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岁月陪你风流

　　萧玥走近了一瞧，才发现林小霞脸上竟然涂着厚厚一层胭脂，她这一哭一笑，胭脂被热泪冲掉了大半露出她原本的肤色，竟是整个营养不良的黄色，早已没有两年前白嫩细腻的样子。
　　萧玥顿时不知该怎么和她叙旧明明心里那么多话要问那么多故事要说。
　　此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第一次对婚姻对嫁人产生了恐惧，之前她还只是觉得嫁人会离家而已，现在她多了份忧虑。
　　还是林小霞拿出一个小礼物来，递给萧玥才让萧玥舒缓了心情，只听林小霞道：“听说妹妹在上学堂，这是姐姐给你带来的毛笔和一些宣纸，希望妹妹喜欢！”
　　萧玥接过那只精美包装的毛笔再看看那些质地优良平整的宣纸顿时笑开了花，她正愁没画纸呢，这些来得正是时候。
　　林小霞见她一脸天真烂漫，不免道：“真羡慕妹妹啊！”
　　萧玥拿着毛笔的手一顿，想起她的遭遇，不免想要抱住她，不想林小霞却是一躲没让她抱。
　　萧玥一愣，她低头仔细一看，却见林小霞脖颈间竟然有道淤痕，虽然被脂粉和衣领遮住了，但此时她凑得这么近，那明显红肿的痕迹一览无余。她赶紧伸手扒开林小霞的衣领一瞧，顿时叫道：“谁打的你？”
　　林小霞正了正身子和衣衫没说话，只是抹眼泪，她怀中的孩子被萧玥这么一叫，惊醒了，却是双目不能视物地转动着眼珠子，却不知该望向何处……
　　其他人见状也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帅氏捂着脸低低唤了声：“造孽哦！”林父没说话但也甚是震惊，林雪雅赶紧上前，抱过那孩子：“孩子……这……看大夫了吗？”
　　“看了，大夫说这是娘胎里带的治不好。”林小霞早已接受了现实平淡的说。
　　林雪雅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小霞你这回来是为甚？”
　　林小霞抹了抹泪，望着林雪雅抱着的孩子道：“我婆家给了我一些钱就把我赶回来了。他们说这孩子又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才不养！”
　　“这……没天良的人家，果然生个儿子是傻子，生……”林雪雅说到这儿赶紧闭了嘴，见林小霞并没异样，才道：“不管怎样，既然回来了咱们就好好过日子，你姑姑我和玥儿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林小霞感激涕零地望着林雪雅眼中因她的话顿时散发出从前才有的青春活泼的光彩。她终于又找到了生活的方向，见到了光明。林小霞心道。
　　她刚回了趟娘家，哥哥嫂嫂见到她回来了，听见她说她婆家有给她银子，刚开始还挤了两滴眼泪，将她拉在怀中一口一个亲妹妹长苦妹妹短的，但一听她说银子都花完了立马收了眼泪态度一百八十度反转说他们几天没吃饭了他们的孩子多少年没换身衣裳了，就生怕她的晦气会沾到他们身上似的一溜烟跑了没影。
　　而她的父母，更是放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不仅不管还嫌丢人。
　　她只得辗转到了这里。她知道她这位姑姑一向深明大义，当初她父母将她卖了，这位姑姑也前去帮她说理，只是她的父母哥哥却嫌林雪雅多管闲事挡了他们的财路，硬是挥着扫帚将她赶走，林雪雅才只得作罢听说此后也再未去过她家。
　　林雪雅见她已无去处，便道：“你就跟我们一起住，往后咱们姑侄一道做鞋卖，不管多艰难，总能有口饭吃，总能活下去的。”
　　萧玥听她这么说，赶紧朝林小霞点头。
　　林小霞见状咬着唇，“嗯”了一声，又朝门外望了望，见没人，才从包袱里掏出一袋银子递给林雪雅道：“姑姑，我骗我那狠心的哥嫂和爹娘说我花光了钱一分不剩，这才能让这些银子不让他们夺了去，现在我把这些银子交给你。”
　　林雪雅握着钱袋默然掂量了一下才打开钱袋一瞧，果然，这回，林小霞的婆家是良心发现了吧，估计看在孩子的面上出手还算大方，足足有五百两银子。
　　她抬头看了林小霞一眼，将钱袋还给她，道：“这些钱还是你自己存着，将来孩子长大了，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往后你们母子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母子的。”
　　“噗通”一声，林小霞抱着孩子跪下，像似终于找到了依靠一样，无比凄婉的唤了声：“姑姑……”这一跪那么深那么重，像是能丢弃掉所有的不幸一般半天都没站起来。
　　林雪雅好不容易将她扶起来，待她平静后，见她十几岁就遭此厄运，这会儿才稍稍有了些从地狱出来重见天日的真人模样，不由得半天没说话。直到见那孩子饿了，才赶紧拿出藏在楼上的白糖，兑了温开水给孩子一勺一勺的服下。昨晚大伙才恍然发现已过了饭点，又赶紧去烧火做饭。这一闹腾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萧玥从头到尾的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她一直以为在萧府的时候每日要看人脸色，没伙伴没朋友，跟个下人一样做活计就是人间最惨的事了，却不料，今日她却见到了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
　　原来一个人不幸可以不幸到这个地步。
　　而此时的萧玥的也只以为，这就是作为一个女子而言最惨的事了。
　　这夜，他们三个人加一个小孩睡在一张床上，好在，这张林氏祖上传下来的老木床面积大，再睡两个人也睡得下。
　　三人聊天一直聊到深夜，萧玥和林小霞都睡着了，林雪雅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望着她的女儿萧玥。默然凝视。这两年离开了萧府的她们比在萧府时过得自在潇洒许多，萧玥也不像在萧府时那样时刻警惕着要做活计要为了活命而起早贪黑，现在的她无疑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早已没有在萧府时忧郁的样子。她希望她的女儿能一直开心的活下去，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求你保佑保佑她好不好！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刮了一阵狂风，屋后的竹林摇来晃去发出唰唰唰的嘶吼声，刘二家的傻妻子病情又发作了，只穿了件单衣在小道上伸着双臂来来回回地跑，一边跑边笑。刘二在一旁怎么拉也拉不回。甚至把她拉急就往刘二头上狠狠地递拳头。
　　因为那小道距离萧玥家有些距离，风又太大，她们只得站在屋檐下虚着眼看。不想，一阵狂风后，大雨倾盆而至。不一会儿屋前的一湾湾水田都被填了个满满当当，不过好在那些水田一侧都开了渠口，那些多余的水，从上而下一直有规律的流动着。
　　外公见着这么大的雨，赶紧扛着锄头到屋后去挖排水沟，那里平时堆积着很多柴火，这会儿都打湿了不说，脚下的排水沟里也挤满了水和枯枝败叶。
　　不过幸好那水沟又宽又深，那几处堵塞处，外公很快就解决了，只是傍晚他们发现挖在家里的地窖全部进了水，里面的红薯都泡了汤。
　　这日，本来林雪雅是打算去叶城卖鞋的，可这么大的雨下来立即打乱了她的计划。只是不想这么大的雨，还有人会什么都不遮的跑来。
　　那人是林雪雅叔叔的亲生儿子——林大山。
　　林小霞抱着孩子躲在楼上，她不想现在就让她父母知道她在这儿。林雪雅和父母忙着将地窖里的红薯清出来也没注意到他，只有一直站在屋檐下的萧玥望见了他。
　　萧玥脆生生地望着风雨中的林大山喊道：“二舅舅，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林大山脸上很是着急，到了屋檐下也不擦一下脸上的雨水，径自在屋内寻了寻，瞧见正在清理地窖的林雪雅他们才刹住脚，问道：“可见过我家兰儿？”
　　三人抬头瞧见是他，摇了摇头。帅氏问：“怎么了？瞧你这一身，湿的……”
　　“兰儿她不见了！”林大山蹲下身来抱着头，无比恼丧道：“小天说她姐姐昨夜就跑了，被他瞧见了，哄他说只是去上茅厕谁知今早都没回来。”
　　林雪雅心知林小兰虽然年纪不大却一直是个有主意的，甚至比萧玥还有主见，不由得担忧的看了眼门口站着的萧玥，才望向一脸颓废的林大山，道：“你都找过了吗？兰儿她没留下什么口信吗？这孩子她孤身一人会去哪儿？”
　　“除了你们这儿，都找过了。到这儿来时小天支支吾吾说他姐早就想跑了。听他说……从她大伯家卖女儿开始，兰儿就每日每夜不能寐老做噩梦生怕我们也把她卖了！昨日又听说小霞回来了还生了个瞎子儿子后来又被大哥大嫂赶走了，估计她是听了害怕，就连夜跑了。”林大山一边叹气一边还算冷静的说着，“大哥大嫂也忒糊涂，自己亲生女儿也能那么心狠！也怪我没本事，赚不来钱，又生了三个孩子，估计她是看着她堂姐的前车之鉴便担心她也那么惨，索性就跑了！”
　　萧玥望着他，心里不免同情这个父亲。与大舅舅和萧逸良一比顿时觉得林小兰有这么个好父亲，简直比她和林小霞幸福太多！
　　又看看林雪雅，幸好她还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母亲。萧玥眼眶不由得红了红，见林雪雅清完了地窖的红薯又接过外公手里的泥土，她赶紧接过那一筐泥土，小心翼翼地帮忙填地窖。
　　萧玥来帮忙，林雪雅有了多余的力气，便回道：“兰儿不在我这儿。听二哥这么说，兰儿应该早有准备，估摸着这会儿她早已到达安身之所，二哥就不必费心了。我看兰儿一向是个聪慧的，她自会有分寸的！”前些日子，兰儿吞吞吐吐地说身体不适需要十两银子看病，当时林雪雅想也没想就给了她。这时想来，那时林小霞刚生下孩子也就十天左右，估计那时林小兰就得到消息准备跑了吧。
　　林大山叹了口气，想了下林雪雅的话，才慢慢地恍然大悟道：“难怪她这两年都在努力赚钱却没见她花过一分钱……”他缓缓站起身，又叹了口气，“是我没出息啊！才把她逼到这份儿上！”说完他摇摇头，朝屋外看了看道：“今日这雨来的凶猛，刚才一路过来发现竟然有一处山坡被冲垮了，石头落了一地。你们这屋后就是一个小山坡，晚上可得警醒一点啊！”
　　说着林大山就要跨出门去，不料又折回身来道：“若是见到小霞还请收留他们母子，现在就你这处日子稍微宽裕些……”说到这儿他眼神不自然的躲开了，“她父母也没办法，这些年积攒的钱都交到了儿子儿媳手里，本想着让小霞嫁到富贵人家能不愁吃不愁穿……说知，人算不如天算！”林大山不知林雪雅在萧府的经历所以后半句想也没想就说了。
　　只有林雪雅和父母对视了一眼又望向萧玥，见她并没看她，便怜惜地望着萧玥心道，可不是吗？还以为能不愁吃不愁穿能过好日子！
　　最终林雪雅叹了口气，半晌才无奈道：“是啊，人算不如天算啊！”算是回应。
　　同时躲在楼上的林小霞也深深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在她怀中睡得安稳的孩子。孩子你的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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