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甩不掉的小狼狗（穿书）

　　公主的卧室布置得非常奢华，地面上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天花板上垂下的纯银吊灯照亮了其上装饰着精致的壁画，床上挂着用金银丝线绣着神话人物的月白色幔帐，床头边放置着纯金的天使雕像，天使手里举着一具枝型大烛台，上面燃烧的烛火照射出柔和的亮光。

　　虽然不常住在这里，但卡洛斯四世仍然命令宫人每日清扫这里，好随时迎接公主的归来。他实在是个无可指摘的好兄长，哪怕小妹妹仅仅出于任性不乐意住在王宫，他也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同意了。

　　就是因为这样随性不羁的态度，才会轻易就死掉吧？卡特琳娜抿紧了嘴唇，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出神。

　　“殿下——”宫女跪地行礼。

　　“退下。”卡特琳娜冷冰冰的打断了她的话，“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谁不都能来打扰。”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与宫女颤抖的声音：“……殿下，公爵阁下请求见您。”

　　公爵？卡特琳娜轻蔑的笑了起来，位子都还没坐上呢，就开始想这些多余的事情，这么个赤眉白眼的货色也配觊觎王位？

　　她起身在安乐椅上坐下，带着点儿嘲讽的看着从外面进来的男子。

　　瓦莱罗公爵今年刚过四十，正值壮年，身材魁梧，方形脸，鹰钩鼻，头发是暗沉的褐色，眼睛则是浅绿色——从外貌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奥斯提亚王族的特质，从美貌度上来看就差得更远了——据说他本人曾对此耿耿于怀。

　　卡特琳娜嘴角微翘，懒洋洋的指了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公爵。”

　　她没有用敬语，态度也算不得尊敬，但瓦莱罗公爵凭着崇高的毅力忍耐了下来，他在公主对面落座，自认为亲切的问候道：“殿下，祝您安康。您看上去，气色还好。”

　　卡特琳娜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了事。

　　瓦莱罗公爵心中微愠，他顿了顿，低声而不失恭敬的问道：“那么，殿下，您闭门不出、独居在此，又是做什么呢？各国使节还未离开，您这样未免太失礼了。”

　　“您在做什么，我就在做什么。”卡特琳娜不以为然的答道。

　　瓦莱罗公爵脸上闪过一丝血红。举世皆知他如今在积极筹谋何事，但他的确也是打着“修养”的名头。

　　“殿下，您是在对一位公爵说话么？”瓦莱罗公爵沉声质问道。

　　卡特琳娜冷淡道：“等您记得谈话对象是一位王室公主，那么她也许就会想起对待同等身份的人的礼仪。”

　　瓦莱罗公爵冷冷道：“我恐怕忘了自己身份的人正是您自己。您的兄长为了埃尔霍森耗费了巨大心血，如果您还有一点身为王室人的自觉，就该为此贡献一份心力，让他的灵魂得以安息。”

　　卡特琳娜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公爵一会儿，“您的贡献就是积极为王位奔走么？”她柔声说道：“不，也许不止。要不您怎么有机会争取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呢？您说让王兄的灵魂安息？”她像是被逗笑了一般泛起一个冰冷的微笑，“您敢在王兄墓前说这句话么？如果那个可怜的男人当真舍不得离去，倒是可以晚上去跟您好好聊聊，怎样才能让他安息呢。”

　　“殿下！”瓦莱罗公爵像是遇到毒蛇猛兽一样猛然站起身来，“您在说什么！”他嘴唇颤抖着高声叫道：“您怎么可以凭白怀疑一位无辜臣民忠诚的心……”

　　“我在说，您不该在国王才死不久就来逼迫他可怜的妹妹，”卡特琳娜神情戏谑的打断了他，“公爵，您的忠诚当然是毋庸置疑，但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呀。”

　　瓦莱罗公爵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蠢货。卡特琳娜毫不在意的轻轻嗤笑。

　　可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就死在了这个蠢货的私心之下，而自己如果早点想起来的话，本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这个念头让公主的脸色再度阴沉下去，心里掀起一阵狂风巨浪似的愤怒与懊悔，这种强烈的感情甚至让她觉得反胃欲呕，她不得不用手指掩住嘴唇，“我累了，公爵。”她不客气的下逐客令，“有什么话，留到下次说吧。”

　　瓦莱罗公爵气冲冲的行礼告退，到寝宫外的时候正好与闻讯而来的米勒斯迎面相遇，他冷哼一声，连招呼也没有打就这样擦肩昂首而去。

　　米勒斯几乎是飞奔而来的，把安杰罗远远甩在了后面。这位一向信奉理性主义的伯爵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想，没有思考应该如何应对公爵、如何处理后续的事情，他只是在担心公主——明知道在王宫之内，这种敏感时刻，公爵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害公主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哪怕公主顶多是因此变得心情更加糟糕，他也没有办法不去挂怀。

　　可是，到了公主寝宫之前，见到公爵满面怒容的冲了出来，他反倒有些踌躇起来，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示意宫女进去通报。

　　很快他就得到了会面许可。

　　公主是在起居室里接见他的。

　　米勒斯一进去，就看见公主懒散的倚靠在沙发上，黑色长发略带凌乱的披散下来，像缎子一般闪着柔光，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浅浅殷红，一旁明亮的烛光映得她乌黑的眼珠里似有火焰在燃烧。

　　看来国王的辞世的确影响了她的身体健康。

　　米勒斯心中揪痛，他行完礼，讷讷问道：“殿下，您还好么？”

　　“我不好。”卡特琳娜半是微笑半是嘲讽的看着他。

　　米勒斯更加困窘，他低声劝慰道：“……殿下，如果公爵说了过分的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卡特琳娜支着下巴，天真无邪的问道：“公爵是我的表叔，他会对我说什么过分的话呢？”

　　米勒斯苦笑，“您不信任我，殿下。”他轻声说道。

　　卡特琳娜似笑非笑，“您是在以什么身份期待我的信任，伯爵？”

　　这个问题像刀尖一样捅进了米勒斯心里，他抿了下嘴唇，“我的心从未改变。只是我们都需要时间——我，我们，乃至克雷西亚。”

　　卡特琳娜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伯爵，我一直认为您是个聪明人……”她带着微笑凝视着眼前俊美的年轻贵族，“瓦莱罗公爵生来是个蠢货，自然也不配践足高位。可是谁让他体内流淌着奥斯提亚的血呢？这个事实胜过任何人的意愿。我几乎能看见那令人不快的景象到来的一天了。”她轻蔑的扬起眉梢，“但是，如果我是抱着您的许诺等到那个时刻来临，那也未免太凄惨了。”

　　米勒斯难堪的垂下了头，他喃喃道：“我们会想办法的。”

　　“您难道是胆小鬼么？”卡特琳娜无情的嘲笑道：“承认吧，您已经无法可想了。那个蠢货会带着我们所有人滑向不可知的深渊的。”她看见伯爵俊美的面容上流露出痛苦神色来，但她没有丝毫动容——她知道她说的是真实，不久之后，瓦莱罗公爵就会登上王位，而他们无力阻拦。一年之后，公爵将公主嫁到了埃尔霍森，之后就再也没有关于她的消息了。

　　卡特琳娜冷冷的笑了下，她想，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她带着些厌倦的说道：“伯爵，我不想跟您兜圈子。请您告诉我，除了公爵之外，您还考虑过其他的继承人么？”

　　克雷西亚王室女性虽然没有王位继承权，但地位崇高，尤其是直系公主，位比亲王，在克雷西亚历史上，也不乏隐在幼主身后的摄政公主出现。

　　眼前这位公主从不热衷政事，但米勒斯不知怎地心中却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他不由得一惊，失声道：“殿下！”

　　卡特琳娜只看了他一眼，就轻轻嗤笑起来，“您尽管放心好了，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兴趣。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想您有必要知道——”她慢条斯理的微笑道：“我的兄长、卡洛斯陛下，并不是真的对克雷西亚毫无责任心的人，他在离世之前，其实已留下了一名子嗣——一个男孩。”

　　“这——这——”米勒斯被公主随意抛出来的话惊得变了脸色，“陛下——陛下他从未——”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而我才刚刚想起来。

　　卡特琳娜神色阴郁的答道：“因为孩子的母亲身份特殊。”她轻描淡写的说道：“王兄一直在想办法给她合法妻子的身份，但他没有成功。所以，这个孩子是个私生子。现在，他与公爵处在同一个位置了——伯爵，您站在哪一边？”

　　私生子没有继承权。但人类总是最晓得变通的种族。没有婚生子的情况下，私生子继承爵位、王位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虽然公爵更具合法性，但那一位——那一位如果确实是先王亲子，也的确不该被排除在继承人序列之外。

　　米勒斯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他问道：“殿下，您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么？”

　　卡特琳娜微微翘起嘴角，“伯爵，我知道这很难让您相信，不过，这也不是不能够证明的事情。只要找到那个孩子——感谢教廷，虽然它现在已经堕落得不成样子，但在甄别血脉这方面，还算得上令人信服。”

　　在对待精神领袖的这一点上，奥斯提亚两兄妹，都是同出一脉的目中无人。

　　“殿下，还请慎言。”米勒斯低声苦笑，“如果这是真的，那就请您告诉我，那位……王子殿下，现在在哪里？”

　　“这正是我要向您说明的事情，”卡特琳娜淡淡道：“在我带他回来之前，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的消息。”

　　米勒斯面色绯红，他咬紧了牙关，“殿下，您难道怀疑我的忠诚么？”

　　卡特琳娜平静的答道：“当然不。”她并不回避米勒斯的目光，“但眼下您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由您出面是不适宜的。至于其他人——除了您之外，我还能信任谁呢？”她轻轻一笑，“伯爵，您刚刚指责我不信任您，但事实是，我已经付出了信任。您打算用什么来回报？您应该知道，‘忠诚’并不是挂在嘴上说说就能证明的东西。”

　　那纯银似的声音甚至透出淡淡的笑意来，但那双乌黑的眼珠却在灯火照耀下闪烁着冰冷无情的光泽。壁炉里的木柴烧得噼啪作响，室内温暖如春，米勒斯的心却像浸在了冰水里。能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公主已经完全不将他们之前的关系放在心上了。

　　“但是，这对您来说，太危险了。”他干巴巴的说道。

　　“或许吧。”卡特琳娜不为所动的笑了下，“葬礼之后，我就动身。我需要您的配合。”

　　她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在请求，但米勒斯无法拒绝。他沉默的行礼，“我会尽快安排。”

　　“感谢您的帮助。”卡特琳娜轻笑着说道。

　　公爵会为他将主意动到我头上而后悔的，她笑微微的想。

　　会面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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