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逢春

　　第一天的拍摄选在巴黎的先贤祠。

　　从先贤祠的塔楼阳台上，可以俯瞰到整个巴黎。浪漫别致的法式建筑，拥挤但有序的巴黎街景，不远处高高耸起的埃菲尔铁塔，迎风舞动的法国国旗……巴黎很精致，但这种精致透着漫不经心，而不是刻意营造的咄咄逼人。就像法国人崇尚的艺术，是自然的随性的，是突如其来的灵感而非循规蹈矩的设定。

　　整个下午，机位和几个模特的造型一直在不断调整。导演想要抓住宝贵的日落时分，利用老旧的暖调光线来完成沧桑慵懒的基调，所以整个拍摄时间只有日落前的不到一个小时，模特们的镜头感和表现力就尤其重要。

　　这位年轻的美国导演Justin拍广告宣传片很出名，他对于色彩和光线的搭配有着自己的哲学。

　　终于，太阳开始下沉，天边逐渐染上了红色、橙色和灰色。拍摄开始。

　　“Jackson就位！”

　　陆野走过去，随意地靠在厚重的石质围栏上，正面朝着摄像机。

　　他今天的造型和他以往的风格很不一样。优雅的法式背头，浓黑杂乱的眉毛，刻意蓄了两天的胡茬。上身是该品牌新一季推出的一件浅驼色V领羊绒衫，棕色领巾随意地系在脖间。深灰色的西裤和背后浅灰色的石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过渡。人站在那，就是最完美的景色。

　　“很好，完美，就是这个位置。”Justin观察着周边的构图和光影，“Rachel就位！先拍几组照片。”

　　单晴身着简单的米色长裙，棕色大波浪长发随行地披散着。裙子的面料充满细节，全是巧妙的镂空和繁密的织花。但是设计却很宽大，没有明显的肩线和收腰，不过穿在她身上，更是凸显了她高挑纤细的身材和单薄的气质。

　　她双手扶住围栏，背对着摄像机，头微侧，看向陆野的方向。镜头里的侧脸被几丝乱发挡住一些。

　　“两个人感觉非常好！完美！”Justin显得有些激动，估计也没想到拍摄能进行得那么顺利。

　　孟今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那两人，画面和色调美得让人不敢去触碰。夕阳的余晖静静地洒在他们的身后的巴黎，老旧的建筑错落排列，但统一的米黄色墙面和黛青色屋顶让它们显得别致有序。旧街区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每一个日升与日落都会在它身上添一笔神秘。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陆野。他的脸在镜头中有着细致的颗粒感，眼神很有层次，沧桑，随性，慵懒和自由。平淡之中带着点涩。

　　陆野的每一个镜头，都让她无比惊艳，再也无法挪开眼。

　　如果说七年前她爱上的陆野是林中泉水，清澈而甘甜，那么七年后的陆野，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发酵成了香浓的美酒，越发醉人让人欲罢不能。

　　“看单姐拍摄这么多年，我原以为对这种广告大片已经免疫了，今天怎么突然有种心动的感觉。”单晴的经纪人张琳说道，“男神的眼神给我的感觉就是巴黎，这种老旧的精致的又落魄的美，我要醉了。”

　　拍摄进行得很快，太阳还没完全落下之前便收了工。Justin看着拍摄的短片和一些画面赞不绝口，声称这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最有感觉的一次拍摄。

　　“陆总，喝水。”孟今走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水递给他，“拍摄很顺利，您今天的眼神和气场很棒。”

　　她自己也另外开了一瓶水，喝了起来。站了一下午确实有点累。

　　“该谢谢你，”，陆野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你就站在摄像机后面，我看你看得出了神，没想到就是Justin要的效果。”

　　“你今天很漂亮。”他的声音温和，带着笑意。

　　“……咳咳”，孟今被一口水呛住，不知作何回答？陆野变着法子在夸她漂亮？

　　她不由得心里欣喜，刚来巴黎的第一天，似乎就有了一些进展？

　　可惜她对恋爱之事实在是脸皮薄，听到这话竟然想不出来怎么接。

　　灵活的脑子像是生了锈，只能借助咳嗽含糊了过去。等话题岔开后又在心中鄙视自己，这么好的机会，就应该顺杆子往上爬，真是太没出息了。

　　孟今暗暗下着决心，一定要放得开，不能畏手畏脚不敢表达。

　　等拍摄全部结束，她一定要厚着脸皮，开始套路！

　　……

　　拍摄火热地进行中，几天下来，Justin的嘴几乎快要咧到耳根，每天都要嚷嚷一遍这一定是自己今年最满意的作品。

　　最后一天的拍摄选在了凡尔赛宫里的特里亚农宫。和凡尔赛宫殿本身的极尽奢华、金碧辉煌相比，特里亚农宫的设计更加朴素优雅又具有着时尚的现代元素。黑白棋盘格的走廊，粉灰色斑驳纹路的墙柱和墙体，简约的黑色细框椭圆吊灯，画面优美又低调地存在着，从不喧宾夺主，很适合当拍摄的背景。

　　拍摄间歇，她走过去给陆野擦汗。

　　“路易十五的王后，比他大了七岁。”陆野忽然突兀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听说他们婚后十分恩爱，十年之内生了十个孩子。”

　　“那又怎样。”孟今听言，有些无奈地回了一句，抬起手臂拿纸巾轻轻按压他的额角，“恩爱也只有短短的十多年。路易十五后来有了数不清的情人，这座特里亚农宫，就是他给一个自己宠爱的情妇造的庭院。女人的青春短暂，比起男人总是衰老得更快，年龄差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她的前世。如果不是因为重生有了更加年轻美丽的身体，她也不可能有这个勇气。年龄的差距对她来说，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所以路易十五不是一个好君王，也不是一个好丈夫。”陆野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拿下，“我觉得，能找到有趣的相配的灵魂，努力跨越时间的距离也未尝不可。”

　　孟今沉默，虽然知道他说的是路易十五，但她不由得想到了她和他。当年的他们，也有着相配的灵魂和完美的默契，可现实从来没有故事里那么单纯，她不堪的手段在前，肮脏的名声在后，种种种种让陆野对她只有厌恶和偏见，又怎么可能为了她去跨过那十二年的界限？

　　“拍摄已经全部结束了，明天你想去哪儿？”陆野问她，“我也许久没来巴黎了，这段时间工作压力有点大，想到处走走。”

　　“想去的地方有很多，塞纳河，埃菲尔铁塔，卢浮宫，圣母院……哦对了，还有巴黎的跳蚤市场，听说是个好去处。”孟今将那些沮丧的想法暂时抛之脑后，努力让自己重新雀跃起来。

　　“嗯，想去哪里都听你的，我们有三天时间，不急，可以玩很多地方。”

　　孟今听着他的话，一颗心怦怦乱跳。她抬头看陆野的神情，是不可思议的温柔与专注，像是眼里只有她。

　　是错觉吗？

　　大家开始慢慢悠悠地收工，紧张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都兴奋地盘算其之后的行程。跟着陆总出差真的不错，工作之外一般都能留下几天出去放松放松。

　　就在陆野带着孟今要离开拍摄场地时，Justin的助理追了上来，“Jackson，请等等，Justin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送你的礼物。”

　　他说着递过来一个U盘。

　　“这是什么？”

　　“是抓拍的几张花絮照，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助理又说。

　　“好的，替我向Justin道谢。”陆野接过U盘，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酒店，孟今暗叫一声糟糕，下午在拍摄的时候自己说的一些有关法国历史的话，刘菁菁应该不太可能知道。

　　不过陆野半点没有怀疑的样子，也是，能怀疑什么呢？就算再奇怪也不可能怀疑她是另一个人。

　　隔壁房间，陆野冲完澡走到客厅，拿出U盘连到笔记本电脑上。

　　说是花絮照，U盘里却只有一张照片。

　　陆野伸出指尖，轻轻地触摸屏幕上显示的照片，这个礼物，他很喜欢。

　　孟今也刚洗漱完，无聊地坐在床上发呆。窗外灯火辉煌，能看到远处夜幕下金光闪闪的埃菲尔铁塔。从前她来巴黎出差的时候，也经常坐在轮椅上，看窗外的巴黎。对她来说，近如咫尺又遥不可及。

　　空闲的时候，她会放下属们的假，让他们出去走一走。几个女艺人们直奔香榭丽大街，回来的时候带着满满的战利品。男人们则是去塞纳河边找个艺术酒吧，喝喝小酒逗逗乐子。

　　但她自己，永远待在房间，透过窗子看巴黎的风景。没有人关心她是不是也想出门，一个双腿残疾的人在外总会状况不断，何况她也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

　　她正呆呆地看着窗外，却突然听到敲门声。

　　“塞纳河上吃晚餐去不去？”陆野问道，“夜晚的巴黎才是最美的。”

　　“去去去，当然去！等我换身衣服。”孟今瞬间雀跃，内心的喜悦满溢而出。

　　她的阿野就是小天使，只要一出现就能赶走她所有烦恼和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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