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别年

　　第9章我乐意

　　清尘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林墨趴在桌子上看远处的天，澄净透明，好像要使人产生心情舒畅的错觉。

　　然后她听见前面几个女孩子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声音。

　　“哎我告诉你们个秘密，周清尘他爸好像就是刚上任的周邦林。”

　　“周邦林又是谁？”

　　“分管经济的副市长啊，我还是在老庄那儿偷瞄到的。”

　　“我去，这么厉害。”

　　人群中传出齐声的惊呼，林墨没有控制住自己偷听的耳朵，一大串的信息顺着耳朵灌了进去。

　　她们的声音真的很大。

　　“哎柯梦，你和周清尘不是住一个大院吗？是不是这样？”

　　林墨照旧趴在那里，她不想让人觉得她对这些八卦很感兴趣的样子。

　　事实上，就是不感兴趣。

　　“你们太八卦了，我还不知道呢，爸爸妈妈他们在家不谈工作。”柯梦四两拨千斤地堵住了众人的疑问。

　　她们便叽叽喳喳地开始了新的话题，林墨掏出了耳机，没有继续听下去。

　　柯梦捧着手里的《伊豆的舞女》，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无论如何，她是优越的，他们比邻而居，她知晓所有旁人无从可知的秘密，并且她可以在众人面前维护他。只是……

　　她再次回头，看向教室里最边缘的那个角落，纤瘦的身影，随意地坐着，耳朵上挂着耳机，手里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东西，一贯的淡泊疏离。

　　柯梦收回视线，浅笑着摇了摇头，专注于手里的书。

　　猜不透，林墨是一个让人永远猜不透心事的人，即使柯梦自认善于洞察人心。

　　“林墨，出来。”

　　声音很小，林墨戴着耳机没有听到，只是眼前大片的阳光被阴影所替代，她下意识地抬头，对上温洛不耐烦的视线。

　　他为什么来找自己？林墨摘掉耳机，拿着手机一脸疑问地走到后门。

　　“有事？”

　　温洛懒洋洋地低头看一眼林墨的掌心，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你偷带手机？”

　　“彼此彼此。”林墨紧盯他手里的银色手机，“高三学长还有如此闲情雅致？”

　　话里的嘲讽激怒了某人，他向前一步，距林墨不足半米，“我和余阿姨报备了，你呢？”

　　该死，第一天带手机就被这冤家发现，最冤的是，她只是用来听歌。

　　“想告就去告吧，到底有什么事？”林墨摆出一副任人宰杀的咸鱼模样。

　　“余阿姨打电话来，他们中午临时有事，午饭在学校凑合一下吧。”

　　“哦，我知道了。”

　　林墨恭敬地点了点头，准备目送这尊难伺候的大佛离开。

　　“还有什么事吗？”大佛一动不动。

　　然后林墨就目睹着对方从校服裤子的兜里，抽出一个黑色钱包，又从钱包一票毛爷爷中找到一张罕见的面值20的人民币，潇洒地扔到她的手里。

　　末了还没忘来了一句，“多吃点，别饿死了。”

　　林墨对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他怎么这么抠啊,满钱包里就这么一张20的。

　　清尘和一个男生勾肩搭背，说说笑笑，正好从楼梯口拐下来，林墨微怔两秒，迅速将手机藏到了校服袖子里。

　　却不料，两人竟在温洛面前停住，三人的交谈还貌似十分愉悦。

　　清尘发现了林墨，开心地朝这边招了招手，温洛也顺着回头望过来，林墨看到那人面瘫一样的表情，愣了一秒，然后果断扭头回了教室。

　　“清尘，你和林墨一个班？”

　　“是啊，洛哥，我们俩还是同桌。”清尘有些纳闷，“洛哥，你和小墨认识？”

　　“我妹妹。”

　　“什么？”清尘的好友宋扬之大喊出声，满脸震惊。

　　反观清尘，倒还一脸淡定。

　　“清尘，这一夕之间，大哥变身大舅哥，有什么感想吗？”

　　“扬之，别胡说。”清尘不觉，自己的耳朵登时染上一团红晕。

　　温洛扫一眼清尘，少年俊朗的面庞似有笑意浮现，“清尘，你辛苦了，我这妹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还好，小墨其实心地善良。”

　　清尘想起，前几日小墨嘴里，那个难相处的继兄，怕不就是眼前的洛哥了。

　　只是，从附中到现在，他们经常一起参加各种竞赛，并没有感觉到洛哥难以相处，相反，他很出色，而且对扬之和自己照顾有加。

　　可能，重组家庭，他们二人之间还有些隔膜，又或者，眼前的人，并没有给他们看到真实的一面。

　　不论哪一种可能，都超出了清尘可以过问的地步，他揽着好友的肩膀，跟温洛告别，”洛哥，快上课了，有空一起打球。”

　　“好，我先走了。”

　　清尘回到教室，便察觉到小墨的注视。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小墨看得这么出神？”

　　“清尘，你和温洛认识？”

　　清尘诚实地点了点头。

　　“唉，关系还不错？”

　　清尘再次点了点头。

　　“苍天。”林墨哀嚎。

　　“你很怕他？”清尘脸上满是疑问。

　　“倒也不是，只是以后不能和你说他的坏话了，怪可惜的。”

　　清尘轻笑，“原来如此。”

　　“你去二楼了？”林墨突然想起来，自己刚看到他从楼上下来。

　　“是，请教老师些问题。”清尘微顿，看一眼旁边的小墨，才继续说道，“小墨，以后周末，我给你补课怎么样？”

　　“嗯？”小墨有些好奇地对上清尘真挚的眼神，“全级第一给我补课，求之不得啊。”

　　清尘松了一口气。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这一个月，清尘放弃了休息和准备物理竞赛的时间，来给林墨补课。

　　说来也怪，一些晦涩难懂的知识，经过清尘的解释，就仿佛拨云见日般，霎时明朗起来。

　　林墨坐在第六考场的最后一排，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紧张。

　　她害怕，害怕辜负清尘的好意。

　　有些恩情，金钱财物可以偿还，有些则不能。

　　放眼望去，整个考场没有几个同班同学，不过也是，一班是尖子班，大部分同学应该会在一二考场。

　　林墨苦笑着收回视线，在草稿纸上默默写下四个大字：林墨，加油。

　　真的幼稚极了，林墨盯着那拙劣的四个大字发笑。

　　窗户突然被有节奏地叩响，林墨转向窗外，便看到清尘对着自己灿烂地笑着。

　　距离开考只有不到十分钟了，他怎么在自己考场外面，林墨抬腕，给他看自己的手表，示意他时间紧张，赶快回考场。

　　清尘却不慌不忙，他双手按住窗户玻璃，轻轻地对她说：“别怕，加油。”

　　窗户紧闭，林墨听不到他的声音，却清晰地看到他的唇型变化，那样地昭然若揭。

　　突然就不紧张了。

　　她照着清尘的样子，将手按到他的手上，“清尘，我会加油。”

　　隔着玻璃，他们掌心相对，却仿佛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暖。

　　林墨突然觉得，至少这一刻，他们心灵相通。

　　在监考老师注意到后排的动静，并向这边疾步走过来的时候，清尘已经注意到他，匆匆离开。

　　林墨深呼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考试铃声在这时响了。

　　林墨答题一向很快，且不会回头检查，她相信自己的第一判断。

　　当然也是因为懒得检查一遍。

　　可是这一次，她罕见地在涂完答题卡，检查完姓名学号以后，没有离开，而是验算起最后一个大题来。

　　果然，是无用功，验算的结果和第一次做得一样。

　　林墨还是提前交卷了。

　　没想到，出来教室就看见清尘，挺拔俊朗，一身黑白校服也掩盖不了的少年气，他单肩背着书包，下意识地踱着步，林墨感到他似乎很忐忑。

　　快步走到他的身后，林墨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然后迅速蹲了下去。

　　清尘回头，垂眸，然后对上仰视着自己的林墨的视线。

　　鬼使神差般，他没有拉她起来，而是蹲在了小墨的面前，他轻揉了下她的头顶，视线相对，林墨不好意思地微垂下头。

　　他们从来不曾靠得这样近，清尘的呼吸就缠绕在自己的鼻息之间。

　　“小墨，题目都做上来了吗？”

　　清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不变，出声询问。

　　清尘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时候就是喜欢捉弄她。

　　他总觉得，在那些局促的时刻，来不及思考的瞬间，才能看到真实的林墨。

　　事实上，他离她这样近，却总感觉到她的若即若离，好像一个不小心，就能将她逼退回那个厚重的壳。

　　“清尘，我尽力了。”

　　小墨的脸开始变红，清尘笑出声来，将她拉起来，“尽力了就好。”

　　“周清尘，你是不是捉弄我？”

　　清尘走在前面，感到后背遭到了林墨的袭击。

　　清尘做吐血状，表演地天衣无缝，“小墨，你竟下此毒手。”

　　林墨成功地被逗笑，清尘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吗？真的难以想象。

　　在自己面前，清尘永远都是温柔，绅士，很少见到他孩子气的一面，这让林墨常常忽视掉，清尘其实和自己同岁这个事实。

　　考试的时间，校园里静默无声，两个人走在石子路上，许多枫叶随风飘落。

　　“清尘，你知不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妈妈，数你对我最好。”

　　清尘看小墨平静的侧脸，笑得开怀，“荣幸之至。”

　　“我需要一个理由。”

　　他对她的好，已近乎宠溺，不仅林墨感觉到了，就连柯梦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无法坦然消受一个老同学过分的照顾和关怀。

　　清尘向前一步，笑容有些僵住，“对你好也需要理由吗？”

　　“需要。”林墨已不敢回头看他。

　　“我乐意。”

　　清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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