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桐初引》

　　“那部叫做《请回答1988》的电视剧里的交换礼物的情节是怎样的？就说结局吧。”凌引逮了个机会，趁林薰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偷偷问林薰。

　　嗯？！凌引居然会对韩剧感兴趣吗？若不是因为凌引是初雪的表哥，凌颐的亲哥哥，林薰真的不敢和他讲话。凌引总是阴晴不定、情绪起伏，林薰觉得他像个地雷。

　　凌引又靠近了一步，差不多到达说悄悄话的距离。林薰诧异地看着凌引，说不出话来。

　　凌引以为她不明白自己想问的是什么，小声提示：“问感情线的结局，韩剧不大多数是感情戏吗？”

　　林薰这才和他大致讲了一下德善和阿泽、狗焕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电视剧里的游戏名字叫做守护天使。德善是女主角，阿泽和狗焕都喜欢德善……”

　　凌引还没等林薰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谁抽中了德善？谁是德善的守护天使？”

　　“阿泽。”

　　“哦……男二叫什么？狗唤？”凌引理解成了这两个字。

　　“嗯，结局是狗焕错过了德善，阿泽和德善结婚了。”

　　“哦。”凌引含糊地应了一声，一转身便看到陆麒在门口，凌引走了几步回头冲着林薰补了一句“谢谢”，然后搭着陆麒的肩走了。

　　林薰长舒了口气。

　　“新桐呢？没在看电影吗？”凌引和陆麒走向棋牌室。

　　“手机也没带，放在客厅的桌上，从刚才就没看见他。你和林薰在聊什么？”陆麒回答。

　　“没什么，那你在这等，我去找他过来玩两局，我去叫林薰给你沏壶好茶过来。”

　　陆麒叫住凌引：“你，喜欢林薰？”

　　“当然不是。”凌引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就消失在门口。

　　凌引找了几处，都没有看见新桐，初雪也没见到人影，又走到厨房问林薰：“有没有看到新桐？”

　　“没有。”

　　“初雪呢？”

　　“也没有，刚才听初雪说去院子里看看圣诞树和花，她最喜欢下雨，你出去找找。”

　　“下雨有什么好看的，这么晚了，平时那么怕黑，这会儿往外跑要去哪呢？冻得灵魂出窍……”凌引怒气冲上来。

　　林薰愣怔在原地，端着水果的手僵在空中。

　　“陆麒在棋牌室，辛苦你沏壶茶过去吧。”凌引转怒为坏笑，走了。

　　林薰又舒了口气，今晚上第二回了，真是个令人不舒服的人。初雪，你在哪呀？

　　初雪打着雨伞，到院子里看看花艺师今天送过来的花，雨里的圣诞树光芒凄迷。

　　不一会儿，郑新桐没打伞跟出来。两个人便出了院子，走到了小区的小道上。

　　冷飕飕的雨，鞋子都溅湿了。伞到了郑新桐手中，初雪尽量与他保持距离，还是难以避免肩碰着肩，手蹭着手。绕了一圈，沉默了一路，往回走的时候，才开始说话。

　　“离我这么近，你很紧张吗？”郑新桐的嗓音，清澈而有穿透力。

　　“嗯。”

　　“今天我们交换礼物的时候，真的像结婚一样。”

　　初雪的心跳得比雨点还要激烈：“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不是早就明了于心吗？”

　　“我并不清楚，我不聪明。”

　　快走到了凌引的别墅大门口了，初雪双手遮在头顶，快步跑到屋檐底下。

　　郑新桐在路中间与她隔着雨帘相望，昏黄的路灯，默默照着他俩的影子。

　　时间仿佛静止了，除了哗哗的雨声是活的，其他一切都被催眠了。他俩眼里只有对方，都没有发现从岔路口撑着伞远远走过来的凌引。

　　越走越近。

　　良久，只见郑新桐走上前。雨伞遮过两个人的头，再突然往郑新桐这边倾斜，两个人的上半身完全遮掩在雨伞里。

　　朦胧的雨线和灯影笼罩着这一幕，像一幅画。

　　凌引正欲再走近，郑新桐的雨伞滑落下来。

　　郑新桐将初雪抵在大门边侧的院墙上，埋头深吻。

　　凌引目睹这一幕，豁然转身，胸口火辣辣地疼。那些犹豫的，不确定的，错过的，彷徨的，胆怯的，心里的话，都在这一刻作废无效。

　　是的，不知不觉地，初雪就在凌引的心底扎了根。

　　这个不羁的男人，还未能摸准自己整日牵挂她的心到底是怎么了，就被她和别人的吻，伤成了灰。别人的狂欢夜，凌引的倒霉夜！

　　这一次他也应了自己说伶俐的那句话：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就是林薰说的那个电视剧里的狗唤！

　　他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恋起来风风火火的男人，不料这次，郑新桐比他热烈。

　　凌引独自撑着伞不知道在雨里走了多久，陆麒打来电话找他：“去哪了，新桐都回来了，快点来棋牌室。”

　　他这才回去。凌颐和楚昀去哪儿如胶似漆去了，初雪和林薰、伶俐三个人在客厅细声聊着女人的话题。他走进去的时候，初雪往门口这边望过来，他和她们招呼都没打，在她们眼前盛气凌人地走过，犹如陌生人一样。

　　“看见没，我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寒气逼人，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可是我们真真实实拥抱过，他吻过我。”伶俐的语气里满是懊恼。

　　林薰和伶俐也不知不觉关系近了，问：“你对他还有留恋？”

　　“以前有，心死于今晚，留恋的期限到了。”伶俐突然抬高了声调，宣告似的，：“改天我请你们吃饭，他不是给我了一张用餐卡么，以后我们是好姐妹。”她摊开两只细细的胳膊，搂住初雪和林薰，涂着朱古力色指甲的十个指头，瘦骨嶙峋，这半年莫不是因为失恋都没有吃饭吧。

　　初雪甚少与人这样肢体接触，最多和林薰勾肩搭背，有点不自在，但是她也没有表露出来。

　　“凌引有没有打过女人？”初雪突然问，想象一下伶俐要是被凌引欺负，骨头会散架吧。

　　伶俐果断摇头：“没有吧，没有听到过这种传言，若是有的话，早就有人说了。只是他冷酷无情的时候，真的会让你怀疑是不是相识一场过？他说分手的时候，一点余地都没有，他说不让你过问的事，绝不能管他。仔细一清算，这个男人说喜欢你，就跟玩似的。”

　　“小鹿男是霸道总裁范。”林薰五个字总结。

　　初雪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凌引的时候，他在一群父老乡亲七嘴八舌的围攻下，仍然风度翩翩，礼貌有加。

　　“对，差不多，但有时候有点痞气和邪性。”伶俐补充。

　　“我们在这里说他的坏话，被他听到了，会不会被他赶出去。”林薰又往伶俐身上靠了靠。伶俐这个小妖，穿着羊羔毛外套，软绵绵的，暖和。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说不定，那三个棋牌室的男人，同样在议论我们，男人的话题也离不开女人。”伶俐撅着粉嘟嘟的小嘴，一对丹凤眼生得很俊俏，就是睫毛膏涂得厚重，忽扇忽扇。

　　三个人为了圣诞夜的八卦碰杯，不过初雪是喝清水，林薰饮茶，伶俐是果汁。

　　“新桐的女朋友，邱瑾明，你们在服装秀那天见过的名媛淑女，听说要去澳洲留学深造。”伶俐突然提起这个名字，令初雪的心一颤。

　　难道是这个原因，他才开始大胆？

　　林薰明白初雪不方便多问，而且伶俐的口风也不严实，她装作不经意地回了一句：“他们感情很好的样子嘛！”

　　“虽然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但我和他们也不太熟，都是听凌颐唠叨才知道的。邱瑾明很少参与我们的活动，郑新桐也不是个容易接近的人，冷冰冰的，高傲得要死。看了他今天送你的礼物，我才知道他也有暖男的一面，豪华海岛旅行套餐，春节死贵死贵的，既实用又贴心。怪不得凌颐说他是很多女人心里的一根刺。”怪不得伶俐和凌颐能逐渐成为朋友，大概是聊八卦聊到一起的。

　　“为什么说是一根刺？”林薰不懂。

　　伶俐笑：“得不到的痛！”

　　林薰和初雪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凌晨四点的时候，伶俐和林薰吃了些东西，每人霸占一个沙发，盖着毯子睡着了。暖气开得很大，初雪总觉得口干舌燥，不断地喝水。

　　她一个人上楼去她住过的房间躺会儿，实在没办法在客厅这么醒目的位置入眠。第二天刚好是周末，如果没有人叫醒她，估计要睡到下午。

　　所谓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凌引天没亮就接到李奕华的电话：“凌引。”

　　“不是说好了不再联系吗？是不是有事？”

　　“是啊，的确有不得不联系你的事。前不久，我们在绿光森林见面的那天半夜里，朱琳死了，割脉自杀，没能救回来。”

　　“这不幸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凌引顿时全身冰冷。那个唯唯诺诺的柔弱的女人，还没来得及绽放鲜妍，过早地凋谢了。

　　虽然不知道朱琳由于什么原因诬陷了凌引，给他强加了恶名声，使得凌引和她哥数次浴血搏斗，但凌引终究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是凌引，朱琳也不会和那帮人玩到一起，也就不会造成后来的悲剧。

　　李奕华沉住气：“你要注意安全，朱阕可能会把仇恨宣泄到他身上，他本身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我有个弟兄和他的一个小弟沾亲带故，听他说朱阕扬言要你和你的女朋友一起下地狱。不管是不是真的，小心为妙！”

　　“侵犯朱琳的人真不是我！”凌引很烦躁，像被人注射了毒液，难受至极。

　　“我相信你没有用，朱阕不信。我在里边那段时间，朱琳有向你透露过什么吗？”

　　“没有，她每次见到我就哭，什么话也不说。到底当初是谁侵犯了朱琳，除了你和我，肯定是另外那四个人其中的一个，拜托你帮我再查查，你进去以后，我和他们早就绝交了。”

　　“好，包在我身上。”

　　“谢谢奕哥。”凌引无意间对他用了过去的称呼，奕哥，李奕华比他大两岁。这个初雪觉得阴郁的四方脸，不是从外地回来，而是出狱。

　　凌引知道自己摊上大麻烦了，朱阕现在说不定已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像恶狗一样伺机等候，等候咬断他的脖子。上一次，朱阕没有杀心，如今，可能就不一样了。

　　初雪怎么办！无意间把她卷进了这浑水。该死！

　　初雪在睡梦中。隐约听见房间的门开了，有强光照进来，转瞬即逝，又陷入昏暗之中。细微的脚步声靠近，再靠近，仿佛有呼吸声。她想睁开眼睛，然而始终没有力气，尔后迷迷糊糊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再过了片刻，她突然惊醒，房子里空无一人，门也关得好好的。

　　披了衣服起来，走出去。走廊里凌引的背影跃入眼帘，只见他停留在一扇从未见他打开过的门面前，伸手准备按密码。

　　这是凌引的秘密房间，平日里都是锁着的，谁也不能进。

　　初雪怔怔地望着他，叫了一声：“哥！”

　　凌引放下按密码的手，转过头来：“醒了？”

　　初雪走过去问他：“刚才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房间里有人进来。”

　　“吓醒了？有大灰狼。”凌引想吓唬吓唬她。

　　初雪闷闷地“嗯”了一声。

　　凌引当着她的面，继续抬手按密码。初雪无意偷窥，立刻别过头准备走。

　　“我的秘密房间，你进来看看。”门开了，凌引直立在门口，眼神示意她进去。

　　里面是一个狭长的空房间，比过道宽一点点，里面铺着地毯，连张椅子都没有，两边的墙上各挂着两幅梵高的临摹画，尽头是诺大的玻璃窗。雨已经停了，灰白色的晨光透进来，像淡淡的雾霭。

　　看初雪端详墙上的画，凌引随手把门关上，说：“你以为这里面收集着前女友的照片吗？我可不是个怀旧的人，喜新厌旧才是我的风格！”

　　初雪不回答他的话。

　　“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和家庭影院房一样。”凌引继续说，：“这里是用来欺负女人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任人宰割。”

　　“说得跟真的似的，这里适合发呆，若是有张椅子就好了，站太久会累吧！”初雪趴在窗台上，眺望远景。

　　“你这么聪明，胆子大，还会武功，很煞风景哎！”凌引挨在她身边站着，曲着腰，怪声怪气地说话。

　　“不用你喜欢！”

　　“那你要谁喜欢？”

　　初雪岔开话题：“刚才我睡觉的时候，你是不是进来房间了？”

　　“是。”

　　“吓死我了。”初雪头伏在手臂上，睡眼惺忪。

　　“在我的家里，你安心睡就是。”

　　“这个小区，真安静，幽美。”

　　“你喜欢这儿吗？”

　　初雪没搭话，清水湾全部是上千万的别墅屋，一般人根本想都不敢想。

　　凌引接着说：“新桐也喜欢，昨晚还向我要了售楼中心的名片，他想和我做邻居，以前邀他那么多次，他都没当回事，现在突然转变主意，真是奇怪。”

　　凌引的话令初雪心跳不已，难道新桐的决定和自己有关？她轻轻合上眼帘，掩饰自己的心情起伏。

　　凌引默默凝视她略带疲惫的脸，映衬着浮光像美玉一样的色泽，湿润的唇微抿，清冷绝艳，美得不像话。他接了李奕华的电话以后，很担心她，突然想看看她，不想被她知道，才悄悄走近她床前。

　　远处的天空几缕金色的光芒若隐若现，雨雾缓缓飘散，清水湾的房子和植物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好一会儿，初雪直起腰来，沉吟片刻说：“你看过电影《傲慢与偏见》吧，凯拉奈特莉那个版本。电影接近结尾的时候，伊丽莎白和达西在晨光微曦中相遇那一幕的景，很像现在眼前的这个……”

　　“想象力太丰富！”凌引本来想回应她“是的，极像。”，话到嘴边却变了样。

　　好在初雪像是不被他干扰似的，继续为眼前的景象着迷。她是个有魔力的女人。

　　“那一幕，有吻戏，他们在晨光中接吻。”凌引又说。

　　“嗯，对。”初雪应了一声后，立刻想到昨夜在下雨的屋檐下和郑新桐的拥吻，恍然如梦。

　　金色的阳光终于喷薄而出，初雪用手遮住眼睛。此刻凌引也想像达西那样，深情亲吻自己喜欢的女人。

　　然而他什么也不能做，她心里的人，不是他。

　　凌引苦涩地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初雪准备走，凌引拉住她：“这个房间的密码：7720，你想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

　　“你知道的，我记不住数字。”

　　“用点心就能记住，真笨。”

　　“受宠若惊，我是第一个知道密码的人？”

　　“你突然变得招人喜欢了，对！就应该这样，受了好处就应该清楚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

　　“哥，我去给你做早餐。大家都在睡觉，吴妈昨晚睡得太晚，说好今天早上可以晚起，所以现在全世界只剩下我为你服务，你待会下来吃，吃饱了你就去睡觉。”

　　“好。”

　　“我喜欢这个秘密房间，哥，密码不能改得容易记一点吗？”

　　“你还有完没完？快去做早餐，我饿了。”

　　早餐做好了，又多了一个人一起享用，郑新桐睡了一小会儿也下楼来，发型和衣服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从昨夜Kiss过之后，两人第一次碰面，眼神交汇，电光石火一般，仿佛尚有激情的余热在他与她之间未能消退。

　　凌引换上了宽松的毛衣和针织运动裤，酷酷的表情。初雪想把他骄傲的上扬的下巴拧下来，人与人之间真奇妙，有时候看他很不顺眼，有时候又莫名地和他有相依为命的感情。

　　“我要喝橙汁，去帮我榨。我要花生酱，去帮我拿……吴妈已经起床了，你再去厨房看看别的……”凌引一个劲刁难初雪，挑三拣四。

　　初雪架不住他的刁难：“哥，怎么一大早的浑身是刺。”

　　郑新桐站起身对初雪说：“他是个未成年，我去，你坐着别动。”

　　“郑新桐，你是个老男人！新——桐——，初——雪——，你们俩这名字真俗！”待郑新桐走远了，凌引不甘示弱地顶回一句。

　　“我和他的名字出自李清照的词，——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新桐初引，是我的名字这个引字吗？”

　　“是的，你才发现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都在这一句里，新桐、初雪、凌引，真有意思。”

　　“什么孽缘？！”凌引低低怼了一声。

　　“与你无法沟通，我还是去厨房看看吧。”初雪放下叉子，站起来。

　　被凌引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将她拽回座位：“他让你坐着别动，你没听见吗？”

　　初雪差一点跌坐到他腿上。

　　“新密码：0919。”初雪刚想发火，就听到凌引低声告诉她。

　　“哦。”她应了一声，坐端正，继续吃自己盘子里的吐司。0919，她的生日。

　　“我发现你变了，刚来的时候，不怒不喜，看不透你想什么，现在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都是你害的。”

　　“我拯救了你。”

　　“……”

　　坐了一会，凌引又说：“我不吃了，我已经吃饱了。”

　　初雪生气地瞅着他。

　　“你和你的守护天使继续吃。”凌引看也不看她，径直离开餐桌，走过初雪身旁时，手在她肩膀搭了一下，上楼睡觉去了。

　　吴妈端了一煲热气腾腾的鱼片粥过来，后面跟着郑新桐。他只要突然出现，初雪就心如鹿撞，眼神不自然地闪躲。而他的目光，越来越大胆。

　　就剩下初雪和郑新桐两人用餐，郑新桐突然说：“我喜欢这种感觉，很幸福。”

　　“什么？”

　　“早晨起来，就能看到你，和你一起吃早餐。”

　　郑新桐清冷的长眉秀目间有暖意，这暖意撩拨着初雪心上那根敏感的弦。

　　很久以前，他们还是在游戏上偶尔聊聊天的阶段，郑新桐就说过，他是跟着感觉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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