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天龙吟

　　07 歌谣

　　天之龙，地之龙，相死相生；
　　春之风，秋之叶，相思相念；
　　夏之花，冬之雪，永不相见；
　　从远古至未来，从四方至九界；
　　时之间也，空之间也；
　　永远相依相随：
　　永愿相依相随……

　　遥望着天空，轻缓的歌，不知弥漫到何处的思绪，不曾停顿，如同摇荡的秋千，飞来，荡开……

　　三王聚，深渊开，龙气流转；
　　六脉绝，元珠灭，始界回来；
　　天之道，生之德，万物复兴；
　　初始与终结之间，须臾与永恒之间；
　　吾于生死之间；
　　等你归来；
　　吾于生死之间；
　　永待汝归来。

　　龙涎口，月凝湾，两境之关；
　　九脉峰，无极山，地气汇源；
　　陨之谷，墨之城，遁地法天；
　　承天而降之龙，潜渊应召之龙；
　　不曾生之龙，何以灭之龙；
　　尽唤归来；
　　唤汝归来……

　　一片羽……

　　“啊——！”
　　一声不自禁的惊呼，让哼歌人猛地惊醒。璎珞突然被叫回现实，回头看到发出惊呼的人，犹疑地唤道：“艳文先生……？”
　　史艳文却维持着一副震惊至极的神情，恍若脑袋被重重敲了一下一般。
　　三王骨，伏羲深渊，九龙地气，六脉绝，落陨之谷，龙涎口，黑水城，月凝湾，九脉峰，无极山，始界，龙……烛龙，山海经，烛龙！
　　这些词汇在他脑海里回旋，他是何等样的智慧人物，联系已有的线索，哪还能不明白这一切！
　　错了！都错了！
　　元邪皇的目的……始界回归！
　　不由地发出惊呼，不由地急剧收缩瞳孔，他甚至没听到那个唱歌的孩子轻微地招呼，忍不住开口就是：
　　“必须立刻通知其他人，疏散黑水城众人！”

　　“璎珞你说这是真的吗，黑水城会是元邪皇下一个攻击的目标？”忆无心皱着眉头，“大家都撤离了，连大匠师前辈、废苍生前辈和鲁缺前辈都被劝走了，可是伯父不知为什么一定坚持不和我们一起走，我好担心伯父……”
　　史艳文说必须立刻通知其他人、疏散黑水城众人，他对这两句话的贯彻是相当彻底的，立刻就是立刻，其他人是其他所有人。在他的安排下，俏如来、公子开明、神蛊温皇、苗王苍越孤鸣……每一个人都将遇到告知他所得到的信息的来使。
　　也是基于这种理由，忆无心和璎珞才被史艳文劝走，为了给雪山银燕和公子开明送达紧急消息。
　　说起来，雪山银燕之前也是被派出去，在千雪孤鸣醒来后，为了传达出千雪孤鸣带来的“元邪皇有两个”的线索，雪山银燕被派往去找公子开明。
　　却没想到，前一个信使才走，后一个信使就要追上去告诉新的消息，也是看出现在的形势节奏十分紧张了。
　　“废苍生前辈和鲁缺前辈他们去找俏如来大哥，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是否顺利……我还是想不通，伯父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行动呢？真的只是巡查一下是不是有人还没撤离吗？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忆无心继续忧心忡忡地喃喃，仿若自言自语，却又问起身边人的意见，“璎珞，你觉得呢？呃，璎珞？璎珞？”
　　许久未听到身旁人的回应，忆无心这才发现忧思满腹的不仅是自己，身边的人也是。
　　“诶。啊？”璎珞在连声呼唤下才集中起注意力，眼神聚集起焦点，看向她，“忆无心姐姐？啊，对不起，刚刚有些走神。”
　　“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最近似乎总看到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忆无心关心地看着她，她的忧心又转移到她身上。
　　“没有事的，就是思考有点涣散。”璎珞捏捏自己的太阳穴，回道，“其实我一直听着你的话呢，是说艳文先生留在黑水城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理由……对吧？”
　　忆无心点点头，看着她的表情依然带着些许忧虑和迟疑。
　　“会有什么别的理由呢？其实，艳文先生突然那么坚持疏散大家的原因，我倒是应该知道的。”璎珞说起那天的事，叹了口气，“可惜那天我突然被打断，之后就又想不起来无意识唱出的歌词是什么了。只是我猜艳文先生的决定可能与这有关。”她说着低头，视线扫过自己怀中，那里有史艳文拜托她们去送给公子开明等人的信。她想，信中的内容、那么紧急要传达给公子开明他们的消息大概也跟那天的歌有关，她虽然这样想，却不曾把话说给忆无心听。
　　“那是一首什么样的歌呢？”忆无心起了好奇心。
　　“我哼给你听。”
　　璎珞闭上眼，熟悉的曲调浮上心头。
　　那天之后，她曾努力回想当时的歌谣，虽又遗失了中间的段落，却记起了下面没唱完的词。
　　“……一片羽，万片鳞，水云之间；
　　道心微，佛心明，见性通玄；
　　炎之裔，黄之裔，五界横连；
　　乃天命所衷，谁云失云得；
　　生而皆苦，万法皆空；
　　有情皆孽，无人不辜；
　　而天何罪？
　　苍生何赎？
　　问天何罪？
　　何以为赎？”
　　走在路上的两个少女，歌声遗落在风中。

　　08 一问

　　史艳文留在黑水城确实也有别的理由，这理由并不复杂。
　　若真如他猜测一般，黑水城不能被轻易放弃，如果消息送达得够及时，就会有援兵来保护此地，如果不能，他留守此处，也可尽他最大努力。
　　虽然，他劝走了其他所有人的行为，也是因为他心知，倘若元邪皇真的亲至，没有援兵的黑水城也没有多少几率被保全。
　　他一人挡得住元邪皇吗？这甚至都称不上是一个疑问。却即便如此，他也要留下来。
　　况且，他还有一个理由，他想问那位魔世王者一个问题。

　　“黑水城，令人怀念的地方。”
　　元邪皇不出意外的出现。他怀顾四周，不见一个人影，这似乎早有所备的寂静让他想起千年前仿若的场景。
　　只是这次，非是大批精锐整装埋伏，而是只有一个人。
　　“你……”元邪皇指向这个人，“一个人，是在等死吗？”
　　史艳文深深呼出一口气。
　　“邪皇杀气很重。”他说，语气很诚恳，“邪皇想要杀人灭口吗？其实没必要如此，看看现在的黑水城，想必邪皇就能明白，你的真正目的，已经众所周知了。”
　　这话却瞒不过对方，勾起一抹微微冷笑，元邪皇好整以暇：“若真如此。焉得只有你一人在？”
　　“只有我一人，但，邪皇想阻止这消息传遍天下，也来不及了。”
　　“那又如何？”元邪皇不慌不忙，甚至还轻蔑一笑，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真实目标可以永远捂住，暴露是迟早的事情，而他对此毫不畏惧，“你们再多来些人，尽你们所有人的全力，又能阻拦我到什么地步？”
　　“而现在，只有你一个，是来送死吗？”元邪皇再一次道。
　　“这世上会有几个人故意等待死亡，至少艳文不是。艳文在此，乃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邪皇——”
　　“千年前，邪皇有一位后裔，她是一个女孩儿，对吗？”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空气也似乎凝固如有形质，天幕仿佛在缓缓压下，压迫天地间如无遁处，在这庞大的压力下，史艳文却轻轻笑了一声。
　　“哈，看来艳文没有说错。”

　　千年前被佛门收留的龙，千年前被人不惜巨大代价也要为之续命的孩童，能够唱出揭示元邪皇行动迹象之歌谣的璎珞……
　　果然，与元邪皇有莫大的牵连。

　　史艳文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即便元邪皇一个字都没有回答，却胜似任何回答。
　　元邪皇知晓这是一个试探，然而在对方语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纵然知晓，也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这是元邪皇完全掩饰不了的事情。从千年前，到千年后，这最痛最不舍的最大弱点，他无法抹去，无法忘怀，无法割舍，无法掩盖。
　　唯有永恒的注视，永远望着那时光里的形影，还有永远的聆听，似从他心底又似耳边响起的稚声。

　　“邪皇是否好奇，艳文是从何处得知这样的隐秘的？”元邪皇似乎中了沉默的魔咒，而史艳文继续道。
　　元邪皇定定看着对面的人，他的眼神难得如此平静温和，竟没有丝毫锋锐杀气，半晌，魔咒终于被打破了。
　　他开口，“哈”了一声。
　　“你是从何得知？”他淡淡重复，像是疑问又不像是，神色莫名，难辨喜怒，只在话音落时，蓦然挥出一掌——！

　　饱含元邪皇满腔思绪的一掌，道尽元邪皇万千种情绪的一掌，这一掌不留余地，无论站在他眼前的是谁，在这一掌下，都将尸骨无存！

　　砰——！！

　　惊得山河为之震动的交击声，却是一盾凌空而至，一人挥盾挡下了掌风！
　　来人嘴角溢血。

　　“你是……？！”史艳文看着面具覆面的熟悉身影，声带惊喜。
　　而对方只是看他一眼，一声“走”，两个人默契同去。

　　而挥出刚刚似欲毁天灭地一掌的元邪皇，兀然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一刻，他失去任何追击的心情。
　　他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掌心，这手心里，他曾经小心紧握、小心翼翼权衡力道、唯恐其受伤又唯恐其流逝的、那世上唯一的他想要保护的东西——
　　已然不存。

　　手掌缓缓握起，不再保留、不再顾虑、不再权衡地攥起拳头，直至青筋毕露。
　　元邪皇忽然低低笑出声来。
　　那分明是笑声，却让听闻之人——
　　心生无限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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