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生遗爱

作者:甜蜜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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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快到晌午的时候,孟府后门,一辆马车停在街道上,这里人烟稀少,与外面热闹景象形成了对比。车夫是个高个子的年轻人,他戴着一顶斗笠,将自己的脸隐藏在暗影下。
      不多时,他等的人便缓缓而出。
      孟韫将皇甫铎送了出来,皇甫铎临去前,看着孟韫,眸光中有些许期待。
      “此事,还望孟太傅考虑!”
      孟韫轻轻点点头,脸上却看不出表情,他低头揖手,送孟韫离开。

      皇甫铎上了马车,离开孟府。
      街上人潮涌动,车内的皇甫铎心中也是云潮翻覆。此刻的他,并不该出现在贺都。大约十日前,他从泊南归来,按照路程,他应该在明日出现在贺都里。而他入贺都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入朝觐见,他故意快马加鞭,提前一日赶回来,就是要赶在今日进城,他要来见一位他非常看重的人,这个人便是孟韫。
      皇甫铎在泊南时得到消息,父亲有意,要孟韫承继文曲馆馆司一职,文曲馆是天子学堂,成为馆司,天下学子便都是孟韫的弟子。皇甫铎知道,若是这条路,有孟韫相助,一定会如虎添翼。虽然知道孟韫是皇甫渊的老师,但孟韫曾对皇甫渊下过:梦里有河山,醒在人世间,这样的判评。孟韫对皇甫渊的善软与愚慈其实颇具微词,这样一来,如果能趁机争取到孟韫,便是再好不过的。

      赶车男子一边拉紧车缰,一边保持着警惕,他偷偷四下看着,生怕被有心之人跟上。快要出城时,他有些松了口气,转头对车内的皇甫铎说道。
      “殿下,快要出城了,若是人发现您提前一日出现在贺都,不第一时间朝见陛下,而是去了孟大人府上,恐怕会被大做文章了。”
      “沈桑。”
      赶车男子听皇甫铎唤自己名字,稍稍放慢了速度。
      “是殿下。”
      “先不急着出城,去一趟鸾桥。”
      “殿下…”沈桑有些吃惊,“我们要尽快出城才是啊。”
      沈桑听马车里的人陷入沉默,知道自己不能违背命令,在城门前调转方向,朝着鸾桥飞驰而去。

      鸾桥,位于贺都西北,靠近千江湖,湖上有红莲,盛夏开放,景色极美,不过此时,鸾桥却是一片萧条景象。
      皇甫铎将马车停在一个桥口,桥口极窄,只能容下一辆马车。他在马车内,内心有些不平静,他自幼尚武,骨子里有野性,这样的等待,只让他觉得焦躁。皇甫铎笃定,那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离宫敬香,归来时,喜欢走这条路,这条路僻静,还能欣赏冬日景致。

      不一会儿,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从远处来,车上悬着铜铃,马跑起来,铜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很是好听。听到这个声音,清脆伶俐,一声一声,撞进皇甫铎心中,皇甫铎皱紧眉头,心跳的极快,一时间,他竟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对向的车夫看到这条窄路有马车,便与车里人商量着什么。车里人想来也是个避事之人,马车想要调转方向,沈桑却早早转到马车身后,拦住了马车。
      “车里的夫人,我家主子要见你!”沈桑喊道。
      车夫瘦小,看着高大的沈桑,生怕惹恼他引来麻烦,也不做声。马车里一片寂静,如同没人一般。
      “车里的夫人,我家主子要见你!”沈桑再次喊道。
      车里传来窸窣的声音,一个娇俏的丫头跳下马车,同车夫说了句什么,车夫与丫头一同离开。马车似空了一般,无人再出来。
      “车里的夫人,我家主子要见你!”
      第三遍说完,马车里终于有了动静,一直纤纤玉手,掀起了车帘,一个女子下了马车,女子着了雀蓝色的裙衫,显得沉稳安静。女子低着头,看不清楚样貌,也看不清楚表情。
      女子踱步到皇甫铎马车前,身体慢慢跪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奴婢夏妩,拜见四殿下…”

      落雪后,空气中氤氲着特殊的气息,鸾桥上,皇甫铎负手而立,拳头攥紧,此时此刻,皇甫铎只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一年了,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的这个人,如今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想想她这些年做的事,皇甫铎心中憋闷,想要即刻掐断她的脖子……
      夏妩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泛起复杂情绪,这一日终于来了。她在皇甫铎身边,整整九年,皇甫铎对她欣赏、信任、疼爱。一年前,皇甫铎离宫去泊南时,她还与他巧笑着说要等他回来。不多久,她便被惠妃发现了细作的身份,送回了皇后身边,紧接着便被赐给了皇甫渊。这一切让人措手不及,夏妩知道,按照皇甫铎的性格,九年来身边一直插着一根针,这样的屈辱,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半晌,皇甫铎低沉而缓慢的对夏妩说:“你跟了我这些年,可知道我处理叛徒的手段?”
      “知道。”夏妩抬头,似回忆一般。“殿下手腕凌厉,让人生畏。”
      皇甫铎转过身,夏妩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他表情紧绷,牙齿紧要,下巴僵硬,眸子里仿佛能够迸射出火花。夏妩有些害怕,她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
      皇甫铎恨恨的看着夏妩,看着她绝美的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可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怕。”
      夏妩挪动嘴唇,努力平复心境:“殿下…各为其主罢了。”
      “你…”皇甫铎只觉得胸腔里有一团火,他伸手,一把抓住夏妩的胳膊,将她逼到鸾桥边,死死抵住她的髋骨,让她动弹不得。下面便是暗潮涌动的千江湖,夏妩下意识抓住皇甫铎,露出惊恐表情。
      皇甫铎靠近夏妩耳边,胸腔那团火熊熊燃起,灼的他浑身剧痛,他无从发泄,只能低声嘶吼:“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何你要从头至尾对他死心塌地!”
      “殿下…您…放开…我现在是七殿下的人…”夏妩挣扎着,无力的申辩。
      “是吗?”皇甫铎冷笑,他阴鸷的气息裹挟着冷漠而来,“那他知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吗?”
      夏妩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髋骨快要被压碎,胳膊快要被捏碎,他怒气攻心,恨不得将她揉碎了。夏妩知道自己被逼到了绝境,看着千江湖的水,她突然沉静了,她看了一眼皇甫铎,心中一沉,咬紧牙关,转身挣脱开他的桎梏,从鸾桥上一跃而下。

      就在一瞬间,夏妩向后倾去,皇甫铎霎时慌乱,他伸手要抓夏妩,却没有抓住,夏妩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坠落下去。皇甫铎脑中一片空白,朝着夏妩的方向纵身跳下,两声闷响,两个人一同掉进了刺骨冰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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