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狐狸精那些年

　　青湘仙君抽了抽颊侧，很有耐心地腾出只手捏了个诀封住了我的嘴，又一诀将我现出原形。

　　他很不客气地抓着我的后颈皮，冲柳树爷爷和煦一笑，关切道:“道友可是要赴太阳星府的筵会？”

　　柳树爷爷礼数周道作揖，回道:“正是。

　　青湘仙君做了个请的手势，柳树爷爷便雄赳赳气昂昂跨入了南天门，顺带得意地将那小兵哥一瞟，那小兵哥却比南天门的门柱子还要称职，丝毫不为所动。

　　柳树爷爷如鱼得水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仙群中，一张树皮老脸笑得褶子愈发纵横。

　　这九重天上的神仙到底是客气知理的好神仙，听了柳树爷爷的介绍词皆露出细细思索的神情来，诚恳与他道:“不成想道友竟是位如此年长的道友，奈何济济九重之天能有神力将您撅根的神仙，也委实不多。”

　　柳树爷爷老脸一臊红，颇是谦逊道:“哪里哪里……”那语调却是止不住地上扬着，蚕蛹般的眼皮更是激起千层浪花。

　　这一顿喜酒灌下来，他却是醉得深了，待我费力化出人形时，他却不知醉倒在了哪处。

　　我找他找得很是辛苦，双脚踏着白玉石廊道，眼神却在蔼蔼仙雾中寻找。直到觉得足下踩着不属于地板的硬邦邦的一物，“干嘛，干嘛，疼，疼，诶，好疼。”

　　那一声急似一声的声音吓得我急慌忙收了脚，一打眼就见云霭中窝着一全身灰扑扑的小神仙，正正被我踩住了一只硕大的驴耳朵。

　　我很是歉然道:“这位道友，十分不好意思，确实在下急着寻人，没能注意到道友，还望道友莫要介怀，同时还希望道友下次睡觉切莫卧于道路中央，以免再受伤害。”

　　我说得那叫一个善意赤诚，绝无半点蹭人的意思，奈何这毛驴是头十分不讲理的毛驴，他抬眼将我一望，一声驴叫，抬腿就将我撅飞了出去。

　　待我眼冒金星爬起，却发现此处正是太阳星府。正此时筵席也到了开席的时候，我念着仙丹瑶池水也顾不得去寻人了，只在偏僻处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入了席。

　　这位置不招眼，同时也没有神仙同我熟悉，是以，我这么掐指一算，算得有多少仙丹都是我的了。

　　然我这厢还未笑开颜呢，就见那厢一只灰扑扑的小神仙捂着耳朵朝我走来。我左右一探，却是只有我这边有空桌了。

　　灰扑扑的小驴仙行云流水地入了席，打眼一瞅见我，那一双漆黑溜圆亮晶晶的眼睛讶然那么一瞬，随即热络道:“呦，巧嗨。”

　　我亦大度还他一笑，我踩他一脚，他踢我一脚，这么一算下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有此等缘分的也算是个朋友了，于是和善关心道:“不知道友的耳朵可有大碍？”

　　远处仙音丝丝渺渺不绝于耳， 灰毛驴掸了掸耳朵，但见那一双耳朵迸出一道灰光，敛了一敛，变得同寻常仙们无异，亮眼凝着我笑道:“却是康健的很。”

　　我见此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狐耳，直到摸的又红又热，它还是一对狐耳。

　　正此时天边传来“哒哒”蹄声。我正捏着果干往嘴巴里送，见他们皆抬头望天，下意识里也寻着望去。

　　但见金乌熠熠之下，一顶花里胡哨的奢华花轿由四只黄金虎架着，虎虎生威而来。那新郎官儿虎面含笑，骑着头银光闪闪的高头大马，一身鲜艳喜服破空而来。

　　那派头无比扎眼。我怔怔望着，就闻身侧想起一道嘟囔囊的女声，“要说这威虎星君却也是个好神仙，奈何长得这般接地气，太上老君那里有许多美容驻颜的丹丸也不晓得讨来吃吃。”

　　我回头一望，却见是只扎着双髻的小仙姑。这小仙姑许的就在我看天之时落了坐的，我冲她一笑，八卦道:“我觉得这威虎星君生得很是魁梧，许的那仙女是为了安全感？”

　　“啧啧。”这小仙姑磕了颗杏仁入口，道:“你可不晓得，那玄机仙子乃是真真的绝色啊，我以为三界之中再无一人能在容貌身材上胜过她。”

　　“而且她的几段风流史也叫人心驰神往，漫长一生但想一试啊。”却又是一不是何处而来的小仙姑凑过头来接道。

　　“此话怎讲？”我抓了把瓜子，连同小驴仙一脸兴致盎然地将她望着。

　　“这事当年被压得狠，你们当然有所不知，万儿八千年前啊，咱们的绿帽……”这新来的小仙姑明显很有倾诉欲，不过只开了个话头，便警惕地捂住了嘴，圆溜溜的黑瞳八方转了圈，见周围的大神小仙们皆扎堆攀谈，这才将头往前一凑，我见此也凑了凑头，就闻这小仙姑神秘兮兮地说：“这话我只同你们讲，你们可千万不要传出去。”

　　我们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隆重并真诚地点了点头。

　　这小仙姑得了保证，这才娓娓道来：“话说万儿八千年前，咱们绿帽仙君，那可是风华正茂少年时，一只战神弓驰骋三界好不威风……”

　　“等等等等……”小驴仙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话，疑问:“哪个绿帽仙君？”

　　这小仙姑一怔，仰着脖子在仙雾腾腾的院中搜罗了圈，最终视线落定在了子契仙君同青湘仙君那处，于是嫩手一指，解说道:“看着没有？那个淡蓝色的是子契上仙也就是故事中的绿帽仙君，那个淡青色的是书神青湘，也就是故事中绿帽仙君的朋友。”

　　我们皆了悟地“唔”了声，小仙姑将将预备重新开讲，我突然举手发表疑问:“不是说的玄机仙子吗？”

　　“哎呀，你不要打岔嘛，故事得有开头。”这小仙姑颇有不满。

　　我乖巧地捂住了嘴。

　　“彼时绿帽仙君手握三方兵权乃是天界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子不世之材，就这么一青春大好男儿郎一见玄机误终身，速速掉入爱河，玄机一颦他腿软玄机一笑他摘星，就这般过了百八十年，玄机仙子终被绿帽仙君感动，二者一段良缘，天界一度佳话。”

　　小仙姑饮了口茶水，缓了缓气，又道:“后来，绿帽仙君就带着玄机仙子见了自己的好兄弟——青湘仙君。谁知这温柔婉约弱柳扶风地玄机仙子竟一眼相中了青湘仙君，于是步步为营媚眼如丝间就将青湘收入麾下，顺带玉足一蹬踹了绿帽仙君……”

　　正说着话这小仙姑啧啧一望天，神情颇为惋惜感喟。

　　“后来呢？”小驴仙满不在地吐出瓜子壳。

　　闻听者追问，这小仙姑又兴致勃勃道:“后来玄机仙子终是厌烦了那青湘仙君绝美无实的好相貌，一头扎入高大威武、壮硕强健的威虎星君的怀抱，二人速速誊了婚书，你们看今日这喜宴如何？可不就是天下女子心之所求吗？”

　　“想着太平天界又有谁能如玄机仙子这般逍遥任我心啊，纵来只见渣男怨女，如今女辈豪杰中终是出了玄机仙子，真是我辈楷模，颇为怨女们争光……”

　　她言罢捏起一颗奶白杏仁怅然细品。

　　双髻小仙姑颇是认同地颔了颔首，满目艳羡。

　　虽说这小仙姑谈的是玄机仙子的浪漫爱情史，可我在整段故事中唯独捕捉到了绿帽仙君这个关键词，又将这故事中的绿帽仙君替换为了子契上仙，心里顿时很不得劲儿。

　　心中如猴挠般的想知道他的结局，于是甚乖巧地送上自己牙磕的一捧瓜子仁，问：“那绿帽仙君怎么样了？”

　　小仙姑瞥了眼瓜子仁上的牙痕，嫌弃地一推，缓缓道：“后来，绿帽仙君为情所伤决然跳下轮回台去那纷扰红尘历情劫去了。可奈何事发突然，他这人间走一遭仍不能化解情伤，以至于回天后终日萎靡不振，自己拟了道奏折向天帝请愿自降神籍退兵权。天帝念他可怜就遂了他的愿，给他派了个闲职巡查水情，这一晃就过去了好多年。”

　　“啊……”我一把将瓜子仁全然塞入口中，呜呜地很是慨叹：“这绿帽仙君着实不幸。”

　　心下却泛上几丝酸意，抬眼向子契上仙那处瞥了一瞥，但见他正同青湘仙君坐于一侧，不知戳了什么笑点，一颗浅浅梨涡隐隐现现。叹了一叹，当真仙不可貌相，这么个高不可攀的神仙，居然也有这么一段悲苦的绿帽情史。

　　倏尔脑中弦丝一搭，却是当初我初登九天之时，耳长听到了青湘仙君与玄机仙子的对白，彼时的情境却与这小仙姑所言大相径庭。

　　嗯……我敛眉思了一思，这故事权且当个故事来听吧。

　　声势浩荡的接亲队伍接了新娘吹吹打打地奔赴威虎星府，院中神仙随之哗啦啦少了大半。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这几只新识的仙友聊着颇具传奇色彩的八卦，心里却有些闷闷，因的我翘首以盼有仙使奉上丹丸，然这瓜子都磕了几盘，佳酿也饮了几盅，独独不见再有人上些旁的菜式来。

　　我郁闷不解，遂将双髻小仙姑一望，打断问:“诶，我听闻喜宴上会有些仙丹，怎的却什么都没有？”

　　这小仙姑此时故事将将聊了个打头，闻我发问，只不耐匆匆敷衍道:“这边只是宾客做歇脚用，真正的喜宴在威虎星府，你若想吃仙丹也赶紧去吧，去晚了就没了。”

　　我讶然“啊？”了声，抬头视线又飘飘落到子契仙君身上，见他有要转头的意思，连忙收回视线。

　　我得吃仙丹。我要踏碎月神宫。

　　起身匆匆掸了掸身上的果壳，辞了这几人就沿着一路装点的十分喜庆的天街往威虎星府赶去。

　　行着行着就见身后投来一道身影，回首却是那小驴仙。

　　灰扑扑的小驴仙见我望他，不慌不忙投我以轻轻笑意，道:“你且等等我，我同你一起去。”

　　我嘴上应着“是”，可这步子迈得都赶上趟了，小驴仙不慌不忙得撵我，越撵越见我们之间距离更远，遂连喊带叫唤道:“你急得甚？又不是你的喜日子！可慢些吧。注意点仪态！”

　　我翕了翕唇，欲争辩着什么，那话在舌尖转了圈又咽了回去。

　　仪态？等我修成仙了再说吧。

　　周身雾霭翻腾，也不知赶到了什么地界，但总见是一溜悬空的红灯笼沿着的道儿。

　　蒙蒙间却见前方一抹窈窕丽影十分熟悉，七彩流光的衣裙，花里胡哨的尾巴，我愣了一愣，却是那棠玉公主。

　　此时那棠玉正扭着细腰拖着尾巴娉娉袅袅地同我相对而行。

　　我打眼见了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的心理，悄摸地隐入道旁一颗苍梧树后。

　　却不料小驴仙却是个猪队友，他见我有此动作，甚不解得大咧咧地站在大路中央，撑着腰问我:“阿浮你这是在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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