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别年

　　清尘走了，脚步里透着些许负气和懊恼，但是速度很慢，显然他在等林墨追上来。

　　可是林墨没有。

　　她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缓慢地离开弯弯的石子路，又极快速地跑进了教学楼，带着明朗少年一贯的意气风发，林墨不敢正视那其中夹杂着的落寞。

　　是她太坏了吗？可是为什么呢？到底是同情她？抑或是喜欢她？

　　清尘不说，她也不明白。

　　林墨不知道，感情从来就不能通过这样简单的词汇进行区分，很多时候它很复杂，复杂到当事人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周清尘，你刚才是在做什么？清尘颓唐地将书包扔到了书桌上，大脑一片空白。

　　仅仅几分钟，清尘便恢复了理智，自己这是在气什么，又有什么资格。

　　将被书包砸的歪七扭八的书桌扶正，清尘已经开始愧疚。

　　考完试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清尘抬头看表，已经接近午饭时间。

　　她怎么还没回来？

　　从书包里翻出钱包，清尘准备出门，却被柯梦挡住去路。

　　“清尘，一起去吃饭吧，下午还要考英语呢。”

　　“啊柯梦……”

　　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清尘就看到走廊上的林墨和欧阳，在饶有兴致地说着什么，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刚平息下来的坏情绪瞬间又涌了上来，清尘收回视线，眸色瞬间变得黯淡。

　　柯梦望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正午的阳光洒在上面，美好地像古希腊的雕塑，紧皱的眉头却出卖了此刻的岁月静好。

　　他单手拎起书包，低声说了句，“走吧，去吃饭”，便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柯梦紧跟上去。

　　柯梦从很早就习惯了走在清尘的身后,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以仰望的姿态，旁若无人地看他。

　　清尘待人谦和，担得上温润如玉四个字，但深藏在内的清贵和纯粹，总会在不经意间产生一些距离感。

　　所以从初一开始，始终和清尘玩在一起的，也就只有宋扬之和柯梦而已。三人住在一个大院，父母既是同事又是至交，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青梅竹马的情分。

　　柯梦曾以为，他们的关系固若金汤，没有人能够闯入。

　　直到进入林夏中学，遇见林墨，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在柯梦的内心，仿佛进行了一场残酷的凌迟。

　　原来清尘也可以这样温柔。他会在上课的时候，一手记笔记，一手轻轻托住她昏昏欲睡的脑袋；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给她讲物理题，即使那些题真的脑残极了；甚至会在她去厕所的班空，整理她乱糟糟的书桌。

　　柯梦意识到，他待她和自己有诸多的不同，即使他们共同度过了美好的初中三年。

　　她的一厢情愿在如此强烈的对比下已经无法自我催眠。

　　“清尘，你和林墨以前认识吗？”

　　她还是忍不住，挑起了话题。

　　“是，我们是小学同学。”

　　柯梦尽量让自己语气自然，内心却泛起一股酸涩，“怪不得，一开学就感觉你们很相熟的样子。”

　　清尘却好像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说着，“柯梦，如果有这样一道选择题：A：坦诚相见，有可能给对方造成伤害；B:隐瞒真相，让对方幸福，在这二者之间，你会如何选择？”

　　柯梦有些疑惑，“啊？清尘你在说什么？”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选择？”

　　“清尘，每个人对自己所经历的事情都有知情的权利，但是如果知情所造成的伤害足以危及生命，那就当我没说。”

　　柯梦不知道他在困惑什么，从刚刚出教室到现在，他的眉头就没舒展开，现在听到她的答案，神色倒是缓和了一些。

　　直觉告诉自己，他的选择题可能与林墨有关，柯梦强迫自己不去深挖背后的逻辑。

　　她的头脑从来都很清明，可此刻却宁愿它是一片混沌。

　　俗话说，傻人有傻福，那么装傻可不可以呢？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食堂，恰好遇见买完饭在找座位的林墨和欧阳。

　　清尘对上林墨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尴尬的气流在二人之间涌动，极其没有眼力见的欧阳，一见到柯梦，就走不动道了。

　　“周清尘是吧，小墨的同桌，你们也一起坐吧。”欧阳十分殷勤地指了指刚刚找到的空位，又补充道，“今天考试，食堂人多，不好找座位。”

　　柯梦环顾四周，果然没有空余的位子，她抬眸准备征求清尘的意见，却发现他正死死地盯着林墨。

　　林墨则低下头去，表情很淡然，没什么情绪。

　　柯梦从清尘的神色里读到一种近乎幼稚的赌气。

　　林墨对这种冷场无从招架，她终于认输般地开口，“清尘，柯梦，一起吃吧。”

　　清尘这才点了点头，将书包放到林墨身边的椅子上，和柯梦去窗口排队买饭。

　　欧阳目送着长发飘飘的柯梦离开，才小声地警告起林墨来，“小墨，你一会儿给点力，多给我创造机会，知道吗？要不然小心我削你。”

　　“哦。”林墨嚼着嘴里的芹菜梗，敷衍地回答着。

　　这个250是真特么没有眼力见啊。

　　周围坐满了同学，人声鼎沸，清尘和柯梦终于从人群中穿出来，落座。

　　“高三今天模考，时间和咱们冲了，要不然没这么挤。”欧阳边说着，边将位子上自己的校服拿起来，示意柯梦同学坐下，脸上堆满了笑。

　　“谢谢你。”柯梦露出一个标志性甜美的笑容。

　　欧阳瞬间沦陷，将眼前的酸奶递了上去，“给，美女，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柯梦。”

　　“啊！真是个好名字，我叫欧阳，高一16班，平时喜欢打篮球，唱歌，还有玩英雄……”

　　“欧阳，菜凉了。”林墨及时止住了他滔滔不绝的自我介绍，因为柯梦正在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

　　清尘一言不发地认真吃着眼前的饭菜，只在林墨说话的瞬间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就在林墨不自由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正想和对方一笑泯恩仇的时候，柯梦十分熟稔地将餐盘里的鸡腿夹给了清尘。

　　“清尘，吃鸡腿。”

　　她笑不出来了。

　　欧阳则再次将他250的精神发扬光大，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到了柯梦餐盘里，“柯梦同学，你看你，太瘦了，多吃点啊，别客气。”

　　清尘最终也没有吃掉那个鸡腿，林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这种小细节，在某些方面，她偏执地可怕。

　　一个鸡腿代表不了什么取舍，有可能，只是他不爱吃而已。

　　幸好下午的考试科目是英语，林墨的拿手项目，她发挥地还算可以。

　　等到全部科目结束，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班里的同学都好像遭受了一场酷刑，瘫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林墨学清尘的样子，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没过一会儿就坚持不了了，左边挪挪，右边挪挪，怎么着都不舒服。

　　考完试适合去操场撒欢，而不是装模作样地坐在这里，反正都是一样地无心学习。

　　当然这个逻辑，不适合清尘，他从来不会装模作样。

　　清尘轻叹一口气，“小墨，为什么动来动去的？”弄得他早已无心做竞赛题了。

　　“有吗？”林墨挠了挠头，眸底闪过一丝狡黠。

　　周清尘，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

　　“小墨，我想了想你那天说的话。”清尘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沉静的双眼，继续说道，“你要的理由，我原本是很明确的，可是现在变得有些复杂，在我搞清楚之前，请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林墨快速地消化着他的话语，似懂非懂，但他姿态里的认真和坦诚，却已经尽收眼底。

　　林墨深觉自己有点白眼狼了，妈妈总告诉自己，要多与人接触，和同学亲近，自己却连这唯一的善意都拒之门外，将信将疑。

　　“清尘，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坐同桌了，我一定没有现在快乐。”

　　“我也是。”

　　他说“我也是”，嘴角仍然噙着笑意，林墨突然就释怀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他们只有16岁，在最美好的年华相遇，成为同桌，共享教室里的一个角落，沐浴在同样一片阳光下，是一种缘分。

　　缘分，也需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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