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天龙吟

　　20 险

　　烛九暝从昏迷中醒来。
　　“你不是魔将。”
　　她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澄澈。
　　这倒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以她此刻被锁链拴住的处境来说。
　　“呵，你倒是很信任这个魔将嘛。”披着魔将皮的人冷笑。跟魔将一模一样的脸庞，毫无二致的声音，表情声调却是魔将绝不会有的狰狞扭曲。
　　他掐住小孩脖子，恶意地缓缓收紧，声音里仿佛淬了毒液：“不过是个魔世的孽种，你凭什么让那愚蠢的巨子如此爱护？”
　　雪白的脸上染上不正常的红紫，渐渐的窒息，小孩闭上眼。
　　那人却蓦然松手。
　　“放心，现在还不会让你死掉的。”那个充满恶意的声音道：“你看，我还替你带了你离不开的药呢。”
　　似是见小孩不肯睁开眼，那声音凑到她耳边道：“你可是对付魔世邪皇必不可少的道具。在你那怪物爹去死之前，我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
　　小孩猛地张开眼睛，瞪向他。而这位“魔将”咧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阴森森地笑了。

　　小孩在角落里抱住自己，没有哭，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在无形的沉默中，与那个“魔将”对峙。
　　对方大概最终觉得无趣，又或许对这个柔弱的小鬼可能有的反抗根本不放在心上，所以把她扔在这儿离开了。
　　那个人离开之后，过了一会儿，小孩才换了个姿势，站起来，踮起脚，从窗户的缝隙，想要向外张望。
　　“魔将”的大脸一下子占满她的视线，朝她露出恶意的笑容。
　　小孩吓了一跳，跌倒在地上。
　　那张扭曲的笑脸许久还留在她的脑海里，那是猫盯着老鼠、期待老鼠从它掌心里逃跑的神情。
　　小孩蜷在角落里，又一动不动了。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
　　双脚被锁链锁住的她，活动范围只有一小块儿地方，能拿得到桌子上的吃的，踮着脚够得到窗户，如此而已。
　　那个“魔将”并不总在这里，看守她的人也不止一个，不过有的时候她从窗口向外面张望，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但即便看到外面没有人，她也没敢试试自己能不能逃跑。
　　终于有一次，她又听到看守她的人离开的声音，似乎与曾经听到过的不一样，脚步有些急切。
　　小孩眼睛一亮，动起来，她趴到地上，把耳朵贴在地面听了听。
　　遥远的，仿佛有些动静。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机会，但只是，她不能什么也不做。
　　于是她让自己又吃了东西，让脚上的锁链变成一堆朽烂的废铁——这让她差点晕了一会儿，但是从有记忆以来就天天吃药的生活让小孩也认识一些药物了，所以她从桌子上那些药材中找到了一些有用的，含在嘴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她揣了一点吃的和药，成功溜了出去。

　　小孩从自己制造的残垣上爬了出去，外面是片山林，静悄悄的，但是她听到过院子另一边的声音，那边很热闹，她听到了那个“魔将”的声音，跟同自己说话时不太一样，是很气急败坏的，她还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丹隐身边时她听到过的，丹隐叫他“休文先生”，似乎也是丹隐先生的病人。
　　然而小孩没有往那边去，她就听了听，便向反方向逃走了。
　　她爬出残破的墙，跑到寂静的山林里，高大的树木组成了让人晕眩的迷宫，小孩站在里面，不知道往哪边才是正确的路，十分迷茫，但还是坚决地朝一个方向跑去。
　　山林里渐渐不再静谧，仿佛什么被打破了一般，更多人类的脚步声杂乱来访。
　　小孩也察觉到了，她悄悄找着隐藏自己的路线，却突然，一双手出现，捂住她的嘴，把她抱在怀里。
　　心砰砰狂跳，魔将的脸映在她的眼眸中。
　　“皇女，是我，别出声。”魔将在她耳边低语。
　　小孩澄净的眼眸盯了他半晌，才伸手拍了拍自己心口。
　　——是真的魔将啊。
　　即便已经知道，小孩还是忍不住出手摸了摸魔将的脸颊。
　　这张脸，另一个人是怎么变出一模一样的呢？见到真正的魔将就莫名安心起来的她，开始有余裕发挥自己的好奇心。
　　魔将根本没有在意怀中孩子的动作，在皇女冷静下来后他就放下了防止她泄露声音的手，此时他警惕地探察周围的形势，飞快地在山林中穿梭，速度快到身形留下的残影都几乎无以看见。
　　烛九暝早就适应他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心情雀跃地问道：“我们要去爹亲身边，是吗？我能见到爹亲了，对吗？”
　　“是的，皇女。”魔将沉稳的声音旋而消散在风中，“我来迟了，但是不会再有人能把你带走了。”
　　“我们回家吧。”

　　21 难

　　可是他们并没有去往魔世王者身边。
　　魔将接到的命令是：救出皇女，带她去安全的地方，直到战争结束。

　　“我不要再等了！”然而皇女发飙了。
　　烛九暝站在小院里大喊出久藏在自己心中的话，仿佛用上了小孩余生所有的力气。
　　在她面前阻拦的魔将有些不知所措，他还从来没见过皇女生气发火的样子，这或许是第一次。
　　魔将单膝及地，小心翼翼地试图安慰，“魔主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们不能去打扰他，好吗？”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不同的所在，同样的是等。
　　小孩眼眶微红，魔将很害怕她哭出来，那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但是小孩最终也没哭。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小孩大声说：“我会死的，我没有时间再等了！”
　　魔将震惊地愣在原地。
　　魔世王者给他的另外一个命令：如果他不幸战死，那么替他陪皇女渡过剩下的时间。
　　这个魔将不愿意回想的命令，王者下达命令时的声音，此刻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们去找魔主。”

　　风在大地上自由扫荡，但魔将比风更快。
　　风吹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吹过杀机四现的山谷，吹过荒原，吹过空气中都是血腥味的遍地残骸。
　　向着天地都为之失色的战场中心飞奔而去。
　　那里不知时日，不知是白天还是夜晚，阴云笼罩天空，金光在天地间四散闪烁，大地飞沙走石，几道巨大裂痕狰狞如伤，恍若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然后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风也最终在这里停下脚步。
　　魔将放下怀中的孩子，单膝及地。
　　他们来迟了。
　　烛九暝跌跌撞撞地跑去。
　　“爹亲——！”
　　在遍地尸骨之中，在如同山一样的身躯下，孩子撕心裂肺的呼喊，仿佛要连时空也一同撕裂。
　　金色的巨掌，从天空中劈下。
　　烛九暝最后的视野里，朦胧见到一片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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