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藕成精

　　第二天，阮氏从睡梦中醒来，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大儿子推开房间，告诉她小妹找回来了。
　　……
　　“渴。”
　　守在沈夏莲床边的阮氏听到这个字眼，眼里有了一丝喜色，立马转身去倒了一杯水，喂到昏迷中的沈夏莲嘴边。
　　还好，她这个女儿总算是找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一夜她受了多少苦，看这张脸都消瘦不少，甚至还得了风寒，昏睡不醒。

　　从小到大，被娇惯的沈夏莲奇迹般没有得过任何疾病，就连简单的伤风咳嗽都没有出现。
　　阮氏闲暇之时，嗑瓜子，观荷花，绣刺品，偶尔也会冒出一个念头，她这个女儿是不是真的是神仙下凡。

　　她不愿她的女儿是个神仙，只望莲儿此生无忧无虑。
　　也不知何时，阮氏眼眶里不知何时噙着几滴泪水，痴痴望着昏睡中的女儿。

　　玉露端着早餐走到门前。
　　今早大少爷将三小姐给抱了回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三小姐昏睡不醒。请来大夫一看，得了风寒。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只希望小姐能早点醒。
　　玉露伸出一只手，正准备掀开帘子走进去，被另一只手拦下。

　　她往旁边一瞥，吃了一惊，是老爷。
　　“让我去。”
　　玉露点头。
　　老爷接过玉露手上的早餐，推门进去，阮氏背对着他，正默默伤心。

　　阮氏估摸着是丫鬟来送早餐来了，也没有回头，低声道：“放在桌子上吧，我没有胃口。”
　　沈老爷心疼，“你还是吃一些吧。”
　　阮氏听到老爷的声音，转身，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虽说很美，但是配着阮氏眼中转了一圈的泪珠，怎么看怎么凄美。

　　沈老爷端着一碗粥走到阮氏身边，拿起汤勺小口小口给阮氏喂。
　　阮氏看着送到嘴边的勺子，下意识张开口，吃了下去。
　　沈老爷见这个方法有效，不紧不慢地喂着。

　　孩子还在一旁呢！
　　阮氏有点害羞，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将碗夺了过来，自己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等到吃完，阮氏抬起头，见老爷一直含情脉脉注视着自己，脸上发烫。

　　沈老爷见阮氏吃完这碗粥，心里颇为欣慰，又瞧了瞧床上的沈夏莲。
　　还好女儿回来了，要不然全家都不得安生啊。
　　沈老爷安慰道：“大夫都说没事了，你也不要太担心。”
　　阮氏捧着心口沉默不语。

　　阮氏这次执意在旁边守了两天，无论沈老爷说什么好话她都不愿离开。
　　虽说知晓自己的孩子已无大碍，可是当娘的这颗心却始终都放不下。每天沈老爷都要去给阮氏送饭，若不是老爷亲自送的，阮氏没那个胃口吃。
　　沈老爷见状，哭笑不得，这一大一小，都是他娇惯成这样子的。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沈老爷推门而进，手里端着饭菜，见娘子的脸色越发憔悴，不见一点血色，仿佛那个得病的人是她一般。
　　沈老爷心里除了心疼就是懊悔，以后一定不准莲儿单独跑出去，最好在莲儿的院子外安排一些侍卫，在监视的同时也能起到保护的作用，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如果沈夏莲知道自己这一次偷溜，将会导致后六年寸步难行，不知她是否还会一意孤行。

　　听到脚步声，阮氏转身，吃了饭。
　　沈老爷忍不住劝道：“你就别担心孩子了，她都回来了，看现在这个样子，等过几天，就会醒来的。”尽管沈老爷知道自己的话应该没什么用，可是看到娘子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

　　阮氏脸上显出难得的一抹笑容：“你说我担心，难道你没有担心吗？”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
　　“这孩子，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个肉疼了痛了，我也疼。”
　　说话之际，床上人儿动了动。
　　莲儿，莲儿！
　　阮氏满心欣喜站了起来，惊喜得脚步有点虚浮。

　　沈老爷忙扶住阮氏，一起走到床边，躺在床上的沈夏莲表情十分痛苦，整张脸皱成一团，发出两声呻／吟，又归于平静，许久不再有动静。
　　竟未醒。

　　白欢喜一场。
　　两夫妻略为失望，都过了这几天，这孩子怎么还没有醒。
　　沈老爷叹了口气，“阮阮，你也别太担心，孩子回来就好了，嗯，就算暂时醒不了，也没什么。”
　　阮氏也知这个理，只是好几天未听莲儿喊她一声娘亲，难免心酸。
　　喏喏道：“我想莲儿了。”

　　沈老爷抱住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乖，莲儿会没事的。”
　　“嗯。”阮氏苦笑着点头。
　　莲儿。
　　我的莲儿啊，你快醒来吧，你的娘亲想和你说说话。

　　他们请大夫来看过，这位大夫是一位年轻的略为清秀的男子，把了一下脉，脸色不变，缓缓道来，只是伤了风寒，好生休息几日就好。
　　这几日他天天来，沈府管饭，银子也给得足，他倒也没有什么不满，而且还挺钟意这个地方。况且沈府的酒也是极好，他一口喝下去，全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不舒畅。别人都盼沈姑娘早日醒，就他一心一意望着沈姑娘多睡几日。
　　反正睡睡，也没什么毛病。

　　今天是第五天了，沈老爷知自家娘子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一顿饱饭，更知自家娘子没什么胃口。
　　害怕自己女儿没有醒来，娘子又倒下去，沈老爷决定自己亲手做点吃的。

　　沈老爷到厨房，让下人退了下去。厨娘瞧着架势，老爷要亲自下厨？
　　他有些担心老爷会不会把厨房给烧了啊？不过烧了也没关系，反正沈家财大气粗，有钱，能重修。

　　沈老爷当然不知道别人在心里怎么腹诽他，他也不在意，拿起刀。
　　刀起刀落，刀影凌乱，菜肴翻滚，颜色各异。
　　有一个秘密只有他和阮氏知道。
　　那就是很多年以前，他其实就是靠着他的厨艺打动阮氏的心。

　　这几天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五天前那一场大雨带走了大地酷暑之气，空气不时泛起一丝凉意，预示着秋姑娘的到来。

　　等到沈老爷将饭菜做好，端去给阮氏。
　　阮氏很感动，一双黑眸里不一会儿便溢满泪水，不是悲伤，而是欣喜，一边吃着一边哽咽道，“你都多少年没给我做吃的了。”

　　一向厚脸皮的沈老爷听了这话，显得有点害羞，好像回到了当年那个毛头小子的状态，“你想吃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给你做的。”

　　阮氏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商贩，而是闻风县城里最富有的商人，那里有那个闲功夫来给他做饭。
　　沈老爷也想到这一点，心里微痛，原来自己无意间将家庭排到了最后。
　　以后他要多陪陪家人，说不定莲儿就是觉得自己不关心她，缺少关爱，才会想要偷偷跑出去。

　　针对沈夏莲偷溜出去这件事，沈老爷是真的误会自己，他竟然觉得自己还不够关心沈夏莲，这简直就是魔障了，沈家三小姐要风要雨，那一样沈老爷没有满足她！这要是还算不上关心，哪怕是天大笑话。
　　阮氏吃着，忽问：“你吃了没有？”
　　“没有。”站在一边的沈老爷笑嘻嘻地挠挠脑袋。
　　尽顾着给娘子做饭，那里记得给自己吃。

　　阮氏瞪了他一眼，唤道：“那快坐下来一起吃。”
　　沈老爷点头：“我听夫人的话。”

　　沈老爷吃了几口，点点头，对于自己的饭菜的味道还算满意。
　　虽说比不上自家酒楼里的大厨做的菜，但还是别有一番美味，且心意尚在。

　　阮氏吃完，放下碗筷，用手帕擦拭嘴角，见沈老爷加了一碗米饭，笑盈盈地说道：“你还是这么能吃。”
　　“老了，吃的不如以前多了，想我年轻时，一顿能吃二十个大馒头。”
　　“说什么傻话，”阮氏见沈老爷嘴边沾了一颗米粒，伸手黏去，“那个时候你一天要干多少活啊，流多少汗水啊，吃的自然要多些。”
　　沈老爷道：“这几天，可能是静下心了吧，我想起了曾经好多事。”

　　阮氏和沈老爷不一样。
　　沈老爷是土生土长的闻风县城的人，而阮氏则不是。那一年她老家闹灾荒，父母为了留给她一口吃的，都被活活被饿死。她孤苦伶仃，小小身子饿得不成样子，的亏老天爷保佑，尚且有命逃到这里来。
　　那时她一张绝美的小脸因饥饿而瘦得没有人形。
　　众人将她当作一个小乞丐。

　　那时老爷凑钱开了一个馅饼摊，由于馅饼肉香价廉，买的人极多。他瞧见了路边的她，只因心善，领她回来做帮工。
　　工钱就是数不胜数的馅饼，没想到那脏兮兮的一张小脸这么一洗，竟是个美人。两人日久生情，订下婚约。

　　整个县城里的人都知道沈老爷讨了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可是又有谁知道，对于阮来说，遇见他，是她一生得幸运。
　　情意缠绵，沈老爷忍不住唤了声：“娘子。”
　　“夫君。”
　　情意绵绵～

　　床上的沈姑娘动了动，阮氏和沈老爷立刻停止了缠绵的对望，跑到床边。

　　苍天啊，快让我的女儿醒来吧。
　　阮氏双手合拢祈祷。

　　在众人欣喜的目光之下，沈夏莲睫毛微颤，睁开眼睛，眼里有着迷茫和不解，为什么爹娘要在跟前看着？莫非自己犯了什么错？
　　娘亲喜极而泣，捏着手中的帕子擦拭泪水，“我的莲儿，你终于醒了。”

　　沈夏莲有些疑惑，自己睡了很久吗？她伸手揉了揉眼睛。
　　最后的记忆好像是她骗玉露去给她端一碗酸梅汤，然后她想要趁机跑出去，结果……结果怎么样？
　　她摇头，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这么多人围着自己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双大眼睛俏皮可爱，望着娘亲，问：“娘亲，发生什么事了啊？”

　　阮氏坐在床边，温柔地凝视着自家的女儿，还好，她的莲儿醒来了。
　　她自己前几天还冲沈老爷说，不许责罚莲儿，可是自己这么一瞧，竟是忍不住责怪：“你这小妮子，竟还问我发生什么事？你说说你，为何要偷跑出去玩，也不知受了多大的罪，竟然得了风寒，让我和你爹好生担忧。”

　　沈夏莲见娘亲这张嘴，一张一合，怎么说出来的话自己就听不懂呢！
　　娘亲说的是什么话！
　　我的确是想要出去玩，可是我怎么都没有偷跑出去玩的记忆？
　　得了风寒？
　　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莫非我……失忆了？！

　　沈夏莲目露疑惑：“娘亲你说什么呀？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阮氏怔了怔，“你这孩子，是不是担心你爹会罚你，没事的，有我在你爹不敢罚你。”
　　一旁的沈老爷也连忙点头，“莲儿，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罚你。”
　　沈夏莲道：“可是娘亲，我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阮氏慌了，推了一把沈老爷，让他去找大夫。此时的大夫吃完沈府的饭菜后正提着一壶酒往回走，走路摇头晃脑，路过的玉露看他可怜，扶了他一把，结果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碰到沈文。

　　沈文感觉自己手里的剑都要按耐不住了。
　　他摸了摸剑，漫不经心地问：“玉露你这扶着的是谁？”
　　玉露原本就有些小心思，害怕沈文误会，猛地一松手，给大夫来了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载到地面上，啃了一嘴的泥。
　　酒瓶子也碎了，酒香四溢，大夫嘟囔了一声：“可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位下人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大夫，没想到跑遍全府，这个竟然在这里，下人有点无奈，蹲下身，扯了扯这人的袖子，喊道：“大夫，快去看看我家三小姐吧，她醒了。”

　　要说这地上躺着的人也是奇了，明明一身醉意，此时却是睁开眼，稳稳站了起来，随着那下人去了三小姐的房里看病。

　　这旁人一走，独留沈文和玉露大眼瞪小眼。两人脸上带着点绯意，
　　你说说这天气，明明是要到秋天，怎么这氛围如同春天一般……

　　玉露羞得整张脸都红了，跺跺脚，转身就跑，甩下一句，“我去看小姐了。”
　　沈文见玉露跑远，收起那一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的模样。
　　要说玉露这小丫头，他也算是钟意，可惜自己这么个身份怎么可能和这小丫头在一起。

　　要说这沈府也是有趣的地方。
　　除他之外，一个青蛙精，一个莲藕精……
　　他收敛了笑容，换上另外一副急切的表情，拿着剑跑回大少爷的房间，道：“大少爷，三小姐醒了！”
　　正在作画的大少爷听到这句话后，淡淡地说了句：“哦。”
　　说完这个“哦”字以后，又没了声音。
　　？
　　一旁的沈文尴尬地沉思，他不担心吗？真是难为自己装成这副急切的模样，哼，臭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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