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天龙吟

　　09 望月

　　璎珞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睁眼，便是一轮高高的圆月。
　　这个场景，让她一时又有些恍然。
　　“醒了？”公子开明低头，看到小孩伸出一只手臂，向着高空，掌心翻上，似欲盛起盈盈月光。
　　“我想回家。”她喃喃，不自觉地就低语出口：“但是，我的家乡到底在哪里呢？”
　　“我在思念谁，但是，我又不知道，我在思念谁？”
　　深幽的场景，幽魅的氛围，勾起了迷蒙的思绪。似梦，非梦，回忆总是隔着一道道纱幕，她在这边，等着风来，以为将要看清，却总也看不清。
　　公子开明静静地抚着她的背，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清醒了的话，也顺便回想一下，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一句话，让小孩一抖。
　　“在黑水城等我，嗯？不使用能力，嗯？”
　　一个疑问的尾音小孩便一个轻颤，等公子开明说完，小孩也捂着脸，摇着头，一副要耍赖的样子。
　　“哎呀，公子开明！”
　　璎珞回头要捂公子开明的嘴，公子开明怎么可能让她得手，微微一躲，小孩的手便糊在他的脸上。于是小孩便顺势狠狠揉着他的两颊，依然是让公子开明再说不出话来。
　　“黑水城是你带我出去的！用能力的时候你也默许了！我才没有不遵守约定！”小孩不仅狡辩，而且不给他发话的机会。
　　脆弱的树枝摇摇晃晃，公子开明生怕掉下去，只好用眼神表示：他认输。

　　抱着重新呼呼大睡的小孩回去的时候，公子开明的内心是泪流满面的。
　　诸君，听我一言——养小孩真的好难！好难好难啊！

　　她知晓这是梦中。
　　她又看见明月，与过去梦中所见略有不同的明月，这是一轮中原的月。
　　身后，有清越缥缈的声音低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是何人？她微微皱起眉。
　　手上似有异动，她低下头，看到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
　　她心中一动，福灵心至一般，脱口唤道：“猫儿！”
　　猫儿在她掌心蹭了蹭，绒毛的触感，又暖又柔。它用它那独属于幼崽的格外圆润的大眼睛湿漉漉注视着她。看着它，她不禁微笑，却突然，见到猫儿打了一个寒颤。
　　心中猛然捕捉到什么一般，她突然抬起头。
　　一个模糊但高大的身影，向她走来。
　　忽然间便有无限的欢喜像泉眼一样不断涌现，某种开心的情绪，满满的要溢了出来。砰砰跳的东西，牵牵绊绊的东西，紧紧揪着的像是依恋般的东西，又幸福，又温暖。
　　她感觉到自己向那个人伸出手，欢快地喊出一个名字——
　　“——！”
　　声音和面容一起模糊，她睁开了眼。

　　“宝宝你总算醒啦。唉，你倒轻省，一睡了事，苦了我这两三天一个人面对狂风暴雨。”
　　璎珞睁开眼，便见公子开明坐在她床边抱怨状。
　　“我睡了很久？”小孩爬起来，锤锤自己的头，有些迷糊，“发生了很多事吗？”
　　“嗯……是很多，不过也不用在意啦。”公子开明一带而过，起身，“倒是我有些事情必须亲自去做，须要离开两三天，这段时间，你能留在金雷村，乖乖等我回来吗，嗯？”公子开明看过来，“是真的乖乖地在这里等哦？”
　　“是什么事情呀？”小孩先是好奇地问道。
　　“因为魔世那个大魔王出现的事情，我担心对各界地气产生了影响。需要去探查一番，顺便做些补救。”公子开明也不隐瞒她。
　　听起来是要跑很多地方的样子……小孩嘟起嘴：“那你又要一个人行动！又不带我！”
　　“我会拉雪山银燕协助，所以不会是一个人。”公子开明慢斯条理地反驳，“至于你呀——宝宝，你现在需要休养。”
　　小孩鼓起脸颊，不满地看着他。
　　“乖~”公子开明俯身，摸摸她的头发，“你身体还没恢复，你自己应该也能感觉到。”
　　清楚公子开明说的是事实，小孩垂头，重新抬头时便向公子开明点点头。
　　“那这次可要乖乖的啊。”公子开明说道：“唉，但是即使跟你约定不能使用能力，真的遇到什么你也不会听话的吧。那么这样好不好，答应我，除非是重伤快死的活人，否则你不能出手不会出手绝不出手，好吗？”
　　“好。”璎珞想了想，答应下来，慎重承诺，“这次，我一定不会背诺。”
　　公子开明看着她，忽然一掀衣袍，单膝着地，平视着孩子的眼眸。“宝宝啊，虽然很难开口，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他的眼眸深沉，神色凝重，口吻认真，说道：“你，救不了所有人。”
　　“我们都救不了所有的人。这世上还没有能让所有人幸福的办法，世事总是有取有舍，有成全，有牺牲。你啊，要习惯这种取舍，学会量力而行。”
　　璎珞看着他严肃的模样，突然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
　　双臂张开，猛扑抱住公子开明的脖子。
　　下意识地接住小孩，公子开明神情有一瞬间的惊讶。
　　头埋在他颈间，小孩笑嘻嘻地说，“放心啦，我会照顾好自己。”
　　一瞬间的怔忪，怀抱着小小的温暖身躯，心中升起一种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感觉。
　　公子开明心想：如果有这样一个孩子，如果是父亲，一定无法忍心离开她吧。
　　怎么舍得呢？怎能忍心让她不在身侧呢？
　　这样想着，他抱起了小孩，把她安放在床上。摸摸头：“那我走啦，记得遵守约定。”
　　小孩点点头，目送他转身离去。云海过客的背影跨门而出。

　　10 烦恼

　　龙涎口，一步禅空肉身舍利前，璎珞双手合十，阖眸静默。
　　菩提尊者，一直都没能来看您。中原一别，不曾想再见会是这种情景，“无常”——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吧。您坐化之后，我去了魔世，我一直想找回自己的过去，虽然现在还没能到达那个存在于过去的终点，但是，现在的心情已经平和了很多，好像在急切的渴望中，也能够平静地度过每一天，好好与周围的一切相处了。
　　回到中原，我才知道佛国和中原都变了很多。听锦烟霞说，金刚尊者和摩诃尊者为了阻止地门封锁佛国，双双自愿牺牲，都……坐化了。小明告诉我：世事总是有取有舍，有成全，有牺牲。金刚尊者也说过，不能复活已死的人。菩提尊者，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另外两位尊者。但是假如我能，我又该不该做呢？我能坐视吗？这世间真的有好多烦恼，也或许是无稽的烦恼。菩提尊者，如果是你，如果你能够回答我，你会怎样选择呢？牺牲自己愿渡世间一切人、一切魔的你，会怎样选择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答案，也还不知道自己的答案，但是，请不要为我担心。我既不会着急，也不会慌张，慢慢走着，等到那个时间，我就会找到答案了。
　　生死也无常。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心中默诵了一卷心经，中途时，璎珞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步一步接近。
　　察知有人到来，但她没有反应。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直到把经念完，她回头。
　　眼前这位，是曾经在佛国有一面之缘的人。
　　鳞族师相，欲星移。

　　“师相。”璎珞歪头，好奇他的来意，“你好。”
　　“其实，这应该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欲星移注视着她，“让老七感受到被命运玩弄滋味的孩子。我在想，你说不定也是九算的异数。”
　　“老七？”璎珞想了想，“……玄之玄？”
　　欲星移却是说道：“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他的目光移向璎珞空荡荡的那个手腕，“你身上的聚灵器，废苍生还需要多借用一段时间，而且……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借用你身上聚灵器里蕴藏的力量。”
　　“嗯……”璎珞稍微思考：“是为了应对地门吗？”
　　欲星移笑而不答。
　　于是璎珞便懂了：“没问题啊。不过，我答应了小……云，在他回来前会乖乖呆在这儿，所以，他回来前，我不会离开金雷村。”
　　“你是指……云海过客。”提到这个名字，欲星移脸上的神色让璎珞歪下脑袋。
　　“你不需要怀疑他啦，他是一个好人呢。”璎珞不自禁开口就替某人辩解。
　　“用一个虚伪的身份，怎能得到别人的真心信任。”欲星移微微一顿：“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对呀。所以我跟你讲，他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啦。”璎珞摸了摸唇，小声嘟哝，“虽然我也觉得他好像是在打什么小主意的样子……”
　　欲星移思考片刻：“嗯。我会考虑你的说法。不过，要完全得到他人的信任，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自己值得信任。”
　　璎珞点点头，看着欲星移转身似欲离开，却在转身之后就顿住脚步。
　　“对了，还有一件事。”欲星移微微回首，“……谢谢你。”
　　“为什么道谢？”
　　“我应该感谢你，因为你……拯救了我。”
　　璎珞看着他伫留的背影，沉默片刻，开口道：“如果你想说的话不只是道谢，为什么不向真正想要说的人去说呢？”
　　又是片刻沉默，欲星移回答：“你确实是……聪慧又敏锐的孩子。”
　　璎珞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步禅空肉身舍利。
　　“我或许改变了一个结果，但是改变不了曾经发生的过程。唯有受害者有资格说原谅，唯有时间会在最终宽恕一切。”
　　欲星移默然不语地踏出脚步，一步一步离开。
　　目送完他的背影，璎珞转身，仰视着佛像，继续静默。

　　没多久，又有人踏步而来。这次是轻灵许多的脚步声。
　　“我刚刚遇到了欲星移，他来做什么？”锦烟霞的声音到来。
　　“嗯……我想，是道谢吧。”璎珞想了想，总结出欲星移的主要来意。
　　“道谢……”锦烟霞皱眉，目光转向小孩时又舒展开：“我刚刚找不到你，就猜你会不会在这儿，没想到真的是。”
　　锦烟霞看向一步禅空的石像，“一步禅空……若知道你来，一定很高兴。”
　　璎珞歪头看着她。
　　“锦烟霞……能再跟我讲讲，地门的事情吗？”
　　“嗯。地门……”锦烟霞开始讲起她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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