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前妻

　　她在等一个男人，她的丈夫。他们即将于半个月来第一次见面。他说他会回来。他错过了约定的时间，但她擅长于等待。

　　直到他回到家，在餐桌旁坐下，连带着满身的疲惫与厌倦。两相沉默着，他终于开口。

　　“阿斯托利亚，”他说，“我们结束吧。”

　　她抬起头细细打量起他来，第一次的，她认真打量着近乎陌生的丈夫。他是英俊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一个英俊的陌生男人。

　　“好呀。”她说。

　　报纸上印着她和另一个女孩的脸。

　　她们都很年轻，年轻却疲态尽显，仿佛于精神上早早迈入迟暮之年。但她们看上去是如此年轻以至于不能被称作女人，尽管她们的确称得上是。这是其中一个共同点。

　　另一个共同点是，她们都十分出名。以及另一方面，她们的丈夫都十分出名。

　　她有一头火红的长发，像是永恒燃烧的火焰。他乌发碧眼，面貌与学生时代并无太大改变。他们是战友，是亲人，唯独不是爱人。但她选择成为他的新娘。

　　这则婚讯出现在《预言家日报》的独家专访上，他们笑得同每一对恩爱的未婚夫妻一样。但当她穿上婚纱，提起裙摆——她感到彻底而绝望的迷茫。是的，不可救药的迷茫。

　　宣誓时，她感到迷茫。亲吻时，她感到迷茫。他为她戴上戒指，钻石折射出彩绘玻璃的光，她看着新婚丈夫抿紧的唇，被阳光下突如其来的恐惧扼住喉咙。

　　一段声咽于喉的婚姻。

　　当他们决意离开彼此，这突如其来却毫不令人意外。鉴于她与她的丈夫——现在是前夫了——同为魔法界知名人士，他们再度出现在《预言家日报》的头版头条，这理所应当。

　　她快速翻阅报纸，指尖划过油墨印刷的每一行字。很快她发现她们的又一个共同点——

　　她们都从一场无望的婚姻中得到解放，在同一天，同一份报纸的同一个版面。

　　*

　　“金妮？金妮·波特？”

　　声音来自她的右手边。她扭过头看见红头发的女孩公式化的微笑。她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波特太太，她有血有肉，就在她身侧。她们相隔不过一英尺。她意识到这一点，目光停滞不再转动。

　　“不，”那女孩有礼而克制地回答，“韦斯莱。现在我姓韦斯莱。”

　　是的，韦斯莱。她模糊地想起，就像她如今又是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了。她不再享有马尔福这个姓氏，她的父亲甚至为此大动肝火，可她并不后悔。

　　那女孩在她眼中闪着光。她的红发柔顺而光滑，散落着奶油质感的温润光晕。她笑起来很好看，即使只是礼节性的微笑也叫人感到亲切。她甚至觉得她脸上的雀斑可爱极了。

　　她的目光穿透她的火焰般的长发与笑容，仿佛能看见这幅躯壳下共同的灵魂。这想法在她脑中盘踞了许久，她踌躇着。她想和她说点什么，可真实的状况是，她确确实实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以什么句子开头才不令她感到冒犯呢？有哪些事是不宜在初见时提起的——

　　但当她也笑着扭过头望向她，奇异的安定感让她混乱的思绪停止住纠缠。

　　“我是阿斯托利亚——”

　　“格林格拉斯。我知道你。”她说。

　　她们眼神相接，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紧接着，她们双双笑出了声。

　　“让我猜一猜。你来圣芒戈是为什么？看望你的哪一位哥哥？”阿斯托利亚眨了眨眼。

　　“都不对。我来看哈利。”

　　金妮提起手上的点心盒子向她示意，“妈妈让我把它送来。我猜她仍旧对我和哈利之间抱有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所以——？”

　　“她一向爱胡思乱想。”金妮说，“哈利就像我的哥哥一样。就好像你和马尔福——”

　　她拉起嘴角，红发映衬下的脸庞好似在薄暮中星星点点地发着光。

　　“那时我第一次在报纸上见到你。我看见你的脸，我心想：这女孩和我一样——你离婚的原因与我一样，我看得出来。你和马尔福——你们不爱对方。”

　　就是这么简单。人们离婚总是有很多原因：不忠诚、谎言、冲动、倦怠，却很少有人干脆地承认——爱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们骗自己说的谎。从「合适」中缔结的婚姻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骗局，而她们只是选择将这骗局带来的损失提前结束。

　　“你说的有一点不对。”阿斯托利亚说，“他一点也不像我哥哥。他与我就好像是互称教名的陌路人。”

　　这有点可笑，她想。她笑起来，露出一对甜美的酒窝。她的睫毛一闪一闪，眼睛里仿佛装进了整个夜空的星辉。

　　红色的身影落在她眼里。金妮注视着她的眼睛，在她星空一样的双眼里瞥见自己的影子。好像她的影子也在她眼中染上一层淡淡的光。

　　“我喜欢你的眼睛。它们真漂亮。”她不禁赞叹。

　　“谢谢你。”阿斯托利亚矜持地微笑。

　　她的金发璀璨得仿佛被太阳神亲吻过，眼睛里镶嵌着亿万星辰。她的脸圆润而饱满，两片玫瑰色的嘴唇往上是秀气的鼻子，她的鼻尖翘起，又显得有些俏皮。她的酒窝让她想起幼时喜欢的娃娃，她一度认为没有什么能比它更漂亮。

　　比晨星夺目，比爱更喧嚣。

　　金妮将手放在她的头发上——事实上她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移动到那儿去的——她注意到时它已经搭在那之上了。她尴尬地收回手。

　　“抱歉。”她撇开视线，忽然间对衣角的蕾丝花边产生了兴趣，“你为什么来圣芒戈？”

　　“德拉科需要签署一些文件，关于我们之间的财产交割。”阿斯托利亚回答。

　　“这些事总是让人头疼。”金妮说。

　　“他似乎认为对我有所亏欠。他补偿给我很多，远远超出我应得的部分。我受之有愧。”她不赞同地摇头，金发晃动着划出圆润的弧线，“我尝试说服他。”

　　金妮睁大眼睛，惊讶却又稀松平常地，她再次露出喜悦的笑容。“哈利也这么认为。他总习惯将一切责任都归结于自己。”

　　“我们总是一样的。”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是的。我们如此相像。”金妮说。

　　阿斯托利亚看着她。她也在看她。眼神交汇的时刻变得无比漫长，映在对方眼中的自己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明，从边缘抽出一根根细丝绞在一起。它们不断变换着形状，最终定格成了自己——她们的身影就这么交融为一体。

　　“我能不能抱抱你？”阿斯托利亚问。

　　“当然。”金妮回答。

　　她们看着眼中的自己不断放大，温暖的手绕上对方的腰，皮肤相贴着相同的温度。她们听见对方靠在自己脖颈旁的呼吸，就连频率也一模一样。

　　她们仿佛在拥抱另一个自己。

　　“我受够了！”德拉科·马尔福怒气冲冲地走出病房。

　　“嘿马尔福！你听我说！”哈利·波特——曾经的救世主，现任傲罗——一瘸一拐地追赶他治疗师的脚步。

　　年轻的治疗师扫视人群，一眼便从人群中识别出熟悉的红色脑袋。他扬起眉毛，冷笑着走了过去。

　　“啊哈，波特夫人——”他傲慢地说，“现在是韦斯莱小姐啦。快把你的蠢蛋前夫从我这儿带走——”

　　“我带不走他。”金妮翻了翻眼睛，然后转过头眨眨眼，对那与她相似的金发女孩。后者了然于心地回给她几个眨眼。

　　她们目光相接，再次笑出了声。

　　“马尔福，我不知道——”

　　跛脚的救世主终于追了上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治疗师，又看了看金妮。

　　“但我能从你这儿把你的漂亮前妻带走。”

　　他的前妻对他坏脾气的治疗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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