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生遗爱

　　过了腊月节，便算是入了年下。节岁接踵而至，贺都渐渐热闹起来，往日里并不多的坊市，此刻不知从哪里挤进来这样多的商贩。有北疆来的雪莽商人，带来各式各样的裘皮料子；有延西来的，带来颇具异域特色的小玩意；还有打南庭来的，带来时下最流行的朱钗花式。

　　坊市里，除了各府派来采买的丫鬟小厮，那些平日里不常出门的高门贵女，此刻也忍不住亲自前来探探究竟。

　　今日是腊月节，按照常例，达官贵女们，会奉昭入宫，去到皇后的昭仁殿问安，皇后会向贵女们赐五谷丰登粥，以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昭仁殿上，皇后冷眼看殿前行礼的贵戚们。她年近四十，已经不年轻了，但她的眉眼间，却透露着属于这个年岁的风韵与端庄。初入宫陪伴哀帝皇甫卓时，宫中繁花似锦，她虽不是最美的，但却凭借着出色的家室和手腕，一路扶摇，端坐正宫。女人一旦坐在这个位子上，便是美也是美，丑也是美，人世间度量女人的标准，与她而言，就是一种亵渎，她时中宫皇后，是哀国皇帝皇甫卓背后的人。

　　殿前跪着的，都是朝中权贵的家眷们，看着命妇们战战兢兢，连头也不敢抬的样子，她在心中泛起冷笑。想起当初，自己踩着刀刃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为的不就是此时此刻，沐雨在权利巅峰的感觉吗。

　　皇后凤眼懒懒的看着跪着的女人们，挥挥手，轻声道：“免礼吧。”

　　正此时，殿外内侍通传，七皇子皇甫渊前来晋礼。皇后本是慵懒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她立刻打起精神，皇甫渊自外而入，他着了朝服，身姿笔挺，气宇轩昂，脸上笼着高贵清冷的表情。皇四下都给皇甫渊让开了一条通路，贵戚们纷纷向皇甫渊行礼问安，大家都对这个气质不凡的七皇子报以赞叹的表情。

　　皇后看着自己最珍视的儿子缓缓朝自己走来，喜悦包裹着心脏，他自出生那日，还在襁褓中时，皇后便发誓，要将这世上最好的给送给他。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无疑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而此时，她看着眼前的无比优异的儿子，明白当年的决定，没有错。

　　“儿臣问母后安。”

　　皇甫渊向皇后行了礼，他声音安稳，就如同他脸上冷峻的表情一般。皇甫渊是刚刚从上阳宫结束议政事后而来，心中还想着刚刚北疆雪患之事，脸上还挂着担忧和焦虑。

　　“渊儿来了，上阳宫的事可忙完了？”皇后一脸关切的问道。

　　皇甫渊低头，轻声道：“忙完了。”

　　皇后赞许的点点头，挥挥手，皇甫渊坐在了侧坐之上，嬷嬷上了茶，是皇甫渊喜欢的霄甘白露，皇甫渊尝了一口，一股甘甜扑鼻，他有些晃神，自己喜爱霄甘白露，其实是因为这茶，是孟青夕最喜欢的。

　　贵戚们拜完后赐粥，陆陆续续，颇具秩序。每年如是，皇后已经习惯，只是皇甫渊，却怎么也坐不住了。皇后看出了皇甫渊略微有些焦躁，果然没多久，皇甫渊便起身告辞了，望着皇甫渊远去的身影，皇后轻轻吐了一口气。

　　“贞嬷嬷，这孩子太沉不住气了。”

　　“娘娘，七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不怪殿下沉不住气。”皇后身旁的嬷嬷轻声回答。

　　前来晋礼的贵戚们都离开了，终于结束了，皇后有些疲累的遣走了左右侍女，只留下了身旁的嬷嬷。

　　皇后轻蹙修眉，缓缓闭上眼睛：“他去了吗？”

　　贞嬷嬷愣了一下，但立刻便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了。

　　“去了。”简单两个字，概括了一切。

　　“好。”皇后睁开眼睛，眸光里闪过一丝晶莹，“渊儿如今仰仗孟韫，一定要确保孟韫切实可靠，也只有他接近孟韫，本宫才能放心。”

　　“只是这样，委屈他了。”贞嬷嬷有些惋惜的摇摇头，“在乡下，他本可以享受自由自在的人生。”

　　“自由自在？”皇后看着一旁的贞嬷嬷，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出生起，便注定是局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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