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相亲选我我最闲

作者:江上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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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见倾心


      过宫墙,走游廊。
      四下莺莺燕燕,柳绿花红,半点也没有入秋的架势。
      李长空太久没在秋天回京,细看这景致有些惊讶:“御花园内外是两个季节,外头落叶飘零,里头生机勃勃,跟罩在罩子里似得。”

      牧青斐穿着裙子走他前头,打一丛兰花前路过,裙摆轻抚过绿枝。她停了下来,问:“你修过花枝吗?”
      李长空:“将军是问末将?”
      牧青斐蹲了下来:“当然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李长空按着腰刀回道:“西廊遍地是野花野草,末将修不过来。要说被修的经验,末将倒是有不少。”
      牧青斐:“被谁修?”
      李长空:“将军。”
      “你这是跟我抱怨?”牧青斐不咸不淡看他一眼,却把人看得吓退一步,“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八年了,这话就算听了八年,照旧能吓出一声鸡皮疙瘩。李长空当即便警觉地退了一步,连忙道:“皇宫内严禁械斗,将军三思!”
      牧青斐朝他招招手:“过来。”
      李长空变了脸色:“将军就算是掐我,也算械斗!”

      “我几时掐过你!我又不是娘......”们儿两字被牧青斐吞进了肚子里,她警觉地看向四周,见着没人,总算松了口气。在西廊总是说江湖浑话,每回回京又得摆另一幅面孔,有的时候还真能搞混了。
      她默念了几句女儿经,平心静气道:“我是让你看看这花枝。”
      李长空这才注意到她手边那株墨兰,探了五张小脸,挺可爱的。看了没多久,他也注意到了不对:“这叶子怎么被剪成这样?狗啃的?”

      牧青斐摇头:“花匠修的,沿着枯萎的叶子边缘,用剪子剪的。”
      李长空惊讶:“好端端的,剪叶子干嘛!又不是枯叶能随便摘了。而且哪有四季里十二个时辰长青的,就算是常青树,也得换叶子吧,哪修得过来?”
      牧青斐笑了声,拍了拍摸过花的手站了起来:“那是因为御花园的主,不爱枯叶。管这盆兰花修成什么样,一剪子能坚决的事,就少说些道理。”
      御花园的主是谁,不言而喻,李长空也不敢再多问,跟着牧青斐往鱼池方向去。

      一道明黄的身影正站在垂柳下,抓着把鱼食往水里丢。锦鲤掂着脑袋争相来抢,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旁边还放着根钓竿,用石头压在了岸上,鱼线另一端垂进水里。
      这头钓鱼,那头喂鱼,猴年马月才能钓上来一条!

      老皇帝喂完鱼食,拍了拍手,盯着这些鱼脑袋冥想。良久他自言自语道:“这要有几片枯叶能落在水面上,就更好看了。”
      这么一想他便挥了手:“朕这鱼池里怎么连片落叶也没有?这不是秋天了吗?”
      身后站着几个太监脚一软就全跪了下来。
      牧青斐跟李长空才走近一些,听到老皇帝这句,李长空不免想到刚才那兰花。
      不是他让人修的吗?

      “将军。”他小声道。
      牧青斐轻推了下他,示意他不说话,领着他跪下:“末将牧青斐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皇帝正要训斥那些太监,见到牧青斐,眼睛都亮了:“瞧瞧,朕的大将军回京了!青斐啊,一年不见,朕对你甚是想念。快起来快起来。”

      “皇上厚爱,青斐惶恐。”牧青斐笑着起来,走到他身边,“皇上这是在钓鱼?”
      老皇帝笑呵呵道:“是啊,可惜这些鱼都被养叼了嘴,朕钓大半天也没钓上来一条,气人的很,朕就只好喂鱼解闷了。结果一看,这都秋天了,水面上干净无比,多败人兴致!”
      那几个太监都吓得快失禁了,纷纷打起了脸:“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牧青斐背着只手在身后,端正大方:“一年有四季,春夏万物生长有灵,冬季瑞雪兆丰年,唯独秋季,一派颓势,枯槁难挡。皇上的御花园四季如春,才踏进来,还以为南易国的时辰都在这处掉了头,永远朝气蓬勃,让人心潮澎湃,自是秋天无法媲美之景。”
      李长空真想站出来给她鼓掌。

      老皇帝龙颜大悦,抚了抚花白的胡须,不住地点头:“青斐说的有理,有理,秋风萧瑟如何与万物生长比较,还是没有落叶的好。”
      说罢他挥了挥衣袖,往亭子里走,一边道:“都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该死啊下跪啊,弄得好像朕总欺负你们似得,还敢在青斐面前告我一状。”
      众人赶紧从地上起来,向牧青斐问安后,跟在老皇帝身后服侍。

      两人在凉亭坐下,就着上好的普洱茶,一道品御花园的美景。
      “青斐啊,朕的北疆如何?”他问。
      “一望无际的麦穗压弯了头,家家户户米缸不曾见底。夯土墙风吹不倒雨渗不进,冬暖夏凉。入秋开始收棉花,白晃晃像长在树上的云,等入了冬弹成棉袄,过年上多远的地方放鞭炮,都不喊冷了。”

      “好!西廊总算暖和起来了。想想六年前,盗匪横行,家家闭户,犬恶山穷。朕把你派过去,就猜到你不会让我失望,如今一看,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啊,哈哈。”
      牧青斐拱手作礼:“末将只求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

      老皇帝看着这意气风发的女将军,满意地抚了抚须,继而又老顽童般道:“在西廊待得好好的,你怎么回来了?”
      “这......”牧青斐心想不是你叫我回来的么,嘴上还是得帮他搬个梯子,“青斐听到皇上想念我,我就回来了。”
      “哦?朕想你什么了?”

      牧青斐叹了一口气:“皇上想青斐早早嫁了,好能天天来陪您钓钓鱼,说说话。”
      “哈哈哈哈哈......”老皇帝大笑,“你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
      说罢他又想到:“朕学你先前那样,用虾肉和螺丝肉作饵,怎么还是一条也钓不上来?”
      牧青斐:“皇上,正说着要紧事呢,您又想把青斐绕进去。”
      老皇帝笑弯了眼睛:“朕的大将军着急了。”
      牧青斐难得有了几丝羞意:“皇上,天下未平,何以成家,我......”
      “嗯?朕这天下还未平?”他佯怒道。

      牧青斐:“我......皇上,青斐嘴笨。”
      “牧青斐还有嘴笨的时候,你这笨的可真是时候。”老皇帝又笑了几声,抿了杯茶,挥了挥他的折扇,“如今四海太平了,朕的将军们戎马半生,以天为被以地作席,也该有个家了。朕若连你们的家都成全不了,又怎能要你们去成全千千万万的家?”
      这两天听了许多道理,唯独这句真正让牧青斐动了容:“皇恩浩荡。”
      老皇帝正想再说些什么,远远见着个青色的身影近了,笑道:“你看看,来了个讨债的。”

      来人面容斯文,身后的侍从拎着根钓竿,步履匆忙朝亭子中来。
      “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姗姗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来迟,可不是来迟么?”老皇帝笑道,“鱼都吃饱了,你放什么饵下去,它们都懒得动了。”
      这人有些不好意思:“草民赶去买钓竿了。”
      老皇帝:“榆木脑袋,朕邀你钓鱼,还会要你带钓竿?皇宫要多少钓竿没有?”
      “这......”

      老皇帝没为难他,向牧青斐介绍道:“这位是新科状元 ,阮流云。”
      既然是状元,还未册封,牧青斐一个二品将军自然不必行大礼,颔首道:“久仰阮相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阮流云早就注意到有个女子坐在了皇上旁边,身姿曼妙,但一直没敢多看。皇上开口介绍,他便礼貌地看了过去,一见佳人,人顿时傻住了。

      脑袋里回响起了冯明轩那句话。
      “在我们眼里,只要长得好看,就是有缘分。”
      我的缘分来了!!!
      他立马紧张起来。

      老皇帝看看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玩性起了,问:“阮流云,你猜猜,这位是谁?”
      牧青斐无奈道:“皇上,您又拿我开玩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摇了摇头,眼尾有浅浅的笑意,嘴角微弯,让阮流云的心神又是一片荡漾。
      他拱手行礼:“流云眼拙,实在不敢瞎猜。”
      佳人相貌脱俗,举止端庄典雅,还能跟皇上用这么亲昵的语气说话,极有可能是皇亲国戚如公主、郡主一类,他哪敢瞎猜。

      老皇帝抚了抚胡须:“你要是猜不出来,朕可就难为你找个空缺的官职了。”
      “这......”阮流云有些尴尬。
      牧青斐不比他轻松,也不想看他像猴儿一般,举手理了理她的茱萸钗。
      阮流云看着看着,有些难以置信:“难道是牧将军?”
      老皇帝:“算你有眼力。”
      他赶紧朝牧青斐行礼,心里却有一万只猴子上窜下跳抓耳挠腮。
      怎么回事!牧青斐不是大力娃娃吗?不是伸手就能夹死李力诚吗?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小天仙呢!!!

      “状元郎不必多礼。”
      小天仙的声音也好听!!!听着这样的声音去打仗,任谁都会精神百倍吧!!!
      他捂着胸腔里乱撞的小鹿。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她是牧青斐以后,他反而更激动了。此刻脑袋一滩浆糊,听到隐隐约约有个“坐”字,赶紧坐了下来,不敢吭气。

      “......你怎么看?”
      阮流云回过神来,才发现皇上在跟他说话,但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刚才皇上问了什么。
      还好牧青斐紧跟着替他解了尴尬:“皇上,您今日是非要拿青斐开玩笑了。”
      阮流云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老皇帝笑:“好,那朕换一个问法,不问天下哪个男子配得上你,朕倒想知道,你心仪怎样的男子?”
      这问题让阮流云瞬间集中了注意力。

      牧青斐摇摇头:“青斐只管带兵打仗,擅长挑马挑兵器,挑人不会。”
      “那你要朕怎么为你择婿?比武招亲?”
      她倒是想比武招亲,这样估计没人能娶到她。
      很快老皇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摆手:“罢了罢了,摆三个月的擂都未必会有结果。就算真有能与你一较高下的,说不定也打伤了打残了。”

      牧青斐没忍住笑了出声,脸红道:“皇上这是笑我像个女土匪?”
      “女土匪?你牧青斐自贬起来还真是毫不嘴软。”老皇帝笑了许久,道,“不逗你了,朕既然把你从西廊召回,要真没点准备,怎么对得起朕的大将军舟车劳顿。”
      “青斐不敢。”

      “朕在京城之中,选了十个最好的媒婆,让她们各自为你选了姻缘,随后就送到牧府去。南易国最好的男子皆在其中,全是你牧青斐一句话的事。朕就祝你,早日觅着良缘。”
      牧青斐顿时满脸通红:“皇上这......这样选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老皇帝道,“古来有比武招亲,抛绣球选亲,你这就叫......就叫相亲吧。相对了眼,再行决定。”

      牧青斐恨不得跳池塘里去冷静冷静。
      按皇上这意思,她这三个月,要对着十个媒婆送来的画卷挑挑选选,说不定还得见面说上几句话,才能叫相对了眼。她生活在军营里,见过的男人与揍过的男人都不是小数目,也不曾紧张过,可嫁人又是另一回事。
      她打人的时候可没有想过要选对方做丈夫。
      这下事情不在她可控范围内了。
      阮流云更是听愣了。皇上这什么意思?

      老皇帝看他呆呆的,笑了声:“阮流云,你猜猜,媒婆们有没有写下你的名字?”
      “不敢,草民不敢痴心妄想。”他忙道,但心里却在嚎着最好是有,要是没有,他得想办法让媒婆记一记他名字才行。
      “好了,时辰不早了。”老皇帝起了身,“今天鱼也不钓了,都回去吧。朕坐累了,去休息休息。”
      牧青斐跟阮流云连忙起身:“皇上保重龙体。”
      老皇帝摆了摆手,又与二人再说了几句话,才起驾回养心殿。

      皇上一走,阮流云心里的小鹿跳得更欢了。这不是意味着他要跟牧青斐独处吗?
      他一双眼睛已经看不见身后的侍从,以及牧青斐身后的李长空了。
      牧青斐现在的心情并不晴朗,如果不是因为还在御花园内,而身边还有个状元,她现在就想要找李长空打一架,再回去把弟兄们叫出来,挨个再训一顿才能解气。
      怎能这么憋屈!

      姻缘姻缘,姻缘能当饭吃?就算有好男人,关她牧青斐什么事,她光想着要跟一个男人朝夕相对情意浓浓,她就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恨不得提刀宰了对方。
      知她如李长空,此刻已经识趣得后退了一步,并且再三提醒自己绝对别触这个霉头。
      她绷住了情绪往外走去。

      可惜有个不识趣的。
      这么一段路,阮流云心想,要是能抓住机会跟牧青斐多说几句话,争取到她的好感,等出了宫门,他就能直接让媒婆上门提亲去了!
      三媒六娉,拜堂成亲。到时候要叫上秦闲他们几个,铁定会惊掉大牙以为他娶了个母老虎。等他们见了牧青斐后,会悔青肠子捶胸顿足,可也只能把力气撒到灌酒上去。从此他跟牧青斐便作神仙眷侣,一同唱那黄梅调,白头偕老羡煞旁人。

      每天早晨,牧青斐会为他下厨。她在西廊多年,厨艺没学好,常常弄得一团糟,总爱捧着碗粥可怜兮兮望着他:“阮郎,粥烫不烫?”
      然后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会一起为他取个福气的好名字。孩子可能养在他家,也可能养在牧府,他并不在意这大男子脸面,毕竟牧府离学堂好像近很多。
      阮流云越想越远,咧开嘴直笑。

      “阮相公?”走着走着,身边这位状元郎突然发出了奇怪的笑声,牧青斐皱起眉。
      阮流云听到“相公”两个字,直觉便回道:“在,娘......”
      子字被他硬生生吞进了肚子。他赶紧补救:“娘亲非常仰慕牧将军,常对我提起您,我是听您的故事长大的。”
      牧青斐:“......”
      李长空:“......”

      阮流云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问题,但他此刻来不及多想。御花园出去的路只有短短一小截,他得抓紧机会让牧青斐多认识认识他才是。
      他可是状元郎,要哄个女将军,那是手到擒来!
      他伸手一指:“将军看,那是什么花?”

      牧青斐顺着他所指看了过去:“红豆杉?”
      阮流云甩了甩袖子,摇头晃脑满怀感情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空气有些安静。
      牧青斐:“然后?”

      “然后将军看那!”阮流云见没什么效果,又指了另一处。
      牧青斐并不想看过去,出于礼貌,她还是回了:“凤凰花吧,不过过了花期,就剩枝叶了。”
      “哈哈,错!”阮流云得意道,“你肯定以为我又要问你花对不对,其实不是,我是想让你看那里的假山。这假山仿了黄公望前辈名作《富春山居图》,由名匠打造,以苔藓作草皮,四周植矮树矮竹,今年刚做好的,将军可能还是头一回见。”
      牧青斐:“......黄老前辈厉害。名匠厉害。”

      “不值一提。”阮流云沉稳地摆摆手,走几步又见着个景致,“将军再看那儿!”
      牧青斐:“......”
      看,她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了!阮流云心想,西廊还是太小了,被关在那儿,都没机会跟艺术肩并肩吧?想到这里不免生了些同情,讲解也细了几分:“那丛叫虞美人,名副其实的美人,婀娜多姿。这丛虞美人可大有来头,是江南的船队,走了近一年的水路,从天方国运回的,半路船被海盗劫了去,花被丢到了竹筏子上,居然顺着海流靠了岸,顺顺利利回了江南。商人们道这虞美人劫后余生是为了向南易国寻求庇佑,便上贡进京,皇上颇为喜爱,种在了御花园中。这种趣事特别多,我知道一箩筐。”

      说完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怎么样?我文冠天下,却又不满足于书本的死物,眼观四海,心有生活。牧青斐这下该拜倒在他的才华之下了吧?来,腿都伸好了,给你抱,不要抱小腿,小腿太结实会硌着手,抱大腿,大腿又粗又软!
      都要出御花园了,抓紧时间,不要太过拘泥于礼我的将军!

      牧青斐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脸上那奇怪的笑,着实让人有些手痒。
      牧青斐:“长空。”我可以打他吗?
      李长空:“将军。”人少的地方可以。
      两人在无声中,又一次完成了默契对话。

      直到走出御花园,牧青斐都没有再跟阮流云说一句话,让阮流云有些失望。他想,虽然牧青斐是女将军,骨子里还是大家闺秀,太过胆怯了。
      不过不要紧,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会让她慢慢接受自己,走向他的。
      他看着牧青斐依依不舍同他告别,眼里饱含情意。
      再见,我的将军,今夜不必太过想念,明日清晨,我会带着朝露与花来敲响你的窗。
      他站在原地,送他的心上人远去。

      牧青斐扭头就走,低声道:“长空,你去跟着他,找个没人的巷子,拖进去打一顿。”
      李长空:“打哪儿?打多重?”
      牧青斐:“别下重手,省得引起注意。打个半死不活就好。”

      阮流云见牧青斐远去,消失在他视线,心里多有不舍,但依旧兴奋地上了马车:“走,去秦府!”
      侍从疑惑:“公子,不回家吗?”
      “不回,我要找秦大公子,好好商讨商讨我的偷心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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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你找错人了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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