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

　　第2章

　　小兵通传的用词，章统领听到了。

　　被摘掉套头的黑布，章统领适应光亮后，四下打量一眼，末了把目光挪到上座的江深脸上，举起双手，冷笑着啐道：“原来这就是淮王的待客之道！”

　　江深紧忙道：“章统领息怒。来人，给章统领解开绳索。”

　　小兵忙活的工夫，江深笑道：“章统领金贵之躯，只单单动嘴，恐怕请不来。是以……本王用了些权宜之策。”

　　他走下来，朝章统领浅浅一揖：“还望统领见谅。”

　　手腕勒出几圈红痕，章统领捏了两把，随即拱手，态度颇为敷衍：“王爷言重，臣担不得王爷如此大礼。”

　　“非也，非也，是统领把自己看轻了。”江深收敛玩世不恭的地痞无赖模样，负手而立道，“如今燕王掌控京师，手握禁军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小王不过一个食邑五千户、手里有几个虾兵蟹将的闲散嗣王，岂敢与之一较高下？这天下，还得仰仗章统领拨乱反正！”

　　听话听音，章统领正色道：“莫非王爷是来勤王的？”

　　江深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岸，笑道：“正是。”

　　淮王号召十数万兵马抵京，天下人无不以为他要举兵谋反——这是把淮王放在了陛下的对立面。可眼下陛下真正受制于燕王，淮王此刻举兵，便不是谋反，而是清君侧！

　　可他能信淮王么？

　　不信——待战役结束，燕王用完了“陛下”这个借口，定会废主自立。

　　信——两王斗得两败俱伤，陛下坐收渔翁之利。

　　章统领晃了晃神，咚一声跪倒：“臣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统领请起。”江深屈身扶他，笑道，“我家不缺猫狗羊马，缺的是将才。章统领对陛下忠心耿耿，本王委实感动。不过，感动归感动，本王还是要厚着脸皮问一句，章统领可有信心拿回兵权？”

　　章统领道：“自从陛下把禁军交由燕王管辖，军中早已被燕王搅成一池浑水。臣不才，至多劝回一半。”

　　“一半足够了！”江深大笑道，“本王在此静待统领的好消息。”

　　“来人，送章统领回府。”江深唤了一名小兵，“再委屈章统领一次。”

　　章统领主动束手：“不委屈，应该的。”

　　淮王其人，在蓟京没什么名气——帝都百姓只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王。但在淮河流域，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本是老淮王首任王妃所生。老王妃薨逝后，没过几年老淮王续弦，又生了一窝儿子，过犹不及，加上再续的王妃极富手段，嫡长子淮王便被边缘化了。娘不在爹不疼的淮王日渐长歪，常年流连三教九流之地，学到了一身斗鸡斗狗斗蛐蛐的好本事。后来在一场私斗中，淮王遭人陷害，被老淮王放逐。又是匆匆几年，老淮王病危，淮王卷土从来，凭借一位不知名的江湖侠客帮扶，披荆斩棘，继任王位。

　　章统领暗暗松了口气，今夜似乎重新认识了“淮王”二字。

　　听闻淮王此次来京，身边仍跟着一位江湖人。章统领最后望了眼默然伫立的执剑男子，不知淮王能否像当年那般鸿运当头，再翻天覆地一次？

　　目送章统领远去，陈岸回到帐内。

　　江深已经窝回榻上的狐裘里了，怀中抱着手炉，兴致勃勃地继续翻阅《二爷秘传》。

　　陈岸欲言又止。

　　然而在口中翻滚的话，似乎于无形中滚到了江深心间，被他感应到一二。江深吐了一粒蜜饯的核，从书后露出一只眼睛：“世兄，以你我过命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

　　夜更深，被厚重的帐子挡在外头的寒气从地底冒出。陈岸走到案几前，给他倒了杯热茶，低声道：“此事，你有几成把握？”

　　江深嬉笑着反问：“几成把握？是对燕王，还是对天下悠悠众口？”

　　陈岸一噎。

　　“世兄且宽心。本王既来了，便不会铩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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