岁的貌美女子，望去身姿婀娜动人，脸型端庄眼大鼻挺，反看自己如竹竿般瘦高的身形，委实有些相形见绌。
　　她好奇地看司马烬脸上的表情，只见一个个扫过去，一脸憋屈仿似极为不满般。

　　她实在不明白他有什么好不满的，只见他闭着眼睛，仿佛随便点了，从后面挑出两个人来。
　　鹿鸣仔细一看，竟与自己有几份相似！

　　又听得他道：“你们两个从今日就在我院中侍候，取名朝花夕拾。”
　　“你乃朝花，她为夕拾。”司马烬指着两人道。
　　鹿鸣细看，朝花长得一张鹅蛋脸，眼睛看起很灵活。夕拾瞧着是个瓜子脸，嘴巴略宽。两人身形与她相仿俱瘦瘦高高，只年岁比她大上好几岁。
　　“尔等先在院中做些杂事，晚些再看具体做些什么，拿何种月钱。”
　　说着一挥手，便又散了。

　　王管家在原地愣神，他有些想不明白，郎主院中光是瓶瓶罐罐文书字画就需要人打理清扫，可这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去便能进去的，这么经年累月的积灰尘下去甚是不妥。
　　更别提还有原先小丫鬟云釉管着的日常用具，旁的不说瓷碗银碗待客不是他上街就能买来的。还有金银物器种种……
　　前几天还和他说此事要速速办妥，今日怎么又成了这样？

　　今日站在这院子里的丫鬟，都是旁人给他送了财物，千求万求进来，哪知没个结果，眼下只能做个杂事，他心下暗暗琢磨，如此回去只能同人说成不成都看自己闺女的造化了，他好歹是把人给安进来了。

　　司马烬挥手进了屋，他棕色绣松绿纹的大袖堪堪从鹿鸣的脸边划过，风中带来几丝不快。
　　鹿鸣缩缩脖子，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嘟囔：“怎么还是干杂事的，前日你叫我去拿银盆洗脸，可那东西在小屋中，大君为何不把云釉找回来，锁匙都不知道在何处？！你若不说谁敢乱动！”

　　司马烬一下顿住脚。
　　鹿鸣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一下就撞到他后背，吓得赶紧退后两步。

　　司马烬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没有锁匙不会叫人撬开吗？他屋里那些东西要谁管着，你自己不争取，难道要他忘却前尘旧事求她不成？
　　虽说赵王他是务必要除掉的，可其中也有几分是为了她，这人竟是麻木不仁一点讨好他的想法都没有，委实令人生气！

　　他低头盯着她看，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大力甩袖进屋。

　　鹿鸣觉得他这宽袍大袖的衣裳穿着风度翩翩好看是好看，就是生气的时候太过招风！她在原地愣了片刻，追上去嚷嚷道：“大君，大君，你说我能不能叫人把那屋子打开啊，不然整个院中好多事情都办不成！”

　　司马烬头也不回地道：“随你。那新来的两个丫鬟也随你指派。”

　　三日后，楚玉又进了一趟汝南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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