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将上下而求死

　　因为“阴谋”败露，林老爷这几天都避着大儿子，哪怕不忙，也要一个人窝在房里吃饭。

　　林瀚之倒是毫不在意，黏在林子眠身旁，时不时动手动脚。

　　哥哥翻白眼都那么可爱。

　　“哥，我想吃红烧肉。”

　　整个林府，只有林大少一人十分接地气，不爱那么山珍海味、鲍鱼鱼翅，反而喜欢吃寻常人家也吃得起的红烧肉。林子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有人问他，想吃什么，脑海里出现的第一碗菜就是红烧肉。

　　因此，摆菜的侍女，都会讲红烧肉摆在林大少面前。

　　“哝，又不是够不到。”林子眠千挑万选，夹了一块全肥的放到弟弟碗里。

　　明明就坐在他边上，偏偏不愿意自己动手。

　　林瀚之一口塞到嘴里，这可是哥哥的爱啊，他嚼着露出一脸享受的神情：“哥哥夹的才好吃。”

　　林子眠捏了捏他的脸：“你最近吃补药吃坏脑子了？”

　　林瀚之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不留神，又窜高了一截，现在比林大少都高了一个手指头。两人走在路上，都会有人认为林子眠才是弟弟。

　　“对了，哥，你的药膳不能停。”林瀚之被他提醒一番，记起来了。

　　前些日子陈家和肃亲王府都送来了一批药材与食材。陈家说是治好贵妃娘娘的那位神医开的药膳方子，肃亲王府说则是赏给林大人的。

　　药膳早就派人做了，听琴端了过来。

　　林子眠看着那一言难尽的色泽，耍赖不想吃，辛辛苦苦作的死，怎么可能说治就治。

　　才不是因为不好吃。

　　林瀚之捧着哥哥的脸，见他眸子里尽是红血丝，眼下青黑，连唇色都有些苍白，认真地说：“哥，我和爹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你喜欢去太医院，我不拦着你，但药膳还是要喝的。”

　　林子眠眼神飘忽，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他是没有办法对瀚之说出口的。

　　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他拿过那碗药膳，一股脑儿地吞了下去。

　　“我先回房了。”

　　林瀚之垂眸，碗里连一滴汤都没有剩下，沉声问：“哥哥近日可有什么异常行为？”

　　听琴思索片刻，说出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少爷这段时日睡的极晚，时辰也短了不少。”

　　“什么时候开始的？”

　　“某一日与许大人去街上游玩后。”

　　林子眠还不知道弟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跑到房里“啪”地扑到床上。

　　他其实也有些舍不得他们，舍不得爹和弟弟，舍不得承安，还舍不得楚琰......

　　可一日不回去，他就浑身不舒服，时不时感觉心慌慌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只想到一句话：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喝酒！

　　趁着听琴不在，偷偷摸摸出了府，跑到离家比较近的许府。门童说老爷今日有约与某位大人有约，不在府上。

　　林子眠一琢磨，除了楚琰，他也没有其他什么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了。

　　正安慰自己交朋友宁缺毋滥，就看到了一个曾经的狐朋狗友——张枫。

　　林子眠是富二代，他是官二代，家里世代为官，如今他爹是京兆尹，他哥是越骑校尉，他还是原来那个游手好闲的张枫。

　　因林老爷的关系，林子眠和他见过两面，两人因处境性格相似，关系还不错，偶尔会一同玩乐。后来张枫跟着母亲回扬州探亲，一探就是两三年，两人便不再联系。

　　“张枫？”林子眠喊了一声，张枫依旧是那副白面小生的模样，他一眼便认出了。

　　倒是张枫怔了好一会儿，不敢置信地问：“子眠？”

　　“是我啊，你什么时候回京的？”林子眠走过去问道。

　　“昨日刚到，”张枫靠近，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怎么几年未见，子眠你出落的这般楚楚动人了？”

　　林子眠白眼：“这叫风流倜傥。”

　　张枫揽住他的肩膀：“好好好，风流倜傥，我刚回京，子眠是不是该带我好好玩玩？”

　　林子眠动了动肩，挣开他的手，从前他和张枫也只是普通朋友，没有到勾肩搭背的程度，怎么如今一见面就这样？

　　难道是扬州比较流行吗？

　　张枫也不在意，打开折扇，装模做样的扇了扇。

　　林子眠本以为他们会和从前一样，去那些酒楼吃酒，当被拉到潋滟楼的时候，他还懵了一刹那。

　　“这儿喝酒？”

　　张枫笑道：“怎么？子眠怕了？”

　　扬州，繁华程度仅次于京城，张枫在那儿呆的不亦乐乎，流连花丛，男女不忌。返京路途遥远，他回府后休息了一日，便出门了。今天本就是打算去喝喝花酒，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昔日好友，而且比扬州花魁颜色还要好几分。

　　林子眠哼了一声，挺起腰板：“我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来过。”

　　听琴不在身边，没有人会拦着他。被家里禁止来这些烟花之地的事情，也只有许承安和陈容两人知道，外人只道他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

　　夏日，潋楼的姑娘们都换上了清透薄衫，在一楼大堂内陪酒的流莺们穿的更是少，恨不能袒胸露乳，没见过世面的男人一进门就看直了眼。

　　张枫对这种底层的“服务人员”自然是看不上眼，余光瞥了一眼林子眠，见他及其淡定自然，信了他常来的鬼话。

　　“今日子眠可得带我见见花魁，让我好好比较一番扬州与京城的不同。”

　　林子眠干咳了两声，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点花魁啊，而且花魁好像也不是甩了银子就能看到的。

　　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老鸨扭着腰走过来了：“这不是林少爷吗？”

　　林子眠睁大了眼睛：“？？？”

　　接着老鸨又对着张枫喊道：“张少爷。”

　　张枫笑了笑：“妈妈倒是个妙人，在下第一次来，就能认出。”

　　老鸨捂着嘴笑道：“都是京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谁人不知。”

　　林子眠恍然大悟，她应该是把京里有钱有势的人长相都给记下来了。

　　张枫合上折扇：“我在扬州就听闻了潋楼花姑娘的大名，不知她......”

　　老鸨反倒是看了一眼不在状态的林子眠，笑着应道：“花云自是有空的，两位请跟我来。”

　　花魁有单独的院子，沿路走去，穿过假山、小桥，让林子眠觉得他现在不是在青楼，而是到了哪位大家闺秀的闺房。

　　屋内点着熏香，淡淡的香味与外面浓郁的脂粉味相比，让人放松不少。

　　林子眠突然有些好奇，这位花魁会是什么样子的。

　　“云儿。”

　　老鸨唤了一声后，花云从帘后娉娉婷婷地走出，对着两人行礼。

　　张枫有些诧异，这花魁并非绝色，就容貌来说，只能算出挑，但她的气质十分吸引人，乍一眼看是位大家闺秀，流连花丛的人却能看出那举手投足间的勾人魅意。

　　林子眠呆若木鸡。

　　这花云和陈容的贴身侍女苏秀，长得一模一样！

　　花魁和普通的妓子不同，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样样精通，至于更深层次的交流，完全得看她本人意愿。

　　现在他们三人，就只是单纯的坐在一桌，喝酒聊天。

　　侍女为几人斟酒，张枫在卖弄文采，努力提升自己的好感度，花云一直浅笑着接话茬。

　　林子眠则捧着酒杯，一声不吭。

　　花云若真的是苏秀的家人，以他的能力是无法为她赎身的。为花魁赎身，本来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况且这是潋楼。

　　林子眠咪了一口酒，灵光一闪。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苏秀背后可是圣眷正隆贵妃娘娘啊。

　　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开口便是：“咳、咳————”

　　花云一惊，连忙拿过他手中的酒杯，递上一杯茶：“林少爷，这是妈妈珍藏的秋露白，酒性烈得很，可不能这么喝。”

　　林子眠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问道“花姑娘，在京里可有什么亲眷？”

　　花云倒酒的手顿了顿，笑着回道：“奴是儿时的时候跟着爹娘逃难过来的，记忆中是有一位姐姐的，可能是在路上失散了。”

　　林子眠眼睛一亮，若是这样的话，那个姐姐说不定就是苏秀了。

　　“也许花姑娘不久便能和家人团聚了。”

　　花云但笑不语。

　　林子眠对苏秀的印象挺好，连带着有些心疼身处潋楼的花云，也不想让张枫有机会做什么事，便主动提出：“我见屋内有琴，花姑娘不如为我们弹奏一曲？”

　　花云笑应：“那奴便献丑了。”

　　等她走开后，林子眠长舒一口气，让侍女退下，拿起酒壶亲自斟酒。

　　一杯接着一杯，俨然一副酒鬼的样子。

　　张枫哪怕与他几年未见，也还是记得曾经的林大少，是滴酒不沾的。

　　“子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林子眠已经喝完了一壶烈酒，脸颊潮红，醉眼朦胧，刚想说话，就打了个酒嗝，眼里泛着水光，瘪嘴道：

　　“我好难过啊。”

　　张枫眼里尽是惊艳，如此诱人的模样，花云都不及万分之一。

　　见他醉得有些摇晃，借机凑近，握住他的手，深情款款地说：“为何如此？不如与我说一说，好为你排忧解难。”

　　林子眠还没有发觉自己被吃豆腐了，靠近张枫，憋了一会儿，终于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酒嗝，将酒气全都喷到了他脸上。

　　张枫嘴角一抽，但是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打嗝也是人之常情。

　　抹了把脸，正欲开口，就听见门被狠狠地踹开，一名华服男子站在背光处，怒声问道：

　　“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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